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看见了。”
他在阿坎亚王兽的记忆中窥探到一片空白——比起蜷缩在地缝中的时刻,攻击状态下的它没有流动的思考,也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像是一台纯粹的杀人机器。
闻奚从森流城的见闻讲起,掠过与巨鲸共感的细节。众人的神情凝重复杂,不时扼腕叹息。
嘉思困惑不已:“可深域主脑明明是污染时代前最伟大的发明,它为人类创造、为世界服务,现在却背叛了所有的事情,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看来,它对你们所说的伟大持有不同意见。”闻奚的视线瞥向窗外。
这些天以来,太多的事实相互交杂。污染物的进化比闻奚已知的更早发生,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在闻奚的时代隐姓埋名,从未崭露头角。未来会发生的事更像是一个巨大的试验,唯独不知道设计者的意图。
……宙斯,深域主脑,它究竟想做什么。
嘉思沉默不语。他们目前已知的事实不过只是蒙在昭昭真相上的一层薄纱。
一旁的霍普却有不同的关注:“这么说来,你现在可以操纵那些怪物了?”
这不合时宜的玩笑引来李昂的嗤笑,他的眼神却充满关切:“那也得看他区区一个人类的脆弱身板能挺到哪一次,说不定是下一秒。”
阿琳娜捏着闻奚的全身扫描记录,无声地叹气。她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活下来的。哪怕是对于闻奚超出普通的复原速度而言,共感过程造成的神经创伤远比预想的严重太多。
他能躺在这里呼吸,还能开口说话,完全是个奇迹。
“那不是操作,只是短暂的接触。我没有资格驾驭那么古老的生灵,”闻奚舀起一勺粥,“只是偶尔值得冒险。”
早早用手背遮住眼睛,又听见闻奚嘀咕:“倒不是完全为了你们。”
李昂乐道:“只有一点为了我们,我也感动得涕泗横流啊。”
“那是为了什么?”霍普缓慢问道。
闻奚哼道:“……为了让某人欠我一些还不清的东西。不过在那之前,你们对雪原有什么了解吗?”
清脆的声音从门缝钻来:“我知道!”
早早一把将那个捆成一团的小机器人拎进来:“我搜索的时候发现了它,本来应该就地销毁,它非说认识你,还自称雨泽基地的家政机器人。科学部检查后认为是深域之前的产物,就先留到今天。”
“我早说了我本来就是!我还帮助你们样本区的工作人员逃离现场呢!”蛋卷态度强硬地解释。
早早把这个顽强的钢球挂在窗边,任凭它挣扎了一会儿。闻奚嫌它吵:“你说。”
蛋卷终于逮到表现的机会:“雪原是古都黑天的别称,拥有浩瀚的历史,传说他们有世界上最大的图书馆、最高的雪山和最自由的研究所。在当地各派学院、教宗的影响下,人人追逐至高真理……”
“这些都不重要,”阿琳娜盯着闻奚,声音柔和,“黑天是深域诞生的地方,是它真正的大脑所在。陆见深应该知道这一点,所以他才——”
闻奚的眸中浮出冷笑,苍白的唇咬出血滴:“所以他才自作聪明,想一个人先去确认,然后直接处理那东西。但很明显,他没有成功,至少不是现在。”
“为什么?”霍普问。
嘉思严肃地托着下巴:“因为深域在短短几十年间快速成长,而人类没有。”
阿琳娜却忽然叹气:“不,是因为摧毁一座老式的信号基站很简单。但是深域系统的基站却几乎铺满了这个世界的土地。它们大多数时候都在地下,像血管一样运行。除非有几十亿人一起锄地皮,否则是不可能的事。相比来说,摧毁它最原始的大脑会容易一些。”
可事情往往都有“但是”二字。蛋卷捂住嘴巴:“那哑巴瓜子岂不是已经……”
闻奚不太耐烦的视线一瞥,蛋卷立刻闭嘴。
“今天先到这里吧。”
其他人起身准备离开,早早是最后一个走到门边的。她背对闻奚,红色的发尾搭在肩上:“我有时候想不明白……这种时候,我以为你会选择他。”
闻奚往软枕一靠,窗外郎朗白日,山峦叠影,仿若昙花一现的梦境。
“我是选择了他。”
早早沉默半晌,低低道:“那他最好活着。”
“等等,”闻奚叫住她,这才疑惑,“怎么少了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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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重新热闹起来的街巷,沿着下行台阶拐过几个弯,空地处几桌麻将搓得哗啦啦的,让悠扬的琴声无处可钻。露天炒锅的油烟熏黄了黑白遗像的一角。几束白花插在一只垃圾车模型上,前面端端正正地站着一只小香炉。
来吊唁的人先去希里耶那儿领一碗番茄炒蛋盖饭,再去跟扎娜搓几轮牌,偶有性质的也能跟乐队合奏一曲。
希里耶老爷子这一锅炒完休息了一会儿,等下一个人来时只摆摆手:“桌上的你自己端。”
“谢谢。”
老爷子一转头,看见一个弱不禁风的年轻人:“是你啊。”
闻奚点点头。挂在窗口的遗像仿佛对他露出灿烂的笑容,那是一张年轻的富有生气的脸庞。
“那孩子喜欢热闹,”老爷子的眼神慢悠悠地逡巡,“这不,怕他寂寞,都给他安排上了。”
“他一定很喜欢。”闻奚把一团布交给希里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