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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蛰(作者:明晏灯) 第67节
    第59章 chapter59
    ◎离开◎
    日子不紧不慢的继续过着。
    阮雾还没想好怎么跟秦知聿开口聊这件事, 又加上临近月底,陈教授时不时的找她去办公室敲打她,大概意思就是希望她不要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虽然机会年年有, 但是大一就作为交换生出国的毕竟还是少数,特别对口院校的医疗水平远远超过国内。
    她一时间心如乱麻, 只得先开始着手准备着交换需要的材料文件。
    天气越来越热, 京大校园的盛夏气息格外浓郁。教学楼前面数十颗槐树郁郁葱葱, 边上的一汪池塘清澈见底, 蝉鸣声不绝。宋明远穿过槐树林,步履匆匆的往陈教授办公室走去, 手里拿着一摞厚厚的资料。
    “教授,我的申请表已经填好了,需要准备的资料也都装订好了。”他站在教授面前推了推眼镜, 一语毕,他垂眸看着翻看资料的陈教授,嘴唇几次翕动想开口问这次交换生之旅阮雾还去不去, 却都没能开得了口。
    谁成想,陈教授点了点头,把装订成册的资料放在手边,“明远, 资料准备的不错, 阮雾那边你身为班长, 多上点心。”
    “啊?”听到教授的话, 他心生疑惑。
    “阮雾最近也在准备资料, 最终去不去她还没考虑好, 有时间你多劝劝她, 机会难得。”
    礼貌道别后,直到走出教学楼,宋明远耳边还不断萦绕着陈教授的话,一脸凝重严肃,让人猜不透想什么。现在正赶上学生下午放学,原本幽静的校园里熙攘一片,人头攒动,天边挂着大片火烧云。
    宋明远正往校外走着,打算趁着明天没课回趟家跟父母讨论一下交换生的费用等一系列问题。刚出校门口,他就看见身形落拓挺拔的站在不远处,脸上挂着笑,嘴里不停的对电话那头说着什么,大抵是在和阮雾打电话。
    不经意间抬头看着校门口,看见站在公交站牌处的他,温柔的眼眸有一瞬间的冷冽和漠视。
    被近乎赤果暴露情绪的目光打量着,宋明远从心底腾生出邪恶的念头,他大步朝着秦知聿的方向走去。
    秦知聿看着走到自己身边比自己矮了几公分的清秀男人,收了手机之后轻扯了下嘴角。就在错过身子的那一秒,他听见宋明远开了口。
    “你知道阮雾要去斯坦福交换的事吗?”不笃定的事硬是被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说成了板上钉钉的事。
    秦知聿听到这话拧了拧眉,但是事关阮雾,他按耐住心底的躁意和不耐烦,后撤了一步。
    随后疏离淡漠的开口,“什么交换?”
    确认他一点也不知情之后,宋明远笑了笑,继续开口,“半个月前,学院突然下了通知,要在大一新生里按照绩点奖项确定两个去斯坦福进修的名额,为期两年。名额我和阮雾一人一个。”
    铺天盖地肆虐情敌的快感朝宋明远扑来,他也没错过秦知聿眉眼间一闪而过的阴鸷,淡声开口,“家里有事,先走了,资料有什么不懂的地方让阮雾给我发微信就好。”
    秦知聿呼吸频率缓慢而浊,垂在身侧的手倏的攥紧成拳。他终于知道这半个月为什么阮雾总是支支吾吾欲言又止的看着他,期末大家都忙,挤出仅有的时间见面她还一反常态的沉默,不似从前亲昵。
    原来是计划着要离开啊。
    还是情敌告诉他的。
    不知道在原地站了有多久,炎热的天气他整个人仿佛置身冰窖,通体生冷。直到阮雾和舒窈吵吵闹闹的走到他旁边。
    “什么时候走?”他没头没脑的看着阮雾开口。
    “什么?”
    他耐心不断消耗殆尽,兀自轻笑,“出国交换啊。”
    舒窈嘴快,话不经脑子就惊讶反问,“二哥你怎么知道的?”
    下午滚烫的热气夹杂着凉风把他薄薄的短袖吹起了弧度,“连你也知道?”
    舒窈自知失言,低下头不敢看他。
    阮雾伸手去碰他插在裤兜里的手,露出的一截腕骨上的红绳轻轻飘着,她不知道是谁告诉他的,但是事已至此,她只能慌乱无措的解释着,“还没考虑好要不要去。”
    秦知聿垂下眼帘看着腕骨上的柔荑,轻轻拨开她的手,挪开眼神看向她,面如沉水,语气森冷的问她:“那你是打算等走的那天,通知我去机场送你吗?”
    他看向阮雾的眼神冰冷又冷漠,像是在看陌生人一样,薄唇张合平静的开口质问。
    “也挺好,反正宋明远那么喜欢你,也能替我照顾你。”说完不顾阮雾几次三番想张口却被打断的解释,转身离开。
    阮雾看着身形落寞的秦知聿,耳边舒窈不断焦急催促着她追上去解释,可她脚下像生了根,一阵心悸耳鸣,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她不停的抠着手指关节,白皙的骨节逐渐破皮,渗出血丝,痛意及不上杂乱五首的情绪万分之一。秦知聿平静的怒火反倒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
    所有的语言都太苍白无力了,毕竟本来就是她先瞒着他的。
    是她的错。
    人在极度慌乱的时候都会下意识的回到最令人安心的地方。
    一夜难眠后,阮雾看着空荡荡的聊天框带着满身倦怠踏上了回曲海的高铁。
    手心里的高铁票和高三那年偷偷去看秦知聿的高铁票别无二致,可是心境却全然不同。
    走到小区门口,碰见了经常和外婆出门的赵奶奶。
    阮雾揉了揉发涩的眼睛,隔着口罩闷声问好,“赵奶奶好。”
    赵奶奶停下脚步看着眼下乌青的阮雾,乐呵呵的开口,“囡囡这是回来高兴的一晚上没睡好吧?”
    不等阮雾细想,赵奶奶走进拍了拍她的手,“赶紧回家吧,估摸你妈在家等急了。”
    妈?
    阮雾以为是赵奶奶说错了话,压抑着心里的别扭往家走着。
    钥匙即将插进锁孔里的时候,她顿了一下动作,摘下口罩打开手机相机轻轻看了眼自己现在的样子。脸色苍白,眼下一片灰青,唇色泛白,神色倦怠,肉眼可见的状态极差。
    她稍微在唇上添了些颜色,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憔悴。轻轻的推开门,打算给两位老人一个惊喜。
    客厅里没有人,卧室里传来说话声。
    她走到卧室门前,手刚搭上把手,正要用力之时,清晰的交谈声透过隔音略差的门一字不落的飘进的阮雾的耳朵。
    卧室内。
    黎老爷子颤着手,声音如古老的笨钟发出的钝声一样。
    “眼看着快要放假了,满满要是回来要是看见你可怎么办啊。”
    老太太声音看着沉默的女儿,带着哽咽,“自打你回了家,我一天安稳觉都睡不好,每次囡囡打电话过来,我心发慌啊。”
    卧室被拉紧了窗帘,屋子里的灯光昏黄,明明是让人觉得温馨的场面,说出口的话却让门口的阮雾心一点点往下坠着,手心阵阵发凉。
    黎雅月看着担忧的父母心下不解,“爸妈,我回来能怎么样,这些年好歹她是在你们身边长大的,总不能真的不认我吧?”
    拐杖敲击地板的声音响起,“你走之后,我想着把满满接到我和你妈身边,能让你想着自己还有个不大的孩子、还有我和你妈,总能玩个一年半载的想通了就回家吧。”他仔细回忆着,“我没想到你心这么硬啊,为了所谓的自由,我和你妈拿你的亲生女儿拴着你,你都不回家!”
    略带激烈的控诉声,让老人情绪波动较大,重重的咳嗽了几声,“你忘了你的女儿,可是你是不是忘了你也是我们的女儿!”
    “十二年了,你家都不回,我们替你把孩子养大,仔细教导,拼了命不想让她出国步你的后尘,劝她在国内留着。你知道这十多年为着你的事,你女儿跟她亲爹的关系闹的有多僵吗?!”
    接下来的声音阮雾一句话也听不下去了,从脚底窜上来的寒意,严丝合缝的包裹着她的心。
    原来她就是他们想要桎梏女儿回家的工具而已。
    渐渐下坠的心彻底掉入无边际的黑暗里。
    阮雾慌乱的松开把手,脑子里就一个念头。她要走,去哪里都行,只要不在这。她脑子混沌着,穿鞋声和柜门开关的声音吸引了卧室人的注意。
    卧室门被拉开。
    她刚好穿好鞋子,起身的动作一顿。缓慢的直起身子,挺直腰背,看着从卧室走出来的女人。
    一个和她有着相似面容的女人,一身雾蓝色长旗袍,头发被绾的一丝不苟,眼尾微微上扬,妆容精致,保养得宜,岁月格外疼惜她,依旧像二十多岁的少女,手腕上带着的玉镯价值不菲,看得出来,这些年她过的很好。
    阮雾愣怔的看着她一步步像自己走近,眼睛一眨不眨。房间里是让人心悸的沉寂,正午的阳光大片大片洒进室内,空调凉风不断工作着。
    黎雅月看着和自己像了八分的女儿,抛弃她的愧疚和从前相处的温情让她鼻尖一酸,颤着精致的涂满蔻丹色的手想要去碰触她,哽咽开口,“满满,是妈妈。”
    阮雾听着她说“妈妈”两个字,满脸讽刺,唇角抿成直线,僵着身体定定的望着近在咫尺,存活在记忆里出现无数次的面孔。
    她脑子“轰”的一声,艰难的张开嘴,“黎女士。”
    风韵犹存的女人似是不可置信,一点点收回眼里的泪,带着些许指责,“阮雾!你外公外婆十二年的教养就是让你见了亲生母亲闭口不喊的吗?”
    身后的两个老人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手心手背都是肉,站在原地局促不安,他们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知道她到底听了多少。
    阮雾笑了笑,“十二年的教养就是让我成为栓住你回他们身边的工具吗?”
    她生硬的企图用“他们”代替抚育她十多年的外公外婆。
    掩盖十二年的真相被戳破,黎雅月用指尖轻轻拭了一下眼角并不存在的泪,她试图和分别十二年的女儿讲亲情道理,“可是现在妈妈回来了,你不高兴吗?”
    “高兴?你是不是以为所有人都像你的父母一样卑微的期待着你回来啊。黎女士也未免太过于自恋了吧?”
    “你能不能不要提妈妈两个字,从你嘴里讲出来让我觉得恶心。”
    极大的落差让黎雅月坚定阮雾会认她的心开始动摇,她骄傲了四十多年,不允许经历过失败的婚姻过后还有失败的女儿,她带着笃定开口,“是不是阮明嘉对你说什么了?他是不是在你面前肆意抹黑我了?”
    阮雾听着她的话,由衷的从心底产生愤怒,她闭上眼想离开,迫切的想回京港见秦知聿。
    可是她走不了,纵使她和阮明嘉的关系再生硬紧张,也轮不到一个抛弃她十二年的人去置喙。
    “黎女士,你有什么资格对我,对我爸指手画脚?”
    “比起你像丢垃圾一样把我丢下,阮明嘉十多年来起码从来没有缺席过我人生的每一个重要场合,他再不好,起码让我感觉到,至少我还有个爸爸。”
    她又转眸深深地看向了陪伴了她十二年的外公外婆,眼泪毫无预兆的倾泻而出。两位老人不安的看着她,颤抖的手和不断起伏的胸口说明了所有。
    房间安静的只剩下她低声啜泣的声音,好似把这些年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一样。
    半响,她拉开门离开了。
    在曲海不过伫足短短一个钟头,她又要奔波回京港。
    原来不止长大的女孩子是没有家的,连没长大的也是,从她小时候漫无目的的每天坐在陌生的门口暗无天日的抱有一丝幻想企图能等到阮明嘉或者黎女士来接自己回家。
    可惜那个时候,一个毫无留恋的挣脱婚姻带给她的桎梏远走高飞;一个在沉沦和初恋的新婚姻里,一家三口团团圆圆。没有一个人在乎她。
    后来她渐渐接受了被抛弃的事实,被外公外婆仔细陪伴长大,现在又告诉她,她只是制衡他们女儿的工具,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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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高铁之后,阮雾给舒窈发了条微信问秦知聿在哪,她像掉入海水几乎要被溺毙一样,拼命的想抓住飘在海面上唯一一块浮木。
    秦知聿就是她的最后一块浮木,她只想去见他,拼命去解释自己交换的事,把自己的纠结和犹豫通通告诉他。
    在出站口随便拦了一辆车之后,阮雾报上目的地,车子很快驶入车流。
    与此同时,台球厅二楼。
    烟雾缭绕。
    张南看着躺在沙发上闭眼假寐的人,吐了一口烟圈,“怎么又吵架了,这频率都快赶上当时凛哥和眠之姐了。”
    付清允摸过打火机,指间夹着眼,不吸,耐心给张南解释,“阿聿听满满那个班长,就是来医院给满满送笔记那个四眼,说满满在准备交换生的资料,要出国交换两年,窈窈也知道,就他一人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