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风吹散了闻奚的头发,他听见脚下传来的震动声。
那些黑压压的人群正在以一种诡异的姿态爬上屋顶。最前面的人直挺挺地撞上水泥墙,紧接着,后方的人也一层一层地往他们身上撞。直到那些肉饼堆在一起,成为一片斜坡,硬生生铺出一条路。
那个冒充陆见深的家伙就站在原地,仿佛欣赏着一场有趣的表演。
闻奚很快找到了一个豁口。他捏着一把短刀,或许是陆见深那天晚上留下的那一把,飞快从这片房顶跳到另一边。
说实话,回头注意到那段距离时,他都不清楚自己是怎么跳过来的——总之,他好像本能地可以做到。
但闻奚很快放弃了。
那些人太多了,他们从四面八方涌来。
来杀他。
“喂,”闻奚瘫坐在地,对着空气虚弱地出声,“你刚说让我求你?”
那个身影果然在下一秒出现,动作优雅地朝闻奚伸出手:“乐意之至——”
一片刀光从侧面袭来。
那个鬼东西避开了致命的位置。但脸色骤变,似乎因痛楚而惊愕。
一只边缘齐整的断手摔落在二人之间。
“你运气还挺好的。”闻奚将刀背往衣袖上抹。
那个陆见深模样的家伙在下一秒退到了几十米外,目光呆滞,断手的地方仍在淌血,但又慢慢地长出新的血肉。
此时,奔涌的人群也因为这一点意外停滞了。
这几秒钟为闻奚争取到了逃离的时间。
他一边朝人群的反方向狂奔,盘算着路线。他知道调查小组的吉普车就停在监测站的入口旁边。
从这里到吉普车,只要十一分钟。
但是,闻奚在交叉路口犹豫了一秒,往监测站的反方向跑去。
今天闻骁烽没有值班,这个点应该和黎湘、闻藻都在家。他们有没有找到躲起来的地方?还是已经……?
不,那些人都是冲自己来的。
他只是想确认一下他们的安全。
快了,马上,就到家了。
一百米。
五十米。
三十。
十五。
五。
“咚”地一声,闻奚撞开了门。
三个熟悉的人影站在他面前,眼神迷茫无光,和外面那些人一模一样。黎湘握着一把水果刀朝一动不动的闻奚靠近。
闻奚认得,那是用来切生日蛋糕的那一把。
他苍白干涸的唇角扯动:“你们也是来杀我的吗?”
无人应答。
为什么。
闻奚呆立在原地,头脑一片空白。
在黎湘的手碰到他的肩膀时,他甚至都没有想避开。
直到他听见血肉模糊的一声出现在他身后。
黎湘将血淋淋的刀锋从尾随闻奚而来的一个家伙身上抽出来,然后迅速将闻奚拉进室内,重新关好门。
寒冷的风雪也被拦在了屋外。
水果刀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明亮的光线不知来自哪里,但让室内更像一个晴朗的白天。一个不起眼的,某年某个夏天的白昼。
黎湘捧着他的脸,笑意温柔地呼唤:“小奚。”
她的眼里微含泪光,语气哽咽却坚定:“是时候该醒了。”
闻奚的目光经过她美丽年轻的脸庞,闻骁烽揽着她的肩,对闻奚咧开嘴。他笑起来的时候会露出一口大白牙,和闻藻一模一样。
年幼的小女孩抱着兔子耳罩,从黎湘身后冒出脑袋。
闻奚的声音微微发颤:“……我不想。”
“小奚,”黎湘温柔地注视着他,“这不是真实的世界,你还有很多要去做的事。你不能停留在这里。”
“为什么不能?”闻奚执拗地问。他一路上都抓着那把冰冷的短刃,忍不住摩挲刀柄。
黎湘说:“因为还有人在等你。”
复杂的悲伤一点一点地充斥着酸胀的心脏,仿佛要将那一团跳动的血肉撑开。
闻奚一直看着她。良久,才轻声说:“我上一次见到你,就是这个时候。”
那是他第一次出城参加调查小组的任务,那一年他十三岁。离开家的那一天,黎湘和闻藻一起送他到警戒线,祝他有一趟愉快的旅途。
那是一个很简单很安全的任务,收获颇丰。只是回程的时候吉普车半途抛锚,时间比预估的长了三天。
等他再回到据点时,等待他的只有可怕的一幕。
他甚至都不记得闻骁烽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了——老爸出任务的时间比他更早,回来得甚至比他晚两个钟头。
但他因为年纪太小,在遭遇极端刺激后精神状态很不稳定,因此被强行带到监测站,并没有和闻骁烽见上最后一面。
此时,面前的男人拍拍他的肩膀,爽朗笑道:“男子汉大丈夫,要坚强一些。”
“说得好像你很负责一样。”闻奚反驳道。
“我不是个负责的父亲,小奚,”闻骁烽的声音渐低,无奈地自嘲,“我也有偶尔失去勇气的时候。”
闻奚说:“不,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他们说,在那之前,你亲手解决了那群污染物。”
闻骁烽朝他眨了眨左眼:“总之,我们永远都是站在你这一边的。你是这个梦境的主宰,至少在这里,你能做到所有的事,选择权只在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