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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章
    “糜玉寸阴间,抟成新范里。归呈月正圆,势动龙初起[1]。密云龙团一饼四两金,夏姑娘这番款待,真叫我受宠若惊了。”
    薛云照爱茶,然而也多是些寻常的清茗,龙团这样的寸缕寸金的大雅之物,并不怎么。
    “嗯?”夏之秋没太听清,倒第二杯茶的时候似乎反应过来了什么,遂笑逐颜开道,“龙团茶虽好,却太过奢靡,我平时也不怎么喝,是沾了贵妃娘娘的光,这才有缘一尝。眼前这一壶,还是上月入宫时娘娘赏的。今日又得薛公子这样的贵客来,算是沾了你的光,我们一起品鉴。”
    听到“贵妃娘娘”这四个字,薛云照的目光微弱地亮了亮。
    “对啊……贵妃娘娘,她是你的姐姐……”
    他忽然有些想喝茶了,一手揽袖,一手擎起茶盏,将那茗香置于鼻下轻轻闻了闻,而后极珍惜地,一口一口饮尽。
    夏之秋继续倒了第三杯,回头拽了拽灯青的衣袖:“灯青你也尝一尝,上回在贵妃娘娘宫里,我看你的鼻子都要香掉了,这回是在我们院里,你别站着了,坐下歇歇吧。”
    “这……这不好吧……”灯青局促地连连摆手,“客人在,下人怎么能与主人同桌……”
    “没事的,薛公子他不是外人,不会拘泥于这些小节的!”
    “对啊,”薛云照点点头,“灯青姑娘,你若再不落座,我可就要尝完了!”
    闻言,灯青的面色这才松动,在夏之秋的牵扯下扭扭捏捏地坐了下来,两手攥着那一个小杯盏,一口一口呷着。
    “怎么样,好喝吗?”夏之秋满眼期待地看着她。
    “好喝,当然好喝!”
    听了这话,夏之秋眉目间像是漾开了清风,这才拿起自己面前那盏茶饮了。
    “我觉得……”灯青细细看着薛云照,半晌,道,“薛公子和我家小姐很像。”
    “嗯?”
    一句话,成功引来两个人的目光。
    “当然不是面容像!”灯青连忙摆了摆手,“是……是身世像,脑袋里的想法像。”
    “是吗?”夏之秋听了便笑,笑得眉眼弯弯。
    “我觉得吧……”灯青作思考状,“薛公子和小姐你,你们两个人都出自官宦之家,可……可又与一般的官宦之家不同……”
    晨光落在薛云照的面容上,衬得他眉目洁净,神色纯然。
    “嗯……”灯青咽下一口茶水,想了想,“你们待人接物也很相像。譬如我,我是一个孤儿,在路上被将军拾来,入府做了下人。可小姐没有因我的身份薄待我,薛公子也没有因为我是下人而看轻我。于我而言,这是天大的好,可是人生有贵贱,于外人看来,这是离经叛道。”
    薛云照却摇摇头:“藏天下於天下兮一性自然平等,出世间於世间兮万像谁敢相谩[2]。灯青姑娘,人并非生而有贵贱,黎民百姓会仰看钟鸣鼎食之家,高处不胜寒之人也会艳羡烟火之处的筚门圭窦。谁也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出身,只不过每个人的运气不同罢了,世间没有永远的乘坚策肥履丝曳缟,自然也不会有人永远是贩夫皂隶。”
    灯青笑答:“我知道,从前小姐时常同我说这些话。”
    夏之秋转而看向薛云照,温温地笑出声来:“这下我信了,我们连说大道理的语气都一样。”
    “如此说来,那我们便是知己了?”薛云照笑着举起茶盏来,“鄙人薛云照。”
    夏之秋也欣然举起一杯茶:“夏之秋。”
    茶盏相撞,遇见一声清脆悦耳的叮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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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引自lt;a href=<a href="https:///tags_nan/songchao.html" target="_blank">https:///tags_nan/songchao.html</a> target=_blankgt;宋朝蔡襄的《北苑十咏·造茶》
    [2]出自宋诗人释正觉的《禅人并化主写真求赞》
    第115章 韶华如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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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开那扇门,眼前的一草一木都与孩提时家中的陈设一模一样。江令桥尘封多年的心底事也在这一刻,一件一件被剖析开来。
    十年了,从前那个见了满院尸首大把大把掉眼泪的小女孩,如今手上沾满了形形色色的血,看见死人和看见活人一样平常,不会再轻易流一滴眼泪了。
    她缓缓走入庭院,一切恍如昨日般平静恬然,她依旧是那个父母慈爱,独得宠眷的孩子,什么也没有发生,没有那场突如其来的大火,没有满院横陈的尸身,没有亲眼见到父母双亲亡故的惨烈。
    她有两段截然不同的人生,这是其中最短暂、最美满、最荒唐的一段。
    一切显得那么虚妄而不可及,可此时此刻,所有的景象又都是亲眼所见。心处在现实之中,身却在黄粱梦里。
    江令桥置身于庭院正中,四面的砖墙草木似乎在眼前转了起来,一圈接着一圈,乐此不疲,越转越快,转得人眼前眩晕,冷汗涔涔。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嗯?哪里来的人声?为什么一直在道歉?
    她强忍着眩晕之症转过身,却蓦然看着自己的双亲跪在自己面前,正不住地以头抢地,口中不停地道着歉。
    “爹!娘!你们怎么在这儿?”她的口气先是惊喜,忽而又转为忧虑,“你们这是干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她正欲俯身去扶他们,却见那二人猛地抬起头来,眼睛大得可怕,额前早已磕得血迹斑斑。他们抬起头目眦欲裂地看着她,那眼神中没有一丝情谊,满溢的尽是怨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