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孩子扑通摔了一跤,哇哇大哭,肖扬上前也不是,跑也不是,不知所措。
肖扬记得,那年的靖儿也爱像这样朝自己爬过来,他都不敢去抱抱他。
他不知该怎么办,只笨拙地喊着,“姐……姐姐……怎么办?”
这一声姐姐,给卓翎逗笑了,她将肖扬拉在一旁坐着,抱着孩子就往他怀里塞。
白芷也这样,往他怀里塞过孩子。
肖扬僵硬地抱着孩子,一动不敢动,拼命躲着孩子伸过来的小手。
那一双肉乎乎的小手,攥着肖扬的白发一个劲地想往上爬,却是一个不注意,将肖扬的头发攥下来一大把。
卓遥惊了,忙把孩子抱开。
那一大把白发散落一地,肖扬无奈地勾起了嘴唇,他可能活不了多久了。
但他今天抱到了孩子,也算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
他在卓翎在南照城修建的镇南王府待了好几日,卓翎像是对亲弟弟一样地对他。
前些日子,知道肖扬要来参加生日宴,她还特意写信给白芷,问肖扬的喜好。
可是他听不见,也尝不出味道了,只一个劲儿地说好吃。
终于在七日后,肖扬变得奄奄一息。
他在濒死之际,找到了卓翎和卓遥,跪在他们的面前,郑重地给他们跪下磕头。
“若不是我,你们一家人原本会好好活着,可卓夫人因我而死,卓将军因我而死,他们都因我而死……”
卓翎早就不怪他了,都是命,在他如此虚弱的时候,卓翎更是一点怨都没有,她捂着嘴,咬着双唇,颤声道,“肖扬,不怪你……”
说着,她意识到肖扬听不见她的原谅了。
她俯身,拉起了肖扬的手,肖扬本就视物不清,这下更是被泪水朦胧了双眼,他连人影都看不清了。
卓翎拉扯着他,他跪着往前挪了几步,卓翎坐着,轻轻将他的头扶到了自己腿上,枕着自己的膝盖。
她轻柔的,一遍一遍顺着他的白发,尽管她已经轻的像是羽毛拂过,可每一遍的抚摸,还是能带下来好几根头发。
肖扬枕着卓翎的腿,她的模样又在脑中清晰起来,他犹记得,第一次见到卓翎,她便骄傲地说她有两个弟弟。
“我可以叫你姐姐吗……”
这是肖扬最后一句话,他听不见卓翎的许可,听不见她让他好好活着的话。
就这样安静地死去。
直到肖扬没了呼吸,卓翎牙关颤抖着,抓着卓遥的手,痛哭出声。
黑暗的世道,偌大的痛苦,尽让肖扬一个人承受了去。
“怎么会有那么命苦的孩子呢?”卓翎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卓遥。
卓遥也有些难以呼吸。
他也还记得,那个分他一块点心,用指甲盖掐着吃的男孩。
如果时光倒流,他想回去,多给他送几次点心。
可这个世道,残忍得不像话,没有如果就是没有如果。
肖扬死后,孟瑛和白芷什么也顾不上了,没日没夜地赶来,赶上了他下葬的日子。
他全身皆毒,只有用火燃烧殆尽。
白芷就这么看着,看着他长长的身躯,躺在柴火堆里面,一点点被火焰吞噬,哭嚎得不能自已。
她恨自己,没有来见他一面。
她恨自己,没有对他更好,加倍努力的好,哪怕能让他再开心一点,再开心一点,让他觉得不枉此生。
卓遥回去,在卓家的祠堂立上了肖扬的牌位,逢年过节,或许可以提上一壶酒,为这个哥哥祭奠。
肖扬的死,意味着南蛮王的死。
孟瑛趁势理所应当地向外宣告,南蛮的灭亡,将南蛮的地盘划入了辰国。
他承诺,会在药王谷继续研制药奴们的解药,直到研制出来的那一日,就此,算是稳定下了大局。
孟瑛和白芷在南照城城待了一个月,才渐渐恢复了一些。
这一个月,是离别,也算是团聚,团聚后又面临着离别。
聚散终有时,再见亦有期。
*
尽管大局已定,但肖扬的死,还是让南蛮大地上开始动乱。
南蛮崇山峻岭,将这里的百姓,隔绝成了一个个部落,民族。
南蛮的灭亡,让一个个部族开始有了独立的念头,蠢蠢欲动。
要如何治理这动乱的地方,成了一个天大的难题。
卓翎头疼至极,她和卓遥终究是在辰京长大,不够了解这边部族,这些部族的土司,各有各的说法,卓翎连听懂他们的语言都办不到。
孟瑛让她找个信任的人来治理,卓翎只想到了一个人,可是他不见了。
她不知道封天翔的生死,也不知道他到底在何处。
如果他还活着,他知不知道他还有一个女儿?
如果他知道,又是怎样的狠心,看都不来看一眼!
之后的日子里,她开始找人,封天翔到底认不认这个孩子,她无论如何也要讨个说法。
经年累月的寻觅,最终找得一丝线索。
说是在老鹰山,曾有一个姓封的人,浑身刺青,被当地人逼进山里,虐杀了,当时他们还大张旗鼓宣誓,势必要为族人报仇,要把此人的头颅挂在神树上,任秃鹫啃食。
卓翎得知消息时,心口蓦地一痛,不管他怎么无情,终究是陪她走过一段路的人,还是孩子的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