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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穆娘子被堵住嘴,又因听到商韬的声音有些怔愣住,麻木地看向穆行,不知穆行要做什么。

    “只要嫂子承认自己水性杨花迷恋大哥才带着琳琅姑娘留在梁溪,我保证送了琳琅姑娘回去。”穆行晃了晃奉卿,见奉卿向穆娘子伸手,又冷笑道:“大哥那般疼爱嫂子,嫂子竟然这般不识好歹!”

    穆娘子摇了摇头,此时衣衫不整地被捆在床上,再听穆行的话,不禁羞愤欲死。

    穆行冷笑道:“嫂子摇头?不肯?那奉卿呢?难不成他才知道他老娘阉了他爹,又要跟着他爹同下狱?嫂子想清楚了,奉卿这般小,我一只手便可要了他的性命。”说完,便将手移到奉卿脖子上。

    穆娘子睁大眼睛,随即扭开头,心知自己那一剪刀厉害得很,薛令已经不能人道,穆行对薛令那般忠心,定不会伤了薛令唯一骨肉。

    穆行明白穆娘子的心思,冷笑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大哥犯傻,我可不会跟他一起去死。”想着,手指收紧,扼住奉卿的脖子,见奉卿扭着脖子要挣扎开,又更加用力。

    作者有话要说:

    ☆、14骨肉团聚

    穆娘子闭了眼睛,耳朵里听不见奉卿的哭声了,不由地又落下泪来,忽地抬头睁开眼,看了眼喘不过气来的奉卿,点了点头。

    穆行满意了,松开穆娘子嘴上绑着的帕子,将奉卿送到穆娘子怀中,“嫂子识趣就好,嫂子回了姓商的身边,奉卿哪里能跟着回去?嫂子一辈子对不起奉卿,这次就权当疼奉卿一回吧。”

    穆娘子泪珠子簌簌落下,双手还被绑着,见奉卿搂着她的脖子喘粗气,不由地又心疼地落泪。

    “大管家,谢大爷、林县令来了。”小肆慌慌张张地进来说道。

    穆行早料到会来人,伸手将奉卿抱起来,冷笑道:“嫂子好自为之,这不是为了大哥,可是为了奉卿。”咬牙说完,便抱着呱呱大哭的奉卿向外走,果然瞧见许多官差拿着火把将厢房围住。

    “谁是穆令?”谢弘嗣进来后,便冷着眼看向院子里,谢琳琅被人拐走,乃是谢家之耻,提到谢琳琅,便要提起苏州之乱,是以他父亲谢蕴谢老爷前苏州知府并不许人提起。坚持寻找谢琳琅的人,也就是谢琳琅的奶爹商韬了。若非商韬笃定谢琳琅在此,他也不会兴师动众带人来寻。

    “官人识破娘子与小厮□,被娘子恼羞成怒伤到,如今卧病在床。这位可是谢员外郎?给谢大人磕头了。”穆行抱着奉卿磕头。

    林县令忙道:“那是你家家事,本官不管,赶紧将谢家琳琅姑娘请出来,还有商小弟的、娘子……也叫出来吧。”

    穆行跪在地上,说道:“小的并不认识谢家姑娘,但是家里倒是有娘子嫁过来时领来的琳琅姑娘。”

    “一样一样,赶紧领出来。”林县令哭笑不得,毕竟是他地面上出了这事,又叫人赶紧搬了椅子出来叫谢弘嗣坐。

    商韬看向穆行怀中的孩子,心里一堵,心知这是他娘子跟薛令的儿子了,快步向厢房里去,见屋子里穆娘子被绑着,就先给穆娘子松绑,然后将穆娘子搀扶出来。

    穆娘子早先想到千百遍见到商韬后会如何,此时当真见到了,一句话也说不出,看谢弘嗣在,就噗咚一声冲谢弘嗣跪下,磕头道:“奴婢见过大爷,大爷,奴婢总算没辜负大奶奶的托付,将琳琅姑娘送回去谢家了。”眼睛里泛着泪水看向谢弘嗣,一时哽咽,再说不出旁的,便不住地磕头,为当初带丢了谢琳琅赔罪。

    穆娘子只字不提当初谢家人全跑了撇下她一人的事,谢弘嗣便道:“罢了,总算琳琅能够寻来,你也算将功补过了。”

    商韬弯腰将穆娘子扶起来,眼圈一红,谢家人到底有多少真心想将失散的姑娘找回来只有他知道,若是谢家当真想找,早就找回来了,何至于此拖到今时今日。

    “大哥!”穆行忽地喊了一声,见脸色惨白的薛令出来了,便伸手搀扶住薛令,又见奶娘将打着哈欠的穆琳琅领出来,看了穆琳琅一眼,就移开眼。

    穆娘子见穆琳琅过来,忙道:“琳琅姑娘,这是你亲生父亲,京里的谢大爷。”

    穆琳琅一头雾水地看向穆娘子,又扭头看向薛令,似是对自己的处境十分不明白。

    林县令笑道:“穆老弟,这是怎么回事?怎对穆娘子是谢家商老弟的娘子,琳琅又是谢家姑娘?”

    薛令不言语,穆令握住薛令的手,转向穆娘子,“娘子,你说是怎么回事?”

    穆娘子一僵,见穆琳琅已经被引到谢弘嗣身边,哽咽一声,又看了眼奉卿,便道:“是我那时候心慌,被官人……穆官人相救,一时感激,仰慕他英武不凡,就厚颜谎称自己是寡妇,勾引了穆官人,抱着姑娘留下了……”

    商韬手掌下觉察到穆娘子的不对劲,忙道:“娘子,你莫怕他,你可是顾忌那孩子……”

    穆娘子只觉得商韬的手烫得很,微微耸肩摆脱了商韬的手,耷拉了头不言语。

    林县令正烦恼如何处置这事,毕竟他素来跟穆家交情好得很,穆行又说了薛令是安南伯的干儿子,不能为了谢家就得罪安南伯。

    “……原来如此,娘子,你骗得我好苦!”来了就不曾言语的薛令明白了穆行的计划,见事到如今,只能如此,便作出悲愤模样看向穆娘子,心里不明白她为何宁愿回去做奴才娘子,也不肯留下做当家娘子。身子晃了晃,又要倒下。

    穆行忙将奉卿递给桂儿,全心扶住薛令。

    林县令瞅准机会开口道:“原来是红颜祸水惹的祸,亏得我一直想穆老弟这义气的人怎会扣住商娘子、谢姑娘。既然是误会,女人如衣服,穆老弟就将商娘子还给商老弟吧。”

    薛令最后看了穆娘子一眼,心里恨得咬牙,便装作昏厥闭上眼睛。

    “一切由县令大人做主!”穆行忙道,“小的要送了官人回去,就不远送了。”

    林县令原以为要撕破脸,此时见穆行客客气气,就问谢弘嗣:“谢大人?”

    “回去吧。”谢弘嗣看了眼穆琳琅,眉头微蹙,烦恼谢家突然冒出来个琳琅姑娘如何跟旁人交代,站起来,便向外去。

    商韬忙去牵着穆琳琅,穆琳琅吓傻了,睁着眼睛,来回看向薛令、谢弘嗣,忽地听到砰地一声,一转头,便见方才还跪着的穆娘子一头撞在了柱子上。

    穆琳琅立时喊着娘大声大哭起来。

    谢弘嗣扭头看了眼,对商韬道:“那等失贞之人,大概是再无颜面见人了吧。她是穆家人,叫穆家收拾,咱们回县衙吧。”

    “大爷……”商韬不料谢弘嗣这般说,松开穆琳琅,快跑两步去看穆娘子,见穆娘子颤着眼皮,嘴里咯咯冒血,一时哽咽,“你何苦,我知道你方才的话是迫不得己。”

    穆娘子开口道:“别跟阐儿、释儿说……”目光深深地看着商韬,心里怕的竟是自己死不成。

    “你放心……”商韬三个字说完,便觉穆娘子将眼睛移开了,看的是被丫头抱着的奉卿,剩下的话说不出口,等到要说出口,就见穆娘子已经合了眼。

    穆琳琅吓得嚎啕大哭,仰着头好不可怜地站着。

    谢弘嗣叹息一声,说了句“她也并非全无廉耻”,便接着向外走。

    林县令心里叫苦,伸手去将穆琳琅抱在怀中,可怜他自家女儿都不曾抱过的人,如今抱着穆琳琅,很有些手手足无措,穆琳琅微微一动,就将眼泪鼻涕糊在他脸上,“穆老弟好好歇着,替我跟安南伯带声好。”

    商韬将手放在穆娘子鼻下,试探出她还有一丝气息,面上却不显出来,只是一味的悲戚,痛哭流涕地将穆娘子抱起,向谢弘嗣走去,不等他走进,便听谢弘嗣沉声道:“商韬,放下吧,带着她出门,难免惹人非议。”

    “大人,穆家银钱来路不明,他们定是……”

    “住口!苏州之事不曾发生过,不许再提。”谢弘嗣冷声打断商韬,见商韬今日这般感情用事,便拂袖离去。

    商韬一哽,抱着穆娘子的手不禁握拳,若是能搜查穆家银库,找出谢家丢失的银子,那穆家就是四年前领头作乱的贼子,大可以将他们全部拉去入狱,便是安南伯见了,也无话可说。可惜谢家对苏州之事讳莫如深,竟是提都不愿意提起。

    谢弘嗣情愿这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商韬虽想斩草除根,却也无能为力,只能抱着穆娘子跟着谢弘嗣出去。

    等这群人一走,薛令当真腿软了,不动弹某处在痛,动弹了,某处更痛,更对穆娘子爱恨交织,看她这么合上眼咽了气,不由地心里空落落的,又要昏厥过去。

    “大哥,大丈夫何患……”穆行要安慰薛令何患无妻,又拙口笨腮地说错话。

    薛令醒来后还不曾看过自己缝上的东西,靠在穆行身上,先对桂儿说:“糊涂东西,快些将奉卿送回去。”等奉卿抽抽噎噎地被桂儿抱走,一转身给了穆行一巴掌,“糊涂!怎地将安南伯扯出来了?”

    “大哥……大哥不醒,燕卿那兔崽子又添乱,小弟想不出什么法子来。”穆行捂脸无奈地说。

    薛令扭头深深一叹,脚下一软,险些跌倒,“姓谢的不敢将四年前苏州的事张扬开,你大可以拿了这事要挟他,虚虚实实,不将安南伯扯出来……罢了,事到如今,只能如此。”额头不住地冒冷汗,再说不出话来。

    “官人,燕哥儿见管家叫人打叶经,被吓住了,此时唬得不敢合眼睡觉。”春泥急匆匆地过来,远远看见红灯笼下柱子上一滩血,不由地头皮一麻。她早就依着薛燕卿的吩咐过来了,奈何这边多的是官差,因此不敢靠近,等人散了,才敢过来说话。

    薛令眼睛涩得很,显然是麻沸散药效还未褪尽,强撑着看向穆行,自己不过是昏迷了一日,怎地就出了这么些事,“叶经……”

    “大哥,我怕燕卿年纪小,又使性子胡闹,便吓唬吓唬他。”穆行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并不后悔的,扶着薛令,“大哥放心,燕卿……”

    薛令强撑着要去看薛燕卿,谁知走了两步,扯到某处,不由地眼冒金星,头上一昏,便又昏厥过去。

    春泥在这边眼睁睁看着,吓得个半死,忙连滚带爬地向衔泥小筑跑去,跑到衔泥小筑里,进了堂屋,又拐向里间,看薛燕卿正坐在床上看书,哆哆嗦嗦地说:“哥儿,我跟官人说了一句,官人没说什么,又昏过去了。”

    “……那前头,还出了什么事?”薛燕卿手上握着书卷,将手肘支在盘起来的膝盖上问,书卷轻轻点着下巴,心里盼薛令早日康复,那穆行刚愎自用,又无才无德,上辈子屡屡坏他算计,最后自己的死,一半要怪到穆行身上,这样的人实在该死。

    “柱子上一片血,听桂儿说娘子撞死了。”春泥哆哆嗦嗦,因穆娘子素来待人宽和,便眼泪汪汪的,“桂儿说,穆管家说官人是安南伯的干儿子,娘子承认自己水性杨花看上官人,就抱着京城谢家的姐儿嫁了官人,如今琳姐儿跟着她亲生父亲谢大爷走了。”

    “……”薛燕卿手上的书本脱开手,他虽想过不走上辈子的路,但留下一个假琳琅,也算是给自己留条退路,如今退路没了,穆家是安南伯亲信的底细也暴露了,想来防范穆家针对穆家的人也多了,原本算计好的事全部毁于一旦,日后的路该怎么走?

    作者有话要说:

    ☆、15全盘打乱

    为难日后如何走的,不光是薛燕卿一个,还有谢琳琅、叶经两个。

    大抵重生之人都以为世上之事,大多已被他了然于胸,于是比旁人就多了两分泰然自若。

    叶经原先也以为自己救了谢琳琅,便能灵活机变地借着谢家、薛家的恩怨活出与上辈子截然不同的人生,于是时时踌躇满志;谢琳琅虽有些妄自菲薄,也觉薛令、薛燕卿的所思所想,已经被她洞悉,因此并不十分怕这二人。不想此时满府沸沸扬扬地传着穆娘子自戕、穆琳琅被谢大爷带走了的话,这话打得叶经、谢琳琅两个措手不及,双双茫然了。

    此时穆家下人房一间窄窄的小屋里,拾掇一番后,四面原有些斑驳的墙已经糊上了墙纸,桌子上罩着就桌布,床上罩着床裙,屋子里看着整齐干净不少,算是可以见人了。

    叶经趴在床上,有些不尴不尬地褪下裤子叫谢琳琅给他上药。

    谢琳琅看着叶经那袒露出来被打得青青紫紫、满是淤痕的一截身子,皱着眉头,拿了手指沾了药膏给他涂上。

    短短软软的手摸在臀上,叶经后背上的伤痛缓解了一些。

    呼啦一下,门帘子被拉开,进来的是墨香,墨香手上拖着一瓶子伤药进来,“老三,这是哥儿给你的化瘀膏。”将膏药递给床上的谢琳琅,便在桌子边椅子上坐下,“哥儿火大的很,万万没想到官人才昏倒,大管家就这么胆大包天。”

    有道是唇亡齿寒,叶经不过是按照薛燕卿的交代办事,就落到这下场,墨香这同是薛燕卿手下小厮的人如何能冷眼旁观。

    叶经才茫然地盘算日后的出路,听了墨香这话,不由地咬牙切齿:“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只要哥儿硬气了,难保那老小子没有跪下跟咱们求饶的那一天。”原本还瞅着不知做点什么才能求了自由身,如今薛燕卿就送上门来了,他就各个击破,先收拾了穆行,再整治了薛令,然后再……臀上一疼,倒抽了一口气,计划赶不上变化,这天翻地覆的变化,就是神仙的算计也会被全盘打乱。

    给叶经敷药的谢琳琅手哆嗦了两下,随后又镇定下来,眼睛看向薛令腰上的后腰上的鸡心形血红胎记,心里喃喃地说道:原来竟是他,傅惊鸿……

    再遇傅惊鸿,又跟傅惊鸿睡一张床上,谢琳琅不禁记起那些不堪的岁月,谢玲珑屡屡嘲笑她只能陪在一个脑满肠肥、没几两银子的赝品才子身边,她却感激傅惊鸿得很,至少有个恩客留恋,也免得她被鸨母辱骂。只是虽有感激,但如今再相遇,傅惊鸿就像一个躲闪不开的巴掌,时时刻刻等着将她打昏。

    “我来,我来。”墨香站起身,接过谢琳琅手上药罐子,便拿手指挑了药涂在叶经背上。

    谢琳琅下了床,坐在墨香刚才坐过的凳子上,托着头,又去打量傅惊鸿,见此时瘦干干的叶经跟那肥头大耳的傅惊鸿判若两人,心道难怪自己一直没认出他来;虽跟傅惊鸿有些“交情”,但她上辈子到死,都被做官妓这块石头压着,只觉跟傅惊鸿之间是一场买卖,就不曾打听过他的事,只听他自吹自擂过自己“草莽英雄”,不想这草莽实在草的彻底,竟是个乞丐。

    “老三,你安心养着,哥儿说总有一日他会替你出气。”墨香给叶经上好了药,便去这屋子里放着的盆子里洗手,洗了手,便去了。

    叶经呲牙咧嘴了半日,见天晚了,向床边让让,对谢琳琅说道:“小妹,上床睡吧。”

    谢琳琅不免有些扭捏,“婶子说,男女授受……不亲。”再看叶经一眼,便将头扭过去。

    叶经没料到谢琳琅说这话,心想自己疏忽了,大抵是厨房里多嘴撩舌的媳妇子跟谢琳琅说了什么话,“……先睡了吧,等哥哥好了,再弄一张床来。”

    谢琳琅先不肯上去,后又怕叶经看出什么来,于是打着哈欠,就在床上躺下,闭着眼睛想如今的穆家跟上辈子一点不一样了。

    “小妹。”叶经忽地扭头转向谢琳琅,拿手推了推,对谢琳琅交代,“日后别往燕哥儿跟前凑,跟刘管事学学做菜,再跟孟大嫂子学学针线,遇见了官人、大管家,你就躲远两步。”

    谢琳琅睁大眼睛看向叶经,低声道:“知道了。”

    叶经在谢琳琅头上摸了摸,叹息一声,只觉得他们还没来得及粉墨登场,那场认亲的好戏就已经落幕,既然如此,就叫谢琳琅日后嫁个寻常人吧。

    因也不知道该教导谢琳琅点什么,于是叶经便又将头扭过去睡了。

    第二日,满府里笼罩着诡秘的气氛,下人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无人敢大声说话。

    正房里薛令在养伤,衔泥小筑里薛燕卿在装病,下人房里,叶经趴着不能动弹。

    就这么将酷热的六月过了,进了七月,原说伤势好了不少的薛令突地浑身发烫地昏倒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