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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节
    封承没说话,天井里有些尬尴的僵持,我看见封承盯着我,疑惑的问:“看我干嘛?”

    “你现在是掌柜,有你在场,什么事都得你定夺。”封承说。

    “他是你哥,正儿八经干嘛。”我习惯了自己当铺的学徒,如今被封承叫掌柜还真不习惯,不过说到市侩,我应该不比封恭差,笑了笑对躺在椅子上的肥雕说。“封叔,这要真找到,还能亏了你不成,关上门咱就是一家人,你开了口,当晚辈的还能说个不字。”

    “顾掌柜爽快,想打听什么尽管开口,我知道的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封恭一笑,脸上的肉抖的快掉下来。

    “听闻葫芦岛的纪姓是大姓,在纪家有一个宝藏传闻,你知道多少?”封承冷静的问。

    “纪家,你们问的可是北鼠食月逐火狐的那个传闻?”封恭问。

    我们点点头。

    “哈哈哈,这买卖你们就做亏了。”封恭摇头大笑。“拿月宫九龙舫一成的财富,就换这个消息,纪家的确是有宝藏的传说,你们听到这话流传了千多年,不光是纪家子弟在找,很多辽东道上的人也有找过,根本没结果,到现在这话在葫芦岛,三岁小孩都知道,压根没人再关注过。”

    “北鼠食月逐火狐,应该是这处宝藏的线索,但我们推断,这话不全,应该还有一句才对,封叔可有曾听闻过?”宫爵问。

    “还有一句?”封恭想都没想摇摇头。“这还真没听说过,如果真有的话,我都不知道,那其他人就更别想知道了。”

    封承都不接着往下问,我心里也明白,封恭都不知道的消息,要么就是失传,要么就是根本没有,我们还在失望,封恭忽然又从躺椅上坐起来,喜笑颜开对我说。

    “顾掌柜初来辽东,我兄弟又在你手下讨饭,往后还承蒙顾掌柜多照顾,既然来了,怎么也不能让顾掌柜空手回去,月宫九龙舫的事我虽然帮不上忙,但我手里倒是有一笔大买卖,肥水不流外人田,就当一份见面礼。”

    “千万别再叫我掌柜,我打小是跟着封叔长大的,你是他哥,也就是我叔,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找月宫九龙舫也不是为了钱财,我只是想解开一些谜团,对于我来说很重要。”我客气的笑笑推脱。“承蒙封叔看的起,只是现在再大的买卖,我也没兴趣。”

    “什么买卖?”封承突然问。

    “顾掌柜都瞧不上眼,你还能做主?”封恭浅笑。

    “月宫九龙舫这么大的事,也没瞧你反应有多大,心里还惦记其他的事,你是无利不起早的人,在你看来,能比月宫九龙舫还重要的事,怕真不是小事。”封承说这话时看向我。

    我心领神会,这个节骨眼上,封恭心里还在琢磨其他事,我也想看看,还有什么比月宫九龙舫更重要的。

    封恭见我点头,吃力的用手指沾了些茶水,在他旁边是一个石刻的狮子,封恭笑而不语,用手指在狮子额间画了一只眼睛,然后意味深长看着我。

    “不知道这个,顾掌柜有没有兴趣?”

    我们目光全都落在那石狮上,三只眼睛的石狮,很快大家惊愕的怔住,狮子像麒麟。

    三眼麒麟!

    第225章 见面礼

    三眼麒麟是入地眼的标志,这段时间一直追查月宫九龙舫,最后一次看见这个标志,还是在万象神宫,卓明风堕入深渊时,我在他手腕上见到过。

    到现在我也没搞清,卓明风手腕上为什么会有三眼麒麟的纹身,他这个人对于我来说,本身就充满了无法解开的谜,他的死让所有的谜团更加扑朔迷离。

    但万万没想到,封恭嘴里的大买卖居然和入地眼有关,难怪封恭能在所有人趋之若鹜的月宫九龙舫面前,敢提大买卖,这行当里,能和月宫九龙舫相提并论的怕也只有更为神秘的入地眼。

    “入地眼是十二个人,这算什么买卖?”我收起脸上的笑容问。

    “顾掌柜果然是见多识广,知道入地眼的事,那这事就简单多了。”封恭喝了一口茶一本正经说。“既然你们知道入地眼是十二个人,那这买卖当然是找人。”

    “找入地眼?!”封承都大吃一惊。

    “沉寂上千年的人,是你想找就能找到的?”封恭白了他一眼,目光又转向我,笑着说。“行当里谁不知道,这十二个人无迹可寻,能隐藏这么久丁点痕迹都不留,想必也不是寻常人,这买卖是找人,但不是找入地眼,只不过和入地眼可能有关系,咱们敞开天窗说亮话,入地眼是什么人,那可不是小打小闹的主。”

    封恭说到这里,放下手里的茶杯,把肥硕的身体往前挪动,看看四周压低声音继续说:“这十二个人据说能改朝换代,这样大的本事,掌控的钱财未必会比一艘宝船少,你们说,这是不是大买卖。”

    “找什么人?”宫爵一脸冷峻。

    封恭搓揉手里的玉把件,神情沉稳说:“上个月初七,我这里来了一路人,我买卖消息这么多年,什么样的人都见识过,不过这一伙人倒是头次遇见。”

    “来找你的事什么人?”封承追问。

    “一个日本子。”

    “……”我们一愣茫然的相互对视,好半天我才疑惑的问。“日本人找封叔干嘛?”

    “说是寻祖认亲,到我这里来打听一些消息。”

    “日本子怎么跑到咱们这里来寻祖?”田鸡大为不解。

    “当时我也很纳闷,来的日本子挺年轻,叫赤井嘉隆,说他先祖在明万历年间曾到过锦西,也就是现在的葫芦岛,可从此再没返回,只托负部下带回一封家书,这日本子想尽孝,所以来这里看看能不能找到先祖的下落。”

    “明万历年间,那个时候明朝海禁,封锁沿海各港口,销毁出海船只,断绝海上交通,凡违禁者,必依法处以极刑。”我想了想说。“万历年间,能出现在锦西的日本人只有一种……”

    “贼他妈,是倭寇,当年在沿海,这帮孙子可没少干伤天害理的事,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这他妈还有脸回来找人。”田鸡性子刚烈,而且嫉恶如仇,双目溅火大声说。“给日本子找祖宗,这可是亲者痛仇者快的事,给再多钱,老子也干,客死他乡这就是报应,别说帮日本子找,我要是知道埋哪儿,非给他挖出来暴尸不可。”

    “血性。”封恭竖起拇指,神情敬佩的笑了笑。“我买卖消息但也不伤天害理,说到底我对得起自己良心,我要真帮了这日本子,往后在辽东,我这张老脸怕是捡不起,当时我就推脱,那个叫赤井嘉隆的人倒还客气,临走时留下一张名片,说有合适的人帮忙推荐。”

    “这是被人戳脊梁骨的事,你都知道没脸,干嘛让我们接这买卖。”田鸡火冒三丈大声质问。

    “封叔有主见,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心里清楚,既然提起这件事,一定还有别的原因,你别这么急。”我把田鸡拉回到椅子上。

    “当时我也没在意,招呼人送他出去,无意中瞟见他留下的名片,当时就震惊住。”

    封恭一边说一边将一张名片推到我们面前,那是一张设计很简单的名片,除了名字外,左下角有一个徽记,我们看了一眼,全都大吃一惊。

    那竟然是三眼麒麟的图案,就和我们之间看见的一模一样。

    “三眼麒麟是入地眼的标志,涉及十二个人从未被人知晓的人,而且由来已久,传闻中,这十二个人有通天彻地的本事,但这个传闻一直在你们盗墓行当里流传,我怎么也想不通,一个日本子的名片上,居然会有入地眼的标志,所以我把那人留下多闲聊了几句。”封恭说。

    “有没有问出什么情况?”封承冷静的问。

    “别看这个叫赤井嘉隆的人年纪不大,但城府不浅,每句话都是点到即止,关键的地方闭口不谈,我担心问太多会露陷,也没详问。”封恭摇摇头对我们说。“赤井嘉隆虽然是找人,可既然能找到我这里来,怕也不是正路子的人,我担心这件事背后可能和入地眼有关,岂不说入地眼是什么,但这事想必不简单,我见赤井嘉隆这人来头不小,出手很阔绰,我是可以不帮他,但有钱能使鬼推磨,万一他找到其他人帮忙,我担心日本人的目的不简单,万一真有宝的话,总不能落到日本子的手里,所以……”

    封恭看向我们,他的意思我懂,与其让赤井嘉隆得逞,不如我们参与进去,这样一来可以限制赤井嘉隆,二来,也可防止宝物外流,总之一句话,宁可便宜咱们也不能让日本子得手。

    田鸡点点头,估计他现在也认同封恭的想法,何况,入地眼对于我来说,并非只是什么神秘的组织,那或许还关系着我的身世,以及杀父之仇,既然赤井嘉隆的名片上有入地眼的标志,或许能从这人身上探寻一些入地眼的秘密。

    “你没问赤井嘉隆,他怎么会有入地眼的三眼麒麟标志吗?”封承问。

    “他一直不提,我也不能问,或许他并不清楚这标志的含义,我怕说太多反而适得其反,赤井嘉隆简单给我说了一下他先祖的事,不过,后来闲聊中,他向我打听最多的却是另一个人。”

    “他还向封叔打听谁?”凌芷寒问。

    “候公。”

    “什么!”封承大吃一惊,打探候公就是他到辽东的目的。“赤井嘉隆为什么向你打听候公?”

    “我也很好奇,候公当年为秦始皇出还求仙,就是从葫芦岛离开的,在此之前,候公奉命留守葫芦岛长达十年之久,要知道,他仅仅是一个方士,可全权处理此地一切事物,在当时可谓地位显赫。”封恭用指头挠了挠头,也很疑惑的说。“可奇怪的事,这人东渡以后就了无音讯下落不明。”

    “候公带走了另一半和氏璧,难道赤井嘉隆这伙人是冲着和氏璧来的?”宫爵看着我说。

    “这事不对啊,候公和卢生做的应该都是同一件事,两个永远不可能见面的人,分别受命藏匿和氏璧和两张锦布,但在青木川中,我们在墓门上发现羽龙,说明祭坛和月宫九龙舫有关,可怎么又和入地眼牵扯上关系。”田鸡问。

    “还有一件奇怪的事,赤井嘉隆虽然问候公的时候,表面上漫不经心,但看得出他很在意,但是他问的那些事,全都是候公东渡之前的事,好像他对候公出海求仙的事一点兴趣也没有。”

    “他都问过什么?”

    “都是些琐碎的小事,在葫芦岛随便拉一个人,也能回答的问题,不过他专门问我,估计是想了解的更清楚,比如候公留守葫芦岛十年时间内,主要都干过什么,经常去的地方是哪里,出海前有没有发生过特别的事。”封恭一边回想一边笑着告诉我们。“我是买卖消息,可这日本子也不好好想想,候公是什么年月的人,距今都几千年,他那会干了什么,我怎么能知道,还不是道听途说,坊间传闻的那些事。”

    “纵观候公一生,为秦始皇东渡求仙,才让他家喻户晓,最引人入胜的也是去东海那段时间,赤井嘉隆偏偏只在意,候公在东渡之前的事,莫非这段时间内有玄机?”封承喃喃自语。

    “封叔,麻烦安排一下,我打算见见这个叫赤井嘉隆的人。”我对封恭说。

    “这事我安排。”封恭把名片交给我,然后郑重其事说。“锦西一代最有势力的是解天辉,听说赤井嘉隆也找过他,这个人在辽东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你们在这里做事,倘若遇到这个人,千万别硬碰,凡是隐忍为上,如果真和月宫九龙舫或者入地眼有关,势必会牵扯出解天辉。”

    第226章 倭寇

    三天后,封恭派人告诉我们,已经安排好和赤井嘉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我们见到赤井嘉隆是在他的海边别院,他对外公开的身份是日商,在葫芦岛有几家做外贸的企业。

    在门口我们看见两个个子不高,但很精干的日本人,把我们带到别院里,推开有灯光照亮的房门后,毕恭毕敬站在外面。

    很典雅别致的房间,陈设简单而干净,房里的一切都是按照东瀛传统在摆放,灯下一个穿和服的年轻人盘膝坐在茶案上,一阵清新扑鼻的茶香迎面而来。

    灯下的赤井嘉隆比我想象中年轻,一丝不乱梳理整齐的头发,这是一个做事很仔细的人,鼻梁上是一副黑边眼镜,让他看上去斯文儒雅。

    他抬头看我们,那双明亮的眼睛透着和他年龄不相称的老成,和封恭说的一样,这是一个城府极深的人,他直起身微微弯腰,很有礼貌的伸出一只手。

    “请坐。”

    我对日本子没什么好感,估计是受将军的熏陶,他只要提到日本子,牙根都能咬出声响,田鸡喜怒形于色,从到这里就阴沉着脸,临来的路上,封承交代临机应变,切莫莽撞。

    外面的人关上门后,我们做到赤井嘉隆的对面。

    “东瀛的茶艺源于中原,不过品茶都是讲究心静,除去一切凡尘杂念,使身心完全融入放松。”赤井嘉隆一边说一边从旁边的水缸里用一长柄的水瓢盛水洗手。

    我环顾这房间小巧雅致结构紧凑,墙上挂着清秀的字画,旁边的案桌上放着花瓶插着芬芳的百合。

    “我们是来谈买卖。”田鸡把封恭交给我们的名片,推到赤井嘉隆的面前。

    “品茶讲究心静,今晚和各位相识,也是一种缘分,既然是封先生推荐,我当然对各位有信心。”赤井嘉隆舀了一瓢清水,一边水生火煮水一边语重心长的说。“我先祖是赤井信成,在东瀛室町时代是霸主,有正直红鬼的勇名,1615年,也是明万历四十三年,德川家康于大坂夏之阵打败丰臣秀赖,先祖战败,和残余部下背井离乡流落华夏的锦西一代。”

    “别说那么好听,万历年间,就是你们先祖在咱们地界上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你说的什么霸主我没听过,我只知道,那年月把这些东瀛人叫倭寇。”田鸡声音冰冷。“知道什么叫倭寇吗,就是贼!”

    “对,你们是把先祖他们叫倭寇。”赤井嘉隆很坦然一笑,并不介意田鸡的咄咄逼人。“寇字从完从攴,完指家园完整,攴指敲打,完与攴联起来是表示家园破碎,用你们的话说,成王败寇,先祖兵败才颠沛流离到这里,一群无家可归的人,只不过想活下去而已。”

    “他们想活下去就能烧杀抢掠?既然你也知道无家可归,那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你先祖,导致沿海多少人无家可归?”田鸡义愤填膺怒问。

    “赤井信成在东瀛的确曾经是一代霸主,可兵败后远逃华夏,虽然是战败,但残余兵卒数量众多,加之骁勇善战在万历年时,沿海一代无人不知,就连最为猖獗的海盗九鬼义名也归顺其麾下。”封承上下打量对面的赤井嘉隆,声音低沉说。“在当时,是沿海势力最大的倭寇,鼎盛时兵马数万,甚至比当时锦西的驻军还要多。”

    “聚集了这么多人,想必当年可没少干伤天害理的事。”田鸡冷言相对。

    “大明海禁,先祖率部下远离家乡,不过是求一方闲土,可惜大明朝不肯接纳,兴兵围剿,先祖也是百般无聊,才刀兵相向。”赤井嘉隆看着冒着热气的水壶很平静的说。

    “你先祖赤井信成在东瀛时的确勇猛无匹,可惜到了华夏干的却是杀人放火,强取豪夺的勾当,但称英雄所为。”封承针锋相对。

    “贼就是贼,说那么多……”

    “乱世只求安平,先祖也是穷途末路才会铤而走险。”田鸡话还未说完,赤井嘉隆很平静的打断他的话。“功过对错,也都是几百年前的事,这一次来锦西只想找回先祖遗骸,中原有句话,叶落归根,我只想尽孝而已。”

    “赤井信成?”我看向封承,小时候读明史,里面的确有记载当时沿海的海患,而最大的势力就是赤井信成,甚至一度连大明守军都对其束手无策。“可奇怪的是,赤井信成突然消失了,而且是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一夜之间,连同他的部下像是凭空蒸发一般,销声敛迹。”

    “没有人知道到底发生过什么事,赤井信成的消失,让当时疲于奔命的大明沿海守军也不知所措,在野史中,这是一桩至今悬而未决的悬案。”封承看向赤井嘉隆问。“你是来找先祖的,这么说,赤井信成最终没有返回东瀛?”

    “没有。”赤井嘉隆回答很肯定。

    “在当时,曾有人揣测,或许是赤井信成在锦西沿海搜刮大量财宝,在充足财力的支持下,率领日渐壮大的兵马,返回东瀛打算卷土重来东山再起,可是东瀛历史上,从战国结束后,就再没有关于赤井信成的记载,所以很多人认为,赤井信成在返回东瀛时,遭遇海难葬身海底,而跟随他的兵马,因为群龙无首最终解散。”

    封承说到这里,望向赤井嘉隆,他是赤井信成的后代,或许赤井信成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他才最清楚。

    “先祖并没有返回东瀛。”水还未开,赤井嘉隆从茶座上的香盒中取出一盘香。“先祖一直都在和明军交战,而最后一次出现便是在这里。”

    “不是交战,是侵略。”田鸡冷冷反驳。

    赤井嘉隆也没理会田鸡的挑衅,擦亮火柴照在他脸上,斯文的脸颊阴沉老练,他看着手中的火光有些发呆,似乎思绪也陷入了那明亮之中,久久没有言语直到火烫到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