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一天把奶奶送回家,把沾血的衣服换下来, 洗了个澡, 又返回医院, 已经晚上8点多, 春晚已经开始了。
当年的春晚,虽不至于万人空巷, 可仍是百姓心目中的年夜大餐。
边包饺子边开着电视, 边吃年夜饭边看赵本山的小品, 已成千家万户的习惯,十亿人看春晚的场面蔚为壮观。
于乔还在睡,同样的姿势, 同样的呼吸节奏。
陈一天去找护士,护士说只下午醒一次,喝了不少水, 吃了点东西。
他又下楼找大个子医生, 把于乔的所有病历和检查单给他,拜托他给看看。然后问医生, 于乔连续睡了快20个小时, 会不会有问题。
医生再一次给陈一天宽了心。说失血过多, 昏睡是正常现象, 沉睡也是她的身体在自我恢复。
陈一天问, 要不要叫醒给她吃点东西,医生一摆手:没必要。
于是,陈一天返回病房, 关了灯,和衣躺下。
四人间,空荡荡。
于乔的呼吸声几不可闻,相反,窗外的鞭炮声却一阵紧似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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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太阳升起,于乔醒来。
她长舒一口气,睡得太久,身体像是黏在床上一样,只好先转动眼球,环顾四周。
紧接着,她对上陈一天的目光。
陈一天翻身下床——他前一晚只脱了外套,和衣睡了一夜,但是精神很好。
在他看来,于乔精神也很好。
起码,比前两天好。真如医生所说,深度睡眠让她的身体恢复了一些,虽然虚弱,可眼睛有了生气。
“几点了?”
陈一天站在她床前,俯下身子,看了看她,又扭头看了看窗外,天上有光,地上有雪,很多人守了夜,街上鲜见有人活动。
“七八点吧!”
于乔仰面躺着,陈一天的下巴暴露在她视线里,因为又高又瘦,陈一天的喉结特别明显,胡茬也特别明显,连着腮,漫延到耳根。
迎着阳光,只看这个角度,不像是20岁的少年,颇有沧桑感。时光的海市蜃楼让于乔提前看到了陈一天40岁的样子。
陈一天从阳光中转过头来:“醒醒吧,年已经过了!现在不是1998年,是1999年了!”
于乔眨眨眼,没明白陈一天的意思。
陈一天外表疲惫,但神色很放松,他绕着病房走了一小圈,伸了个懒腰,又对于乔说:“还懵着呢?你睡了多长时间,你自己知道吗?你睡了一天两夜啦!”
于乔默默看着他,他转了个身,于乔视线内是他的一侧手臂和后背。浅灰色毛衣,纯色的,不带一点装饰,但是用料感人,肯定是纯羊毛的,手肘处由于摩擦有点起球。
等陈一天再走到于乔身边时,趁他双手支撑床侧,她伸出手,帮他把显明的两个毛球摘下来,随手一丢。
俩人对视,都笑了。
没想到于乔这么早醒,陈一天去医院食堂找早饭。
等陈一天拎着馒头、鸡蛋、小米粥回来,于乔还是同样的姿势躺着。
她是真觉得乏,两天来尽是消耗,血槽已经快空。
又只喝了水,几乎没吃东西。
陈一天摆碗筷,把塑料袋里的小米粥轻轻地倒进饭盒里。
于乔闻到食物的香味,才翻了个身,看到自己脚上的红袜子。
又顺着往上看,依次是:红衬裤、红腰带、红衬衣。
红腰带是线织的,上面还有黄色的字,绣的啥看不清。
“谁给我穿的?”
陈一天在布置早餐,头也没回,说:“还能有谁?我呗!”
于乔又看了遍:红袜子、红衬裤、红腰带、红衬衣。穿得不太利落,裤子有点拧。
“你睡得太沉了,我那么搬腾,你都没醒!”
这一身红是陈奶奶准备的,她嘱咐陈一天,一样是过年,别人都穿,也给于乔穿上。
“另外,你不能再胖了,这套衬衣,奶奶特地买大了一号,给你穿都费劲,给我累了一身汗。”
于乔又笑了。
于乔鼻子还是肿的,可是不像前天晚上那么触目惊心,她已经适应了没有鼻子,不能用鼻子呼吸的身体构造。
这两天她都是张着嘴睡的。
所以封印一启,她首先感受到的,不是饿,而是渴。
嘴唇干得快成咸鱼了,所以她不客气地喝光了两份小米粥,先解了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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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医院的正常程序,塞在鼻子里的止血纱布7日内要拆除,或者换新的。
但是于乔情况特殊,春节长假,医院也没有专家坐诊,日常检查、开药都是大个子医生,他待人细心,待事粗放,跟于乔和陈一天说:“多挺几天再拆,因为我担心……”
再无需多言。于是,于乔顶着一张整容脸,完完整整过了一个年。
春节一过,城市再次焕发生机。
走样访友、花压岁钱、朋友聚会、k歌麻将……各种休闲娱乐活动,把城市骨子里的沉郁掩盖得严严实实。
大年初二,于乔状态大好,最近的两顿饭,陈奶奶已经酌情加量送来,可陈一天还是没吃饱。
二人就着床头桌子吃完晚饭,于乔摸着肚皮,躺回床上。
陈一天乖乖地去刷筷子、收拾残局。
真应了一句俗语:春节是阖家团圆的传统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