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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8节
    年轻人此时却没有了耐心,从怀中取出了一块黝黑的犀牛角雕牌,放在了身前的桌上。

    在外人,甚至是这赌坊之中其余人看来,这银月赌坊自然是属于这两名老人的产业,然而这两名老人却十分清楚,他们只是替人代为照料这个赌坊。

    这个赌坊几经易手,但拥有这块雕牌的人,便是这个赌坊的真正主人。

    只是他们怎么都想不到,现在这个赌坊的主人,竟然是这样的一名年轻人。

    吴広一直很沉默的听着这名掌柜和年轻人的对话,直至此时,他才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出声。

    “其实我不想你拒绝,因为事情有些紧急,只有你这样的修行者能够应付。”这名年轻人收敛了笑容,庄重的看着他,道:“你跟着我走会比较危险,但如果你拒绝,我也不会强求,你在这里帮我继续看好这间赌坊。”

    “你不虚伪,恩义也好,生意也好,首先便要说得清楚。”吴広点了点头,看着这名年轻人,道:“我跟你走。”

    年轻人站起来,认真对着他躬身行了一礼,然后收起那块代表着银月赌坊主人身份的雕牌,转身就走。

    两名老掌柜却是有些慌了神。

    “东家留步……”

    还是先前那名出声的老掌柜出声,边忙着施礼边问道:“方才那竹筹单双,您是怎么赢的?”

    对于这两名老掌柜而言,这是他们所要关心的生意。

    他们实在想不明白,不可能做手脚的竹筹单双,这东家手下的人怎么可能做得了手脚,关键在于,既然能够做手脚,那今后或许也有人能够做手脚。

    “我最喜欢暴力直接的手段。赌具不可能做手脚,但人可以买得通。所以今后有些想不明白的事情,便不要从死物上入手,换个想法,从人的身上想想问题。”

    年轻人微微侧转身体,看了这两名老掌柜和那名荷官一眼,说道。

    两名老掌柜的眼睛不可置信的瞪大。

    这看了许久怎么都看不明白的问题,竟然是那先前换上去的几名荷官,都被这个年轻人买通,开大开小,只是事先合计好了?

    要买通这几名许多年都不出问题的荷官,需要多大的代价?

    这的确是太过暴力而直接的手段。

    这名年轻的东家……的确很不一般。

    “你是什么人?”

    吴広跟着年轻人走出赌坊,看着行来的数辆马车和马车上的一些仆从,他也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年轻人淡淡的一笑,“谢长胜。”

    吴広一怔。

    “不用惊奇,我谢家的确没有这样的手段。”年轻人看透他此刻心中的想法一般,说道:“这和我家里无关,这银月赌坊也只是我一个朋友赠予我的产业。”

    吴広依旧有些说不出话来。

    “很厉害是么?”年轻人便是谢长胜,他依旧带着不可一世的神气,笑了笑,“若论交朋友和花钱,我自然是厉害到了极点,说是第二,恐怕没有人能称第一。”

    吴広深吸了一口气,在跟着谢长胜进入马车车厢之后,问道:“你现在已经有这么多强大的门客和仆从,长陵也没有多少人及你,但你依旧特意来找我,是什么紧急的事情?”

    “有场刺杀,牵扯到的都是大人物。”

    谢长胜看着车帘外的雨丝,面容也变得极为严肃:“我有个朋友不方便出面,需要我出力。”

    第四十八章 必死

    和郑袖有着一场并不愉快的对话的黄袍男子走出皇宫。

    他行走的步伐很缓慢,除了他在不断思考之外,今日里发生在长陵的事情已经注定发生,不需要他再插手。

    不管郑袖的意见如何,今日是胶东郡正式踏上长陵的舞台。

    元武和两相不会拒绝。

    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胶东郡和元武和两相的利益都是一致的。

    所以在他看来,今天有些人注定要死去。

    有些人的生死,则在于他们所做的选择。

    ……

    晨光里,一名显得很朝气蓬勃的年轻修行者走进方侯府的一间庭院。

    这间偏僻而冷幽的庭院最早是方绣幕的闭关修行之所,而现在则是方饷的养伤之所。

    很奇怪的是,这名年轻修行者的面容和方饷有几分相似,然而方饷却从未见过这名年轻的修行者。

    坐在藤椅上,披着厚厚毛毯的方饷,他的目光从池塘里因为寒冷而不动沉于池底的鱼身上离开,缓缓抬起头来。

    没有他的应允,没有任何人能够进入这间庭院。

    虽然在鹿山会盟之上他的修为尽废,隐伤难愈,然而他毕竟是斩首无数才封侯的将领,有着无数忠诚的部下。

    能够如此风淡云轻的走进这里,和攻入大浮水牢的深处其实并无多少差别。

    他在晨光里微微眯起了眼睛,阳光将他的半张脸照得金黄,他没有出声,只是沉默的看着这名和他的面目有几分相似的年轻修行者。

    这名他从未见过的年轻修行者走到他身前,然后直接跪拜了下去,道:“父亲。”

    这名年轻修行者从走进这间庭院开始一直极为恭谨,无论任何方面,都像是一名归来的游子来觐见自己的父亲。

    然而方饷自然知道自己不可能有这样的儿子。

    “长陵真是一个很奇妙的城,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什么都有可能见到。”

    方饷感慨的苦笑了一下,然后看着这名依旧跪拜在地的年轻修行者,问道:“谁让你来的?”

    “我叫李信。”年轻的修行者不抬头,道:“从今天起,我叫方信。”

    “居然是李相的人。”

    方饷皱了皱眉头,不掩饰自己的鄙夷,“我方家还有人,他不怕我弟回来杀了他?”

    这名叫李信的年轻修行者似乎早就知道方饷会说这样的话,他依旧恭谨地说道:“这是时势,作为不干涉胶东郡行事的回报。”

    方饷沉默了下来。

    “如果我不答应,不想有你这样的儿子呢?”许久之后,他看着依旧跪伏在地的李信说道。

    “那我会杀了你。然后对外称你伤势过重不治,而我依旧会成为你流落在外的私生子,成为方侯府的继承人和主事者。事情的结果不会有任何改变。”李信毫不犹豫地说道。

    “当然我不想见到这样的事情发生,这对我们都没有任何的好处。”顿了顿之后,他抬起头来,诚恳的看着方饷,接着说道:“若是您不同意,很多和你一样不同意的人会死去,而方侯府许多不承认我身份的人也会死去。既然结果不会有任何改变,这没有意义。更何况我是您儿子,您会好好的活着,方侯府会好好的承继下去。”

    方饷笑了起来:“难道不需顾虑其他侯府的想法?”

    李信认真的回答:“您在此养伤,终究不复在外领军时,所以您的消息来得不够快。春将伐楚,必会有足够的战功,将会有新侯诞生,大秦十三侯唇亡齿寒,弱者消,强者立,这是自然的更替。对于绝大多数侯府而言,保证大秦的这些王侯有足够的力量,多上一家两家,比一家的更替要重要的多。”

    方饷不再看他,目光再次落在池塘底里那些蛰伏不动如冻僵般的池鱼身上,缓声道:“既然你们都已经考虑清楚了,那我还能有什么意见。”

    李信再度叩首,不再多言,只是道:“父亲。”

    自古只有为权势认贼作父,然而今日却有被逼认子的事情。只是方饷并没有去思索这有些讥讽的事情,在李信起身之时,问道:“胶东郡想要做什么?”

    李信也没有犹豫,道:“申玄今天会死。”

    方饷轻叹了一声。

    大浮水牢的主人,对于整个长陵而言可有可无。

    然而掌管刑律,定罪百官的中刑令却是新生的巨头。

    无论在哪一方看来,当郑袖身边的人逐一死去,无人可用的郑袖起用申玄,申玄自然便是郑袖的心腹,最重要的棋子之一。

    胶东郡不愿意郑袖的羽翼太过丰满。

    两相不愿意看到这样新生的巨头。

    皇室不愿意看到有刑律可以隐然约束王权。

    即便是当年的李家,都承受不住这么多的不喜欢和不愿意,更何况今日的申玄。

    申玄是七境的大宗师,修为很高。

    然而这和修为无关,在于整个长陵都似乎要申玄死。

    那么还有谁能让他不死?

    ……

    晨光里,申玄正在院子里喝酒。

    长陵一般人在清晨饮茶,只有酒鬼才会在早面开始时就迫不及待的倒上一杯酒。

    申玄不是酒鬼。

    他在清晨饮酒,只是因为常年在大浮水牢深处,体内太多寒湿之气,饮酒有利于气血。而且适量的酒可以让气血流动变快,让他的头脑更加清醒。

    他在大浮水牢时便从不会多饮,更不用说成为中刑令之后。

    中刑令的府邸距离皇城很近,但是他所居的宅院却是要略微偏远。

    皇后赐予了他足够的权势之后,生活起居自然也有了长陵巨头的配备,此时他的宅院比起相府也不惶多让。

    然而自他执掌大浮水牢之时起就不为长陵权贵所喜,成了中刑令之后更甚,所以宅院车马虽然齐备,但是在用人方面,各方面却是有意无意刁难。安排可供他所用的,几乎都是各司挑选之后不要,甚至嫌弃的庸才。

    便是如此,他部下的人手依旧不足,都未配足。

    此时他的宅院之外,冷冷清清,只有一辆马车在等着,马车旁站立着一名还在打着呵欠的官员。

    缺少人刻意奉迎和安排,他的宅院虽然占地极广,但是经历了一冬却显得有些颓败,尤其没有多少新鲜的花草,一色的枯黄灰暗。

    只是温酒自酌自饮的申玄却不在意。

    对于他而言,这外面再差的风景,也比大浮水牢之中阴暗的水牢要强出太多。

    经常和死亡打交道的人对于死亡有着远超常人的敏锐,就在这个和往日似乎毫无分别的清晨,申玄骤然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那名还在马车旁边打着呵欠的官员眉心之中出现了一滴鲜血,就像是长出了一颗富贵的红痣。

    然后这名官员的呼吸便停顿了,保持着打呵欠的姿势,就此死去。

    一名黄袍男子出现在他身前,然后推开虚掩着的院门,走进了申玄的府邸。

    这名黄袍男子面容温婉,微胖而不算太胖,看上去很是和气可亲。

    只是他是来杀申玄,却随手杀死一名几乎没有任何干系的官员,任何真正和气可亲的修行者,都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