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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节
    土哥招呼我们,把尸体先挪到一边,别挡着人家走路。我藏在王庸身后,猫着腰,躲着王思燕的目光。

    王思燕有些害怕,拉着男友要走,忽然咦了一声,问土哥:“麻烦问一声,你们抬的是不是麦瑞?”

    老黄呲着黄板牙笑:“我们抬的是汤姆。”

    土哥不满:“老黄!别乱说话,上电梯走人。”

    王思燕说:“你们误会了,麦瑞是尔夫的女朋友,这是她英文名。是她吗?”

    土哥道:“妹妹,我们就是干活的,啥也不知道,你想打听什么,往里走,那边都是警察,大明星尔夫也在那。”

    我们四个抬着尸体往电梯走,老黄对我说:“老菊,你摁着按钮,别让电梯关门。”

    他这么一说,王思燕看到了我,惊奇地说:“齐翔,你怎么在这?!啊,我想起来了,你是做殡葬的,你也抬尸吗?”

    她这么一嚷嚷,我们四个面无人色,王庸冲我苦笑:“哥们,你惨了。”

    我冷汗浸出来,抬尸的大忌啊,最忌讳在死者面前喊破自己的真实姓名。

    今天连番出错,加上王思燕一叫破名字,我顿时感觉两脚发软,眼冒金星,觉得万念俱灰,大限已到。

    土哥扶住我,对王思燕说:“妹妹,我们还有工作,你该忙忙你的。”

    我们进了电梯,把门关上。门外是王思燕吃惊的表情,她看着我,满眼的忧伤。

    电梯快速下降,我们四人鸦雀无声,地上放着长长的黑色尸袋。“叮”,电梯到了一楼,土哥让我们抬着尸体先回车上,他去领身份证办手续。

    我们把尸体放在后车厢,在车前抽烟等着,时间不长,土哥出来,说道:“铁公鸡,你和老黄去看尸,我和老菊在前面。”

    王庸经过一系列事,老实多了,听土哥的,他和老黄进了后车厢。

    我和土哥上了车。土哥道:“我开车,你在旁边坐着。”

    他发动车子,离开公寓。我全身发热,像是得了高烧,哪儿都不自在,一闭眼脑子里就是女尸瞅我的眼神,怎么也摆脱不了。

    土哥一边开车一边看我:“老菊,别多想。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都是心理作用。”

    我叹口气:“我今天犯了很多错误。”

    “正常。”土哥说:“干长了就好了。谁刚入行都要犯错误,只要你以后对死者心存敬畏就可以了。”

    土哥安慰了我两句,全神贯注地开车,时间不长到了警局。因为尸体死因比较复杂,还要做二次尸检,所以不能抬到殡仪馆,而是抬到了局里的解剖室。刚一到门口,警察打开铁门,我闻到里面浓浓的福尔马林味,实在控制不住,跑出门外哇哇吐。

    他们三个把尸体送进去。出来后,老黄甩给我一根烟:“你小子,还是短练啊。”

    我狠狠抽着烟,靠烟气往下压恶心。

    “天儿晚了,土哥不请我们吃点饭?”王庸开玩笑。

    土哥看我:“行啊,今天豁出去了,撸串去。”

    我恶心的不行,摆摆手:“我扛不住了,回家休息休息。一闭眼脑子里全是穿着红衣服的女尸,腻歪。”

    “不过话说回来,”老黄道:“这丫头死得够惨的,年纪轻轻,可惜可惜。尤其还穿着红衣服。”

    “红衣服有什么讲?”我问。

    老黄磕着烟灰说:“有这么一种说法,穿红衣死的人,尤其是自杀的,无法去轮回,灵魂无法得到超脱,会变成孤魂野鬼。”

    第四十六章 吊死鬼

    “你别吓我,老黄。”我听得哆嗦。

    老黄吐着烟圈:“吓你干什么。不过也是道听途说,老辈人怎么说咱就怎么听,反正吧,穿红衣横死,肯定是不吉利的,尤其死的时候还是笑模样。嗨,不说了不说了,老菊你不去吃饭?”

    我浑身发热,哪有胃口吃饭,摆摆手。

    “那咱们去。”老黄招呼土哥和王庸。我们四个上了车,老黄开车先把我送回家,他们三个吃饭去了。

    我进了小区,心下不宁,总觉得不舒服,好像有谁在后面盯着。猛一回头,后面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我怕被脏东西跟着,故意在小区里绕了几个圈子,觉得差不多了再回家。

    家里冷锅冷灶,我也懒得开火,靠在床头拿着手机玩。

    看了一会儿,我觉得浑身疲乏,困得要命,怎么睁眼也睁不开。就这样,手机还亮着,而我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朦胧间,我听到有人在外面喊我,声音挺响,震得玻璃嗡嗡颤动。

    我从床上下来,推开窗户往外看,外面很冷,天色黝黑,隐约能看到几个人在下面招手。

    我想起执尸队的几个哥们,可看着又不像,似是而非。我没想那么多,匆匆披了件衣服出去,到了楼下,那几个人站在黑森森的地方,笑着说:“老菊,睡了?怎么叫你也不醒。”

    我心里纳闷,凭直觉他们应该不是执尸队的那哥仨,可看口吻看举止,亲密熟悉,又像是他们。我暗暗思忖,难道我睡迷糊了?熟人什么样都忘了。

    我打着招呼:“你们怎么来了。”

    那人道:“你忘了?刚才给你打过电话,又来活儿了,让咱们去收尸。”

    我“哦,哦”了几声,说那赶紧走吧。

    我们几个人从小区里出来,外面纷纷扬扬飘起了细细的雪花,门口停着一辆车,灰白灰白的,好像是我经常开的金杯车,可颜色似乎又有些不对,似是而非,奇形怪状。

    他们上了车,我跟在后面也上了车。

    车里很冷,我裹紧棉袄,这三个人没有看我,全都直愣愣瞅着前面。有人发动了车子,轰鸣声中,车子奔驶出去。

    我顺着车窗往外看,什么也看不到,近处是雪花,远处是黑漆漆的夜空,我索性不看了,闭目养神,觉得疲乏不堪。

    “这趟活儿是怎么回事?”我随口问。

    开车的那人说:“十七孔桥有人自杀,去了你就知道了。”

    车里没人再说话,开车的专心开车,其他两人似乎睡着了。车里盘旋着冷冷的空气,我裹着衣服还觉得阴风往里钻。

    车子不知开往什么地方,四周灰蒙蒙一片,弥漫着浓浓的雾霾。就在我昏昏欲睡的时候,车子停下来,他们三人从车上下来。我实在不愿动弹,没办法,只好跟着下了车。

    雾也太大了,天空又飘落雪花,他们三人走在前面,我抬眼看去,倒吸一口冷气。

    眼前是一幅奇景,因为雾气太大,周围环境包括建筑一概看不见。唯一能看到的,是不远处的一条大桥。这座大桥笔直宽阔,凌空飞渡,直直地插向雾气的最深处,不知通向什么地方。

    整座大桥上,雾气弥漫,雪花纷扬,犹如梦中的境界。

    我跟在他们三人身后,走上了大桥,桥上空无一人,寂静无声,雾气消散凝聚,幻起幻灭。我迷迷糊糊走着,突然看到前面出现一辆警车,打着闪,一些人正趴在栏杆上往下看。

    我们几个走过去,和那些警察打着招呼,警察指了指栏杆下面。

    我趴在栏杆瞅,头皮猛然炸了,在栏杆的最下方,挂着一条红色的皮带,皮带打着死扣,形成一个套子,有个穿着红衣红裤红鞋子,涂着红色指甲的女人,吊死在这根皮带上。

    她垂着头,黑发散下,看不见面容,整个人像是木偶一般,随着桥下的大风左摇右摆,身体非常僵硬。

    说来也怪,风这么大,这具尸体居然牢牢挂在皮带上,怎么吹也不脱落。白雾在红衣女尸身前忽起忽散,其情状不但恐怖而且有一种说不出的美学意象。

    警察们指指点点,这时有人对我说:“老菊,你把尸体拽上来,咱们收的就是这具尸。”

    我苦笑:“你别吓我,开什么玩笑。”

    那人板着面孔,我忽然觉得他怎么有点像黑哥。这人道:“这是你的工作,让你看热闹来了?你到底干不干?不干滚蛋。”

    我的气势顿时矮了三分,喃喃道:“好,好,我干。”

    我蹲在红色皮带前,用手拽住皮带,使劲往上提,只觉得下面的尸体重似千斤,双臂发麻,根本使不上力。

    旁边有人呲哒我:“那么大人了,会不会干活,就知道白吃饭。先要把皮带解开,我们把住皮带,你来解扣。”

    几个人蹲在我旁边,拉住皮带,我开始解皮带上的扣。这个扣是死扣,我两只手像是灌了铅,越急越解不开。心里纳闷不已,这女人到底是怎么自杀的,先把皮带拴在大桥的栏杆下方,然后自己爬出栏杆,摸索着下去,把头套在皮带里?

    对于死亡,一个人能做出这么复杂精细的安排,别说,也算是个人才了。

    我好不容易把皮带扣解开,他们几个力气很大,一起使劲往上提。果然把那女尸缓缓提上来,有人叫:“老菊,赶紧抱住尸体,别让她掉下去。”

    我硬着头皮把双手从女尸腋下穿过,抱住女尸。说来也怪,这尸体软软乎乎的,还挺温热,不像是死人。

    不知怎么我有了反应,女尸软玉在怀,我多长时间没碰过女人了,突然来这么一下,有点心猿意马。

    我的双手正从后面穿过,手臂似乎碰到软软的东西,心跳加速,情不自禁把自己往尸体上贴。

    周围人忽然轰一下笑了:“快看啊,老菊在吃女尸的豆腐。”

    我面红耳赤,一使劲,把女尸从栏杆外面给拖进来。女尸软绵绵躺在我怀里,背对着我,垂着头,黑发散乱。

    无数的黑发粘在胳膊上,我忽然觉得腻歪,一股恶心和恐怖的感觉袭来。我撒手一扔,女尸扑倒在地。

    她躺下时的,脸扭了一下,整张脸侧着趴在地上,黑发遮住了脸庞大部分区域。从我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她露出的一只眼。

    女尸只有眼白,没有瞳仁。我双腿发软,这个眼神极为熟悉,正是白天收了尔夫小女友尸体时所见到的。

    那是来自死人的眼神,阴森邪气,看一眼能吓半年。

    我顿时僵住,像被人施了定身法,挪不开动不了,眼睛直直对着女尸的眼睛,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的嘴部忽然动了动,上面覆盖的头发随着呼吸起落。虽然看不到她的口型,但我却隐约能听到她说的是什么。

    她在说,手指头,我的手指头呢。

    我打了个激灵,不远处是“嘀嘀”的车喇叭声,紧接着报警器一声低一声高,有人开了窗户对着外面骂:“谁啊?大清早让不让人消停。”

    我睁开眼,自己正躺在床上,不知不觉竟然睡了一觉,做了梦。

    我手里掐着手机,手机已经没电了。我动了动,全身骨头僵硬发疼。我挪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回忆着刚才的梦。

    我活了这么大,从来没做过如此真实的梦境,梦里的感知、触觉,都和真实的世界一样,现在我还能回忆起女尸绵软的身体,而白雾飘过皮肤时冰凉的触感。

    我把整个梦回味了半天,每个细节都值得在玩味。

    这时来了电话,我一看是黑哥的,心里就有点不爽。昨晚那个梦,黑哥似乎也出现过,他一直在教训我,呲哒我,我知道是梦,可梦毕竟是现实的投影,一想到黑哥,我就心下恶之。

    接了电话,黑哥果然没好气,在电话里咆哮现在都几点了,怎么还不来上班?当你迟到了,赶紧来,公司要开会!

    挂了电话,我磨磨蹭蹭洗脸,溜溜达达出门。到公司后,发现大家都在,坐了一屋子人。

    黑哥冷着脸:“就等你了小齐,你太散漫了,全公司的人都在陪着你浪费时间。”

    我一股火冒出来,站在那想发飙,王庸从人堆里猫出来,拉拉我的胳膊,示意坐下,别冲动。

    我刚坐下,黑哥就开始摔包拍桌子,大声咆哮:“公司我看要改革,有人不干活,就要坚决开除,我不养闲人。”

    第四十七章 凶宅

    公司的气氛非常紧张,大家看着这东北汉子咆哮,谁也不敢说话。

    黑哥说:“下个月开始,公司开始施行绩效和末位淘汰制。业务不行的开除,偷奸耍滑的开除,在公司说怪话挑拨离间的开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