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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节
    第二个是栈道,这和蜀中修建栈道的方式类似,可这样势必会在山体中留下联桩铺道的桩孔,但在山崖上却没有发现桩孔,因此这个方式可以被排除。

    第三个就是最简单的垂吊法,直接从山顶把船棺吊入下去,但叶九卿仔细留意过,在山顶的岩壁上没有发现绳索勒放的印痕。

    “那就还剩下最后一个可能。”叶九卿缓缓抬起头看着我。“在山顶某处一定还有一条能进入山体的通道,悬棺是经过这条通道被安放到悬崖上,可惜当时时间紧迫,一时半会我没有发现这条通道。”

    第373章 不醉不归

    我们几个相互对视,宫爵和田鸡还有薛心柔不约而同对我点头,看起来我们得去一次丙中洛,叶九卿把青铜盘交给我。

    “这东西我琢磨了很久,看看这里。”叶九卿指着青铜盘的背后。“这里有摩擦的痕迹,像是用来开启某个地方,既然这东西和灵山有关,带在身上或许能有用得着的时候。”

    “那人从灵山离开后,据他向马帮的描述,他是通过一道石门后,才听见的水声,而这个青铜盘是他从石门上取走。”宫爵把青铜盘接过来说。“这东西应该是用来开启石门的。”

    “等金盆洗手结束后,我们就动身去丙中洛。”我深吸一口气斩钉切铁说。

    “看见没,这就叫长江后浪推前浪,我们不服老是不行了,咱们做不成的事,这帮后生指不定就给办了。”叶九卿豪气干云笑出声,对赵阎和封承说。“有时候真像再年轻一次,感觉还有好多事都没做,这一晃半截身子已经埋在土里。”

    “知道自己什么岁数,就别在折腾了,安安心心金盆洗手,你剩下还有几十年的光景,大把时间让你潇洒。”我看叶九卿有些惆怅,笑了笑宽慰。“再说,知秋等你收手都等了多久,往后承欢膝下共享天伦多好。”

    叶九卿突然陷入沉默,一个人呆坐在椅子上走神,像是在思索着什么,好半天才回过神,我又看见他那深邃坚毅的目光,那是我熟悉的叶九卿,他的目光逐个从我们身上移开,手指有节律的敲击着扶手。

    这是他的习惯,每当做出重大决定时,他都会这样习惯性的敲击,手指悬停在扶手上,叶九卿忽然释怀的淡淡一笑,我知道他已经有了决定。

    “你们难得回来,到了这个家就好好放松休息几天,什么都别想了,既然知道是我的大日子,没其他要求,今晚不醉不归。”叶九卿从椅子上站起来。

    房间里的人都在笑,就连我也在嘴角挤出笑意,但心里却怎么也笑不起来,叶九卿有是瞒着我,但这并不代表我不了解他,我在叶九卿的脸上看见的不是放下,而是破釜沉舟。

    我不知道他真正决定的是什么事,但以我对叶九卿的了解,一旦他决定的事,就绝对没有更改的可能。

    叶九卿带着我们出去,院子里人声鼎沸,纷纷起身贺喜,叶九卿今晚的兴致似乎特别高,他身子已经大不如前,叶知秋私下叮嘱过赵阎和封承,不让叶九卿再喝酒,可今天这么大的事,叶九卿又如此高兴。

    封承和赵阎看我,意思是让我劝阻,可难得看见叶九卿能像现在这样开心,这场酒他得喝,其实我知道他心里不痛快,毕竟放下让他辉煌骄傲的一切,他每喝一杯就如同在喝下他的过往。

    看着叶九卿豪气干云和酒席中的人推杯换盏,突然感觉他的背影好落寞,或许这就是英雄迟暮吧,我相信他喝在嘴里的酒是苦的,因为他已经看不到未来,叶九卿用一场热闹非凡的酒宴结束了自己的骄傲。

    “让他喝吧,估计往后他也没机会和这些朋友对饮了。”我淡淡叹了一口气。

    “按照规矩,金盆洗手得三天,前面两天是宴请前来道贺的朋友,第三天,也就是明天才是正式的金盆洗手,得在这些同道中人的面前洗手退隐。”封承忧心忡忡对我说。“昨晚我就听见叶哥半夜咳嗽,再这样喝下去,我担心他身体扛不住。”

    “封叔,我还没问这事呢,掌柜怎么突然要金盆洗手了?”我一本正经问。

    “我也不清楚,之前也没看出征兆,你们去锦西以后,叶哥和凌然结伴出行,可没多久就心烦意乱回来,说是很久没有你的消息,回来看看你可平安。”封承摇摇头对我说。“见你音信全无,叶哥坐立不安终日一言不发等在当铺,后来听到你们在金陵出现的消息,掌柜这才松了口气,谁知道第二天居然让我派人送帖子,我这才知道叶哥要金盆洗手。”

    我一听,感觉身体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及,望向来者不拒一杯接一杯豪饮的叶九卿,心里暖暖的,他是牵绊我的,而且还是发自肺腑的记挂,不管他隐瞒我什么,有这份记挂我已经知足了。

    “你们怎么就不能往好地方想,叶哥都这岁数,能急流勇退这是好事啊,估计是叶哥真的看开了,上次你把叶哥救回来后,他似乎就没有之前那么执着。”赵阎在旁边说。

    “赵叔,封叔,掌柜今天有心事,来的都是行当里的前辈,我出面不合适,劳烦你们跟着掌柜,以你们的地位,这些前辈怎么也不会难为你们,能帮掌柜挡酒的地方多挡挡。”我说。

    封承和赵阎点点头,起身走到叶九卿身边,我抬头看见宫爵他们正盯着我,而且似笑非笑。

    “看着我干嘛?”我问。

    “还真别说,朝歌往那儿一坐,举手投足还真像一个掌柜。”田鸡笑嘻嘻说。

    “你会不会说话啊,什么叫像啊,人家本来就是好不好。”宫爵白了田鸡一眼,冲着我嘲讽。“要不,咱们也敬顾掌柜一杯。”

    “够了,你就别酸了,真当我像坐这个位置啊,这不是骑虎难下嘛。”我无力的苦笑。

    “说起来,我是该敬大家一杯,千里迢迢回来,没想到运气这么好,能遇到你们这样的朋友,是心柔的福气。”薛心柔举起酒杯从容大方。“今天我就借花献佛,谢谢大家的照顾。”

    “还是心柔会说话,这杯酒无论如何都得喝。”田鸡麻利的端起酒。

    宫爵和我还被薛心柔说的不好意思,端起酒杯,看着院里热闹非凡的人群,记忆中四方当铺已经很久没这样热闹过了,记得第一次被叶九卿带回来的时候,那天正好是除夕。

    年夜饭就摆在院里,那个时候的我浑浑噩噩,怯生生在一边看着院里一群凶神恶煞的糟老爷们,他们像逗我如同逗一只流浪狗,我记得当时我是很敌视他们的,因为他们都捉弄我,没人把我当一个孩子。

    将军像拧小鸡把我扔到凳子上,那个时候个子小,刚好半个头露在外面,将军把鸡腿扔在我碗里,还不忘骂我几句,我恨桌上那些人,简直恨之入骨。

    可偏偏是这群人把我养大,等到我忽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习惯依赖他们的时候,这些人已经老了,而当年那个懵懂的小孩,如今已经成为执掌一方的掌柜。

    可是我曾经记恨的人却不在了,我瞟到旁边空着的位置,桌上摆着一副碗筷,但并没有人坐,这是将军的位置,任何时候都会给他留着,在四方当铺人的心里,将军从未离开过。

    若是以前我会哭,每一次想到老东西都忍不住哭,这种他们曾经瞧不起的软弱,我从来不会去抑制,亦如曾经我恨他如骨一样,我淡淡一笑,笑的从容,笑的释怀,老东西一直看着我,这才是他最想看见的我。

    我给将军倒了一杯酒,宫爵和田鸡应该是知道我想起将军,都一言不发面色沉重,我缓缓放下酒杯,从身上掏出烟袋,亦如往常一样卷好一支烟,点燃后放在将军的碗筷旁边。

    “老东西,小爷长大了,你就别担心我。”我重新端起酒,看看对面的宫爵、田鸡和薛心柔,声音坚定。“敬所有一路相随的朋友!”

    我把酒倒在地上,他们也一样,抬头的时候我看见了花惜双,她的目光轻柔含蓄,但始终有我看不懂的东西在里面。

    朋友……

    我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去界定这个词的范围。

    宫爵、田鸡和薛心柔还有叶知秋以及凌芷寒等等,他们都是我的朋友,但所为朋友,就应该生死与共不离不弃,这么算起来,卓明风和解天辉也应该算是我朋友,但偏偏他们又是我朋友的敌人。

    甚至连花惜双也应该算我朋友,可她却是入地眼,曾经我发誓要手刃的仇人,花惜双还在看着我,那眼神让我无所适从,下意识的避开,思绪有些凌乱,忽然发现自己好没用,追查了这么久,也无法真正触及到真相,而且到现在,我已经无法去区分敌人和朋友。

    在看看这熟悉的院子,时间过的真快,一晃已经在这里快二十年,院子依旧还是曾经的模样,这里的人依旧是那些人,似乎一切都并没有什么改变。

    唯一改变的是我,我突然意识到一件让我惶恐的是,我接触的事情越多,虽然距离真相还不知道有多远,可我却在不知不觉中改变。

    我想起在海底碣石金宫中,戴上面具的那刻,那个从内心深处被唤醒的自己,残暴、嗜血和邪恶,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我,可不知道为什么,却让我感觉到真实。

    我惊愕的抬头,发现人群之中已经看不到花惜双,卓明风说过,过程远比结果重要,现在我似乎有些明白他所说的过程是什么意思,我正在经历的就是过程,而结果……

    至于结果,我将会变成另一个自己!

    第374章 身不由己

    叶九卿做到我旁边时,才打断了我混乱的思绪,在院子里绕了一圈,回到我这里,叶九卿居然还没醉,我见惯了他的豪情万丈,但从没见过他像今晚这样奔放,喝酒就像是在喝水,我猜他是想醉的,可偏偏怎么看他都反而显得更加清醒。

    “在想什么?”叶九卿把一个酒杯放在我面前,犹豫了一下,哐当一声扔在地上,重新将一个碗推到我面前,一边问一边往碗里倒酒,溅落在桌上,我已经看不见他的沉稳。

    薛心柔是学考古的,算起来这院子里所有人成某种意义上讲,都是她的同行,不过这些人身上的本事,薛心柔莫要说学,估计见都难得见到,她饶有兴致让田鸡和宫爵带着她游走在酒席中,听着这些人酒后的言谈,对于她来说有莫大的兴趣。

    酒席上就剩下我和叶九卿,看着从碗中溢出来的酒,我试图劝阻:“别喝了,知秋交代过,让我得盯住你。”

    “别说扫兴的话,估计往后也没机会这样喝酒,今晚就别管我。”叶九卿把酒碗端到我面前,手有些抖。“喝。”

    第一次见到叶九卿,他同样也是拿着酒让我喝,一晃就是二十多年,记忆中的他意气风发精明老练,如今对面端酒给我的,却是一个两鬓白霜迟暮的老人。

    我从来没有拒绝过叶九卿,之前是因为我敬重他,和四方当铺的所有人一样,叶九卿说的话就是死命,现在我同样也不会拒绝他,但已经不是因为不敢,而是不忍心。

    我端过碗一饮而尽,辛辣的酒在胃里翻腾,有些难受的皱起眉头,用袖口擦拭嘴角的酒渍,换来叶九卿在旁边仰头大笑。

    “我他妈就喜欢你这性子。”叶九卿重重一巴掌拍在我肩膀上,他居然开始说粗俗的脏话。“我一辈子就做成了三件事,也是唯一让我叶九卿骄傲的三件事。”

    “你何止才做了三件,上次杜亦拿了厚厚一叠档案,每一份都足够你掉一次脑袋,说到骄傲,那些档案中你犯的事,每一件都足以让这院子里的人服气。”我笑着把碗推到一边。

    “挖坟刨墓这些屁事有什么好让人服气的,说出来也不光彩,第一件让我骄傲的是我遇到了凌汐。”叶九卿又把我推开的碗拿了过来,一边说一边再倒满。“凌汐放弃一切跟我远走他乡,就因为我一句,白头相守,可谁知最后却是,十年生死两茫茫,是我害了凌汐……”

    “这事怪不得你,当时在万象神宫谁也不知道会遭遇袭击,知道你是长情的人,有些事既然无法弥补,还不如放下。”我担心叶九卿提到凌汐,会酒入愁肠,二话没说把倒满的酒喝下去。

    “第二件是知秋,我叶九卿挖了一辈子墓,也算是伤天害理,居然还能有一个这么乖巧的冤家,都知道我叶九卿的女儿是考古的,这帮孙子背地里都笑话我。”叶九卿提到叶知秋笑的开心。“其实他们是嫉妒我。”

    “知秋最想看到的就是你收山,她也是为了你好,等她从江西回来,不知道要高兴成什么样。”

    “那你是不是该替我高兴?”叶九卿一本正经问。

    我刚点头,叶九卿又把满满一碗酒推到我面前:“喝。”

    ……

    我蠕动一下喉结,感觉叶九卿在坑我,可偏偏又找不到推脱的理由,硬着头皮喝下去,我酒量不差,可这样喝也扛不住,头昏昏沉沉连意识都有些迟钝。

    “第三件事就是你,很庆幸我能遇到你。”叶九卿一边说一边继续倒酒。“有时候看着你,就像看见曾经的我,虽然我不想承认,但心里清楚,你比我要出色的多,不过你再好也是我叶九卿教出来的,所以说到底同样也是我的骄傲。”

    叶九卿放声大笑,同时被倒满的酒碗又递到我面前。

    “喝不了,我已经不行了。”我苦笑着摇头。

    “那我帮你喝。”叶九卿豪情万丈。

    我一把按住他的手,知道他今儿高兴,可再这样喝下去真担心他会出事,没办法我叹了口气,咬着牙喝下去,然后看见叶九卿嘴角上挂着的笑意。

    “事不过三,再喝我就得躺下了。”我把酒碗推到一边,明显又被叶九卿算计到。

    “知道为什么我会突然金盆洗手吗?”叶九卿一本正经看着我。

    “这事我一直想问你呢。”我揉了揉昏沉的额头。“怎么突然会金盆洗手?”

    “因为你。”

    “我?”

    “你们去了锦西之后,我一直放心不下,担心若是你有什么闪失,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叶九卿淡淡一笑。“或许我真的是老了,想的事也比以前多,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牵肠挂肚患得患失。”

    “我不是平平安安回来了嘛。”心里一暖对叶九卿笑着说。“放心,我命硬,一时半会天还不会收我。”

    “我说话你向来都听。”叶九卿突然变的严肃。“现在你长大了,想问你一句,我说的话在你面前还有用吗?”

    “你这是干什么?”我被叶九卿的话搞的有些不知所措。“我的命都是你救的,你若是要言语一声,我是在四方当铺长大,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掌柜,掌柜的话就是赴汤蹈火也得听。”

    “好。”叶九卿掷地有声,又给我倒了一碗酒。“喝。”

    ……

    “你,你……”我一愣无可奈何支吾了半天,实在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再喝下去。“你非看见我今晚醉这儿才满意?”

    “醉了好,醉了什么就忘了。”叶九卿直接把酒瓶放在我面前。“既然你还听我的话,明天和我一起金盆洗手。”

    “啊!”我目瞪口呆望着叶九卿。“我,我和你一起金盆洗手?”

    “我说过金盆洗手是为了你,我既然能收手,你为什么不能。”叶九卿点点头一脸认真。“我说过你像我,年轻那会我和你一样,不停的追逐着真相,可结果呢,看看我,我就是以后的你,我宁愿看见你平平安安,这比什么都要重要。”

    我一怔,没想到叶九卿用心良苦竟然是为了我,他的话语诚恳没有丝毫做作,他是真心希望我能置身事外,忽然有些冲动,说实话我的确有些厌倦了现在这种生活,就差那么一点我就答应。

    我可以不再去追查父亲的真相,也可以不去在乎什么月宫九龙舫,更不用去理会和我没有丝毫关系的十二祖神,比起这一切,平平淡淡反而是我一直梦寐以求的生活。

    可惜……

    我能不在乎一切,但我不能不在乎我自己。

    至少我得先知道我是谁。

    我又何尝不想平淡安稳,可即便我能放下,宫爵能放下吗?宫羽就死在他眼前,这个仇他无论如何也会抱,可事实上,他能不能手刃解天辉我不清楚,但解天辉想要他的命却轻而易举,仅仅是因为解天辉不在乎,或者说现在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