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柏长吸一口气,尽量抑制住生理性的恐惧。正要放第二支箭时,一阵喑哑潮湿的嘶鸣从石门后的更深处传来。
那是一种极为幽暗可怖的声音,不同于闻奚先前见过的任何污染生物。它来自比深渊更森然冷凄之地,如同无名而强制的召唤。
众人仿佛被锁在原地,毛骨悚然。无法出声,更不能动。
闻奚感到一股强烈的疼痛在神经深处作祟,像一根筷子在反复搅动脑浆。十几秒后,头疼才随着那声音消失。
刚才那些蜘蛛也被那股声音惊退,慢慢回到暗处。
久柏喃喃道:“是这个声音……是祂。四年前,我听见的就是祂!”
再往前二十米,黑色的断崖预示着隧道的尽头。随行者的队伍只能到这里了。
此处与石门之间只有一条石头修筑的桥梁。数根细长的桥柱从深不见底的黑暗中拔地而起,支撑着破碎的桥面。
久柏陷入迟疑:“这种地方,青临那个瞎子是怎么过去的?”
就算从他脚下到桥面也还有三四米高,光滑的石壁连个攀手的地方都没有。
“……你不说你来过吗?”闻奚纳闷。
久柏抿抿干裂的唇:“我当时可能太愤怒了,不记得这些……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在神庙门口了。”
一只手搭上少年的肩膀。
闻奚勾起嘴角,摆出笑眯眯的模样:“别害怕,看清楚,我只示范一次。”
久柏尚未反应过来,只见那人一跃而下,落在地面接上一个轻巧的翻滚。
闻奚左右看了一眼,朝他勾勾手。
久柏正想跟上,却被一名随行者喊住了:“喂,一次只能有一个人进入神庙,你难道忘了吗?一个异乡人,不如让他去当朝圣者。”
另一个人压低声音,也劝道:“久柏,你家里还有弟弟,不用非冒这个险。都到这里了,我们的任务已经结束了。况且,四年前的事……不就是因为青临那家伙不守规矩吗?”
久柏沉默良久,不可思议地望着他们:“……这是我的职责!你们不去就算了,总之,我要带回父亲的尸骨。”
他话音刚落,却听见一声人类的惨叫回荡在宽阔的山洞中。
“是、是大祭司!”有人认出来了。
久柏脸色一变,转身要跟上闻奚。然而此时,地面一阵晃动。只短短五秒后,几块巨石从石洞上方轰然坠落,堵住了隧道出口,将石桥一分为二。
闻奚已经抵达桥梁中段,等他回过头时,来时的路已尽数塌陷。坠落深渊的石块根本听不见响。
四周一片寂静。
冷风从深渊钻出,点燃石块之间的细小植物。它们闪烁着微光,像引路的鬼灯笼,一直通往石门之后。
闻奚揉了揉手腕。
行,那就让他来会会,这到底是哪门子神。
第069章 第七夜 05
神庙与山脉连为一体,入口即在山体内部。那些繁复的花纹遍布断壁残垣,微光如流火填满沟壑,勾出古老的咒文。
壮观的浮雕布满高耸的石墙,全是数百年前的祭祀画面。数座雕像的头颅倒在漆黑的角落,只剩半截身体伫立在阶梯边。
神庙中庭阔大,是一处四方的陷落之地。一个庞然大物被粗壮坚硬的锁链拴住肢体,遍布全身的红色眼睛一开一闭,随着人类的靠近张开口器。触手如黑水流泻而出,寒冷幽深的气息近乎来自深渊的低鸣从闻奚耳畔呼啸而过。
之前在隧道中听见的召唤来自于它。
闻奚侧过头,他身后不远处,一只大蜘蛛退至暗处。看来,前面这东西的阶级要高一些。只不过这东西既不像虫子,也不像蜘蛛,和这一路上见过的污染物没有什么相似之处。
倒是极不寻常的诡异低鸣让闻奚生出几分似曾相识的感觉。那几乎不能被生物发出的声音慢慢蚕食着人的神经,将抵御恐惧的重门撕扯开来,让人无法控制地想要逃离此处。
但实际上,等闻奚回过神来时,他已经不知怎么来到深渊边缘。
黑压压的触手铺天盖地而来,斩断他的去路。
闻奚果断掏出两团棉花塞进耳朵。
银刃一闪,几截触手断落在地。黑绿色黏液溅上衣裤,腥臭得令人反胃。但这样的情形在他经年的生存中再熟悉不过。
触手缠绕住他的右手腕,匕首掉落时顺势被左手接住。同时一个迅速跃起,脚抵攀天石柱,一个翻身跳上断裂的台面。
从这个高度竟然也无法窥见这东西的全貌。
它再一次张开遍布周身的口器时,借着那血红的眼睛,闻奚看见一团被薄膜包住的东西被吐了出来。像一个有着黑色皮肉的椭圆蚕茧,随即被汹涌的触手覆上,推至一旁。那里堆积着数枚蚕茧。
从那半透明的黑色薄膜中,隐约能看见有什么在动。
……难不成这玩意儿是个什么虫母?
闻奚攥紧匕首,难得出现极为不安的直觉。他好像遗漏了什么。
——不是声音,而是眼睛。
当他直视那殷红的眼睛时,仿佛被脑子里的某一处血肉被贯穿钉住。意识到自己毫无控制地骨寒毛竖时,已经来不及了。
他在朝下坠落。
正在这时,一缕凛冽寒风经过他的侧脸。
伴随着突然尖锐的嘶鸣,神庙另一侧的大门朝两侧轰然打开,漫漫夜雨从悬崖尖端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