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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
    商暮终于停下脚步,看向他:“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周望川笑道:“先吃饭。”
    餐厅上菜的速度并不慢,可在一言不发的沉默中,这段时间便被拉得无限长。
    沉默一直持续到饭过一半,商暮一口喝完杯里的红酒,重重地把杯子往桌面一放,冷淡地说:“是你做的。”
    周望川说:“你从去k市的当天起就心情不好,昨天晚上,我去查到了一些事情。那个摄影师不配合你的工作。”
    他不能说听到了录音笔里的对话。那段对话谈到了商暮的直播,在商暮主动告诉他直播的事情前,他不会去挑明。
    商暮强压着怒气,道:“我说过我可以自己解决,说了两次。你如果把我当做一个平等的爱人,就应该尊重我。”
    “那个摄影师不是善茬,我怕他伤害到你。”周望川说。昨晚他得知了海边发生的事情后,借用他父亲的力量,迅速地解决了这件事情。
    他这样的坦诚,这样的平静,商暮气愤地急喘了几口气,怒道:“你从来都不会尊重我!”
    话说到这个地步,周望川索性把另一件事情也挑明了:“监狱那边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
    商暮嘲讽地勾起嘴角:“怎么,周大医生又要帮我解决吗?”
    周望川耐心地说:“法律规定,犯人享有生命权,如果确诊了重大疾病而申请保外就医,家属不能拒绝为其办理。我知道你恨他,如果你不想见他,我可以帮你去做。你全程都不用和他接触。”
    “又是为我好是吗?”商暮木然地盯着他,“我大学毕业那年,你为了让他答应永远不来找我,背着我给了他一百万,你问过我吗?你凭什么就这样替我做决定?现在你倒是会来问我了,我是不是应该夸你?!”
    周望川说:“我只是不想你再为他的事情烦心。”
    餐厅里回响着轻柔的音乐。
    “you won't remember all my champagne problems……”
    商暮有一瞬间的恍惚。在摇晃的烛光下,菜肴、红酒,还有一束艳红的玫瑰,对面坐着他英俊的爱人,耐心又温柔地述说着关心和体贴。
    此情此景,似乎只宜温言软语,谈情说爱。
    他却在为对方周道的体贴而生气,那些愤怒和委屈是那么的不合时宜。
    champagne problems.
    可他忍了许多年了。
    “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做会让你很有成就感?”商暮低低地说,“从一开始你就是这样,闷不做声地帮我解决所有事情,可你问过我的意见吗?我是男人,我不需要谁帮我遮风挡雨,我会自己解决问题。我不需要你泛滥的爱心。第一次在校医院输液时,我也并不需要你帮我垫付费用。”
    他抬头望着周望川:“我已经拒绝了,你却还是这么做了。你不相信我可以自己解决。这是施舍吗?是可怜我吗?高高在上的赐予,周大医生,你很习惯这样的事情吧?”
    周望川叹了口气,放下筷子:“我为什么不能是吃醋呢。”
    他恨起他那过目不忘的记忆来,这一整天,录音笔里那令人讨厌的声音一直回荡在他耳边。
    “面具能遮住什么呢?你的锁骨、你的下颌,那么美丽,却被你露在外面,只遮住了上半张脸……能遮住什么呢?”
    周望川抬起头,又说了一遍:“若我是吃醋呢。”
    第11章
    “若我是吃醋呢?”
    这句话一出,包间静默了一瞬。
    商暮狐疑地问道:“你吃什么醋?”
    “我查到,那位摄影师在国外的时候,和很多人进行过‘实践’。他和你是……”周望川顿了顿,声音放轻了些,似乎不愿意说出接下来的话,“同类人。”
    商暮并不惊讶他会查到这个,闻言冷冷一笑,嘲讽地说:“这件事情,我们已经讨论过很多次。你不愿意来虐我,就不要瞎吃飞醋。而且你明明知道,我不会和同事产生工作以外的联系。所以,这个理由不成立。”
    周望川看着他,欲言又止。
    “你还有什么理由?”商暮低下头,指尖描摹着桌布的纹路,漫不经心地问。
    周望川本想说,他还知道摄影师对他的威胁,对他的觊觎,当他知道摄影师在屏幕那头看直播时,他有一瞬间完全无法控制怒火。
    可是他不能说出来。情侣间需要保持距离,瞒着他直播,就是商暮与他保持距离的手段。
    商暮没等到回答,把餐巾往桌上一扔,站起身来。
    “借口罢了,对吗?”他说,“你只是编造出了一个借口,让我能心安理得地接受你的好意。”
    他冷冷地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包间。
    周望川坐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远去,离开走廊,走出大门,最后消失在街道上。
    从六年前开始,他就已经习惯了看着对方的背影远去。
    一开始是在学校,他目送着商暮走进校门。后来是在公司楼下,他目送着商暮走入电梯。再后来是一次次的争吵和冷战,商暮一次次干脆利落地离开,只留下冷漠的背影。
    周望川收回视线,慢慢喝了口酒。
    那年他们一起过年后,关系并没有比之前更好,甚至还疏远了许多,又回到了点头之交的状态。
    周望川每周去柳林添猫粮,粮碗总是空的,另一个喂养人已经不再来了。对话框的消息也停留在过年之前,年前随处可见的偶遇,再也没有发生过。
    他以为商暮是不习惯与别人的家庭太近,故而疏远他。但他的母亲程云萱女士告诉他——她正与商暮聊得火热,还付费请商暮帮她设计夏装,周望川不得已承认了,商暮只是单单疏远了他而已。
    也许是那两枝玫瑰花过了界,他想。
    再次见面已经是初夏,周望川在一家旧书店买书,一抬头便看见两个人从旁边的酒店出来。
    几乎是他看过去的瞬间,被人扶着的商暮就迅速看了过来,两人的视线撞在一起。
    “学长,好巧。”商暮只惊讶了一下,便露出笑容,向他走来。
    周望川也露出一个惯常的笑容:“早上好。”
    商暮挑了挑眉:“学长过的是美国时间?”
    周望川这才尴尬地回过神来,不怎么从容地笑了笑:“晚上好。”
    他看了一眼扶着商暮的男生,戴着眼镜,长相一般,看起来也是他们学校的学生。
    “行了,你走吧。”商暮推开那男生扶着他的手,“我让学长送我回去。”
    周望川注意到,商暮脸色很差,声音也虚软,离开搀扶时身体甚至晃了晃,似乎立刻就会倒下去。
    “那下次……”那男生似乎有些舍不得,颇有些敌意地看了周望川一眼。
    “下次再说。”商暮不耐烦地打断他,搭住周望川的一只手,语气变回轻软,“身体有点不舒服,麻烦学长扶我一把。”
    回学校的路上,周望川扶着商暮,本想问他哪里不舒服,可又觉得多余,事情明摆着。又想问他上次拒绝那个女生,是不是因为喜欢男生,可这似乎也是多余。又想问刚才的男生是不是他新交的男朋友,可两人都从酒店出来了,这问题依然是多余。
    于是一路沉默,只有商暮愈发沉重的呼吸声。
    周望川扶着他的肩膀,感觉到他的后背全部汗湿了,偏头看他:“还好吗?”
    商暮嘴唇苍白,虚弱道:“坐一下再走。”他对着湖边的铁长椅示意了一下。
    周望川犹豫了一下,隐晦地说:“那椅子……硬的。”
    “椅子不就是……”商暮说到一半骤然打住,突然反应过来似的瞪大眼睛,“你……”
    “操……”商暮咬着嘴唇笑出了声,“学长,你想什么呢,我就是肚子疼。厌衫婷”
    他说着话脸色又白了一层,抓紧了周望川的手臂,略弯下腰缓着,屏住呼吸强忍着喉口的痛吟。
    周望川扶他过去坐下,立刻进入了医生的角色,担忧地问:“怎么会肚子疼?吃坏东西了?”
    “撞了一下……”商暮嘴唇发白,一手握成拳抵在腹部,一手仍紧紧抓着周望川的手臂。
    周望川感觉手臂被拧青了,却也没有挣开,只道:“去校医院,我给你检查一下吧。”
    “不用,缓一缓就好了。”
    商暮忍过一波疼痛,有些歉意地松开了手:“抱歉。”
    正说着话,灌木丛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四喜拨开树枝,好奇地往这边看。商暮唤了一声,她便轻盈地跳上了长椅,端坐着细细叫了一声:“喵。”
    周望川笑道:“她是在问,你为什么这些天不来看她。”
    “她问,还是你问?”
    商暮似乎是好一些了,声音不再断断续续。但仍然微弯着腰,右手在腹部有一下没一下地揉摁着,他按得用力,衣服在腹前绷紧,勾勒出漂亮的腰线。
    周望川道:“去开点药吧。”
    四喜跳到两人中间,亲昵地用脑袋蹭着,这边蹭一下,那边蹭一下,一脸享受。
    商暮摇摇头:“没事,休息一晚就好了。”他摸了摸四喜的下巴,四喜立刻舒服地咕噜咕噜。
    “好了,我们走吧。劳烦学长送我回宿舍。”商暮撑了下座椅扶手,站起身来。
    周望川扶着他走到宿舍门口,正要离开,商暮却又叫住他。
    “学长。”
    “就算我是……”商暮脸色仍然苍白,但他露出了一个近乎甜美的笑,脸上漾着两个小梨涡,“我也是1。”
    门口的风铃声唤回了周望川的意识,现在他当然已经知道,当年商暮并没有和那个男生发生什么,那天的酒店里,只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实践而已。
    当年,商暮为了和他实践,才选择和他在一起。拖拖拉拉到现在六年,两人就这个问题争吵过无数次,每一次都不欢而散。争吵的频率越来越高,争吵的架势越来越大。
    周望川已有预感,他们迟早会因这件事而散。
    为了实践而在一起,耗了六年,现在又将为不能实践而分手。
    一次次的争吵,一次次的冷语,一次次的挂断电话,一次次的拉黑删除。商暮是早已受够了他。
    他只能用无微不至的关怀,用鞍前马后的照顾,来搏那一丝心软和留恋。
    可结果注定失败。
    周望川慢慢喝完了杯中酒,起身离开了包间。
    桌上的菜肴失色冷去。玫瑰花束知道自己只是没人要的残花败柳,不复鲜活,蔫蔫地垂下头。
    走出餐厅时,黑胶唱片送来了最后一句歌词。
    “cause you weren’t mine to lose……”
    你从未属于过我,便又谈何失去。
    周望川去医院值班到凌晨。回到家里,果然空无一人。
    他拨通了电话,只有一串机械的忙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