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一天全程沉默以对,未置一辞。
陈母本想让陈奶奶劝劝陈一天,奶奶对这个儿媳,不,前儿媳,本就止乎礼,从未发乎情,她无法认同陈母为陈一天画下的空中蓝图。
陈奶奶说,上学的事她不懂,工作的事她也不懂,她只管让孙子吃饱穿暖,有生之年看孙子乐呵呵的,她能做什么就做些什么。
不反对,也不支——总之没有统一战线,相当于软顶。
所以陈母走那天,林小诗前来送机,就让她有忘年知音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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矿中是流水的学生,铁打的社会青年。
于乔的宿舍换了一批人。
上上届学生毕业了,又有初一新生入住。
那两个初三学姐也卷铺盖走人了。
只是去向不明,没有考上省重点、也没去读普通高中,因为学校张贴了大榜,把上届初三学生的中考分数、考入学校一一列举,于乔大致扫了一眼,没有那两个女生的名字。
这也不奇怪。
一所学校,声名在外,说它乱、说它差、说它破,这些还都是表象。
评判一所学校好坏的核心标准,当然还是升学率。
矿中每个有两个保送名额,保送至片区内的一所省重点。
说是省重点,也是最近几年才评上的,在沈阳的所有省重点里排在末位。
这个“保送”也算勉强,不用过重点分数线,只要中考排名矿中前两名即可。
也就是说,想公费读省重点,你不需要跟全市的初三学生比,只要在矿中当届名列前茅就行了。
前两名后在的学生,还可以自费读省重点或读普通高中。
矿中的毕业生大榜贴在校门口,对面就是露天厕所。
全校的学生上厕所回来,都可以在大榜前逗留片刻。
大榜前总有学生,勾肩搭背,笑闹不停。
两个公费保送省重点,不足十人自费省高中,另外有十几个读了普通高中。
虽然叫光荣榜,可榜上的名字和贴榜的学校都不怎么光荣。
入冬后,校门口的煤灰路结了斑驳的冰。
于乔和孙灵君上完厕所,孙大姐搭着于乔肩膀,俩人跺着小步走过黑镜子一样的冰面,再次站在大榜前。
风吹日晒、雨雪冰雹,红榜已经惨白,上面被贴了些小广告,乱七八糟。
钻井139********,荣翔二手家具市场,蓝翎复合肥,xx夜总会招聘业务经理,性别女,年龄18—40岁,月薪+提成2600元,上不封顶……
一个男人的胳膊搭上孙灵君,和她搂于乔的姿势一样,只不过虚搭着,没那么用力。
孙灵君唬得一跳,三个人散开来。
来人笑嘻嘻的,穿了件短小的薄棉服,低腰紧身裤,露出个醒目的腰带,gucci的仿货,个子倒挺高。
毛利小五郎有名字,李远航。
班上有几个打扮成熟的女生,她们会聊到常来矿中的几个社会青年。
于乔听她们提过李远航,她起初没把这个名字和毛利小五郎联系起来。
孙灵君认出他以后,大喝一声:“你要死啊!”
她俩不跟他们来往,可好歹也算高年级了,心里也不怎么怕他们。
李远航笑嘻嘻的,棉袄袖子短,露出一截冻红的手腕,在孙灵君吼他的一瞬间,他也把手臂弹开了。
“你俩看啥呢?”
于乔往校门口看了看,李远航今天没开车。
平日里,两股“势力”井水不犯河水。当然,于乔和孙灵君也算不上什么势力,她们是典型的本分学生。
“拉屎,你也要跟着吗?”
于乔不想恋战,拉着孙灵君作势要走。
没想到李远航跟了上来:“乔乔,乔乔!你俩走那么快,我是黑社会啊?”
于乔心想:差不离。
孙灵君心想:姐是没混,姐要是混社会,就没你这小豆芽什么事了。
李远航亦步亦趋,跟着走到初二二班门口。
下课期间,有学生从门里出来,把于乔和孙灵君堵在门外了。
“于乔,你英语咋学的?教教我呗?”于乔上次英语测试考了100分,英语老师乐蹦了高儿,在初二两个班级说,又在教研组说,把这个100分上升到历史的高度:“矿中建校以来各种英语考试,没人考过100分。于乔开了矿中的先河。”
有老师表示不愤,说你出题太简单。
英语老师怎能认输,说:“题是不难,可初二两个班快一百个学生,也只有于乔全了满分。”
这么一嚷嚷,于乔就成了无冕之王,这事不径而走,传到了李远航耳朵。
没话找话,于乔懒得理他。
“你俩等会儿!”他斜倚在门框上。青天白日,他也不敢明目张胆进教室。
如果声如洪钟的体育老师巡场碰到,他可能要狼狈逃跑,影响社会青年的威严形象。
“你们的上届俩学姐走了,我在矿中朋友越来越少了。”
于乔心想:朋友的定义真宽泛。
李远航冻得鼻尖通红:“你挺单纯的,可别想歪了。”待门口没人,李远航灵机一动,拇指食指拎着于乔外套肩膀,往门里拽了半步。
孙灵君反应慢了,被挡在门外。
李远航大大喇喇地跨进门里一步,手里捏着于乔衣服。于乔骑着门坎,听见他对班级里玩闹的学生们说:“你们都听好了啊!这是我妹,以后她有什么毛病你们找我,但是谁也别欺负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