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捏出一个口香糖包装的套套,翠绿色的塑料包装,里面隐约是个轮胎形状,捏起来手感也像轮胎。
陈一天冲上前去,一把抓走,揣进兜里,觉得不合适,又掏出来,握在手心里,到处找垃圾筒。目光躲闪之际,发现于乔正端着果盘看他表演,眼神促狭。
这一切,只有奶奶没看透,陈父倒是从头看到尾,从这个人看到那个人。
年前,趁着奶奶带于乔洗澡的机会,陈父煞有介事地坐到陈一天对面,说要跟他谈谈。
自打于乔上大学,奶奶就不住嘴地念叨,说她在于乔这个年纪,小天大伯都快出生了。那个年代结婚都早,现在时代变了,于乔他们这一代谁也不那么早结婚。但是,婚可以不结,对象不能不找。
奶奶的观点是:和于乔同龄的人里,好的男的就那么多,你看上的,别人也看上了。所以先下手,先挑个好的,哪怕不结婚,先处着,谈个几年再结婚也好。用奶奶的话说:“割把草先荫干着。”对象早定,心也早定。
这番话,她不止一次跟于乔说过,跟陈一天、于乔吃饭时也说过,她给于香打电话也说过。陈父回来这几天,她又在饭桌上提了一次,还是老配方,还是老味道,还是老要求:“我们乔乔可不能嫁得太远。山海关以南的不要找,南方人太精,玩心眼儿咱们玩不过他们。就在东北找,沈阳、鞍山、丹东这几个地方。我们乔乔有娘家人,离娘家近,不挨欺负。”说完还自我肯定:“对。越近越好……”
奶奶记性虽然差,但说话逻辑还不错。
陈一天拿脚在桌子底下勾住于乔的小腿,于乔慌忙低头扒饭,顺便白了他一眼。
陈一天从容淡定:“奶奶,你看看她,手离筷头子那么远,还不嫁到中东去!”
奶奶把碗一墩:“哎哟,那可不行!我不同意!中东是什么地方,我看女人上街都得蒙着脸,只露一双眼睛,还穿着大黑袍子,多热啊!”
于乔接话道:“奶奶,您说的符合物种进化理论。”
奶奶:“什么理论?”
于乔:“就是他们世代只露眼睛,所以女性拿什么吸引男性呢?就是眼睛!您看,她们的眼睛都长得特别好看!”
每到这时间,陈一天就觉得他跟于乔有严重的代沟。
聊天话题突然转向,都不知道下一句该接什么。
他对奶奶说:“别听她瞎掰!一派胡言。”
于乔舔着筷子头,对他眨了一只眼睛,陈一天顿时就不说话了。
那顿饭,只有陈父越来越沉默,可是他听也听到了,看也看到了。
姜还是老的辣,朝夕相处没几天,他就决定要跟陈一天认真谈一谈。
“你公司搞得不错,还是继承了老陈家的经商基因。”老陈觉得直奔主题过于唐突,还绕了个弯子。
这次回来,陈一天发现老陈额顶头发日渐稀疏,听说这个也遗传,他有点担心自己的晚年生活。
“但是,你的个人问题,我也希望你郑重考虑一下。”
陈一天稍稍警觉,他终于坐正了。
陈父说:“虽说女才怕嫁错郎,可男的婚姻这步行差踏错,也有很大影响。这一点,你妈和我……没有给出好的示范。”
陈一天轻咳一声:“爸……我也觉得是时候……”
陈父没把话语权交给他:“你们俩的事,是不是早做了断?”
陈一天皱眉,果然,父子俩的稳定情绪之下的沟通不超过三句话。
陈父一不作二不休:“于乔是个好孩子,但是你不能……一来,有这成亲戚关系,辈分不对;二来,她身体不好,婚姻还是多从现实角度考虑;三来,组建家庭是件严肃的事情,出现反复的话,个中的苦只有自己知道……”
陈父不惜献身说法,快把自己当作反面教材,痛阵情史了。
陈一天站起来:“爸,你也说了,你没给出好示范,所以你能提出一百个否定的理由,却给不出一个肯定。你提的这几点,我一个也没考虑过,辈分不对,连血缘关系都没有谈什么辈分?身体不好,她现在能吃能睡,一年到头不感冒一次,我看她比我身体都好;三是什么来的?噢,对,组建家庭是件严肃的事,所以我也没开玩笑,我们俩都很认真……”说到这一点,他想起于乔事后跟他说的那番话,心中百般笃定。
陈父完败。他想起混在那盒糖里的东西,以及那个尴尬场景下,自己儿子和于乔的互动,琢磨了一下,还是说出口:“睡过了?”
陈一天没理他。
他也觉得这不该是父亲问出的话,可情急之下,也没找到更合适的表达方式。
陈一天按下性子,又对陈父说:“爸,有一点,我觉得我奶说挺对。就是……我握在手里的,很可能是最大的一个麦穗,即便不是,我丢下它,也不可能抓到最大的那个。我奶说了,再晚,好的都让别人挑走了。你看大炮,我合伙人……比我帅吧?他找个啥样的,你知道吗?”
陈父疑惑。
陈一天说:“最近,有一个夜总会里上班的姑娘,跟他走特别近。按说他条件不错吧?你说这要是私定了终身,他父母该怎么想?所以咱们就知足……”心里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估计此刻庞傲要打喷嚏。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他爸被他绕了进去,陈一天又说:“人小姑娘也挺不容易的,学校里有好几个贼眉鼠眼的盯着,我开个小破五菱,人家死心塌地地跟着我,你说说,我不是得负起责任来?睡它个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