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三人面面相觑,王医生补充道:“不是白血病。但是于乔的病情,你们要足够重视,不能置之不理。”他看向于香。凭着医生的经验,他在判断于香的经济情况和治疗意志。
重复了一句:“对,要足够重视。于乔今年11岁?”
三个人频频点头:“对对,11岁。”
“女孩子会来月经。等她来了月经,加上凝血功能这么不好……”
于香叹了口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整个人都显得更加委顿了。
“所以民间有个说法,血小板减少症,女性比男性更难治疗,死亡率更高。”
等这番话被三个人消化,王医生双手插兜,绕到三人身后,兜了一小圈:“我建议你们转院。接下来,可能要换成激素类药,比如长春新碱,这些药的使用要更加谨慎,还要看患者的身体耐受性。第一医院在这方面权威一些。如果实在不行,还有后续的办法……有一部分患者,是因为脾脏过滤了血小板,导致血小板减少,有一定比例的患者,在摘除脾后,病症会被治愈。”
于香睁大眼睛看着大夫:“那摘除脾需要多少钱?”
“10-15万。”
“换脾之后肯定能治好于乔的病吗?”
“谁也不能给你保证。”王医生低头在一张纸上写了什么,龙飞凤舞地写好,递给于香:“医学上只有60%的成功率。很多人放弃了。”最后一句,王医生收回手,低下头,职业的语气之外,流露出若有若无的悲悯。医学再昌明,也会有生命在他们手中逝去。
于香来了之后,陈奶奶和陈一天略轻松些。陈奶奶仍旧负责每天做饭、送饭,陈一天回学校补落下的课,准备期末考试。
于香自来熟。在病房跟病友家属聊天,去医生办公室跟医生聊天,去护士站跟小护士聊天,她来的第二天,就把病房周边的风土人情摸了个滚瓜烂熟。连夜班护士刚刚相亲认识一个男朋友都知道。
靠窗的病友经历了一次抢救,状态不如以前好,一直在发烧。上午一又抽了几管血,不知道要做什么检查。
于乔除了牙龈出血,与健康孩子无异,像个活驴一样。她看小姐姐病恙恙的,主动跑过去,头挨着头,跟她小声说话。
她爸爸话很少,面色沉郁,老是出去抽烟。
于香去水房打热水,顺手也帮他们打了一瓶,一红一绿,两个暖瓶。那位爸爸站在走廊尽头,紧挨着水房,看到于香帮忙打热水,打起精神过去帮忙。
两个水龙头,一个水流是扇形的,很容易溅出来,于香让两个暖瓶排着队,接同一个水龙头的热水。那位爸爸找到一个话题:“听说你们要转院?”
于香哪是能冷场的人,把医生的话拣要紧的说了,又七七八八说了于香的病情,往病房走的路上问:“你们家还要治疗多久?”
那爸爸说:“可能不会太久,医生今天早上已经催着让交费了。”说着又重重叹了口气。
当天下午来了好几个人,那女孩的弟弟、奶奶、妈妈。
姐姐看到弟弟来,精神好了几分,把床头柜打开,拿出里面的三根香蕉和两个桔子。两天前,于乔亲眼看她放进去的,桔子是她挑出的最大的两个。
妈妈和爸爸走出病房,好像在商量什么事。
弟弟裹得很严实,摘了耳包子又要脱棉袄,又急着吃水果,奶奶在旁边伺候着,把香蕉剥开,一口一口喂进弟弟嘴里。
姐姐宠溺地看弟弟吃,看弟弟翻箱倒柜地玩,小男孩鼓着腮帮子往床上的被子里钻,姐姐连忙挪开被子里的脚,嘴上说:“过来,让姐抱抱,看着好像又胖了。”
弟弟刚要扑进姐姐怀里,奶奶一把拉过弟弟:“祖宗!老实点儿吧!那有病毒!来来,把口罩戴上……”说着掏出一个口罩,追着给孙子戴口罩。
奶奶全程没有跟姐姐说话,甚至没有正眼瞧她一眼,奶奶的眼里只有那位大魔王一样的孙子。
他们待了一小会就走了。临走,奶奶使劲拽着弟弟:“快走!这屋子里什么味!回家得好好洗洗手,我早就说不让你来!”
夫妻两个都红着眼睛回来,妈妈好像要赶着去做工,也没跟女儿说上几句话,就匆匆走了。
于香本来想要热情待客,没想到这一家子各自怀着心思,也就放弃了攀谈,祖孙二人走出去时,她几乎是冷眼看着。
等人走光,于乔又跑到病友姐姐床边。床头柜上乱堆着果皮,小女孩的弟弟吃了大部分水果,只剩下一根香蕉。于乔仔细地剥开,递到小女孩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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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周一,于乔要转院。
陈奶奶赶到医院,帮着收拾东西。于香在跑转院手续,忙着找医生签字、结账什么的。
靠窗的病友也要走,她不是转院,是出院。
于乔想帮奶奶整理东西,陈奶奶不让她伸手。于乔走到窗边,跟病友说话。
病友那边,只有她爸爸一个人跑手续。她体温降下一些,床边搁着自己的外衣、外裤,目光茫然地望着窗外。
“你是急着回去上学吗?”
小女孩摇摇头。
“那你病好了吗?”
继续摇头。“我爸说,住院也治不好,又要花很多钱。”
于乔跑回自己床边,找出纸和笔,低头急急地写了一通,拿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