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现在的他。
他缓缓回头,赤色阴暗的眸,抬起。
魔纹,如烙印般,牢牢嵌入了他的肉体里——乃至灵魂。
这其实是耻辱,对于他来说。
堕落成魔,忘却自己的身份,手染杀戮,与狼为伍。
所做的种种,叫他早已无颜对自己的爹娘,无颜对自己的先祖列宗。
他知道自己有罪,滔天大罪,只是……
胸腔深处那从未断过的感应告诉他——她还活着,一直活着。
她还在,他便不能死。
他得找到她,带她回家,这是他的责任。
“这两日天气都会不错。”半蛇说。
“您觉得呢?燧罗大人。”
“……”燧罗重新看向了窗外,一双赤瞳映着光,仿佛也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灰蒙。
沉寂,不言。
阴天,最适合魔族出来游荡的时候。
他没有回答,只平静问:“真的能见到姒姒吗?她真的能,恢复记忆吗?”
“自然。”
半蛇说:“你和她骨肉相连,血脉同源,这世上只有你,能够真正唤醒她,让她想起真正的自己。”
这是莫大的诱惑——对于燧罗来说。
他已经找她太久太久了。
吃尽了苦头,费尽了万险艰难。
他很想她,很想再听她亲昵地唤自己一声——哥哥。
燧罗,无声。
我……是谁?(55)
窗外,冰凉的雨点啪嗒落下,落在光洁透亮的玻璃上。
一点,两点,三点,雨,开始下了。
整座城市都笼罩在阴霾之下,灰蒙蒙,宛若油画褪了色。
天空渐渐冒白之际,出现在窗前的半蛇,忽地,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身影骤然消失。
下一秒,门铃响了。
“叮咚——”
门铃声,压过了窗外稀碎的雨声。
温辞一定,回眸。
……
……
……
开了门,是个不速之客。
温辞看着门外,不打一声招呼也找上门的蔺霆牧,停了停,语气冷漠:“有事?”
他的身侧没有云姒,就他一人。
云姒不在,温辞自然没有什么耐心摆出好脸色。
蔺霆牧一身白衣,双手插兜,长手长脚,立在门前,开口,淡淡:“谈谈?”
说话间,他的目光似乎扫过了他的身后,若有若无地落在他的房间内——
明明此刻,房间内很安静,没有旁的人。
温辞漠然地看着他,“谈什么?”
门外的男人下颌微扬,唇色鲜红,墨瞳漆深,“谈你现在正打算要做的事。”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一语中的。
温辞握着门把的手一紧。
心下掀起骇然大波,他有些心惊于面前这个男人的敏锐和机警。
这个人……
温辞面上不显,冷冷:“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蔺霆牧笑了一声,“你明白也好,不明白也罢。”
“总之一句话……”
他往前走了一步,用极淡情绪的目光,与他对视,语气平静,“不要想着做什么。”
“如果你做了什么,伤害了不该伤害的人,我会杀了你。”
包括……
他的目光落在了他身后的房间内。
包括——那不知道是什么的脏东西。
他在威胁他,也是在警告他,直直,把话挑明。
温辞不言,冷眼以对。
面前男人的强势施压,仅仅只是轻描淡写的几句,甚至还没做什么,就已经叫他的胸腔处的伤口又开始疼了起来,隐隐地,闷痛感强烈。
不止是疼,身体内的魔气在被压制,沉沉地,压着他的筋骨,经脉,仿佛要将他整个压碎,啃噬殆尽。
他是魔——而魔,永远敌不过神。
他知道面前的男人没有撒谎,只要他想,他确实可以杀了他。
那可是灭了千万妖魔,而不染一丝尘迹的神,即便是寄身于人形之下,那也是叫人不容小觑的存在。
温辞强压着体内横冲直撞的,四处横走的魔气,冷笑:“听你的意思,好似我会对姒姒下手?”
“难道不是么?”
他总是有格外敏锐的直觉,直觉强烈得可怕。
温辞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般,“我为何要对她下手?你又凭什么来质疑我?”
“这位先生,你好像是搞错了,我才是她的亲人,你又是什么?”
“……”面对着他的出言讥讽,蔺霆牧脸色淡淡,没有一丝恼羞成怒。
平静自如,自持着,冷静得不像话。
自始至终,没有表露出半点情绪,只淡淡:“不是最好。”
“你不是,里面的那位,最好也不是。”
我……是谁?(57)
语气轻飘飘,内容,却分外惊人。
有那么一瞬间,温辞甚至都开始觉得,面前的这个男人知道他们所计划的所有事,事无巨细。
他知道,所以,他在警告他。
不是玩笑,也不是示威,是绝对意义上的警告。
云姒是他的底线——他在传达着这样的信号。
绝对,不容侵犯。
温辞猛地咳嗽几声,无形的神压太过强烈,叫他猛烈咳着,丝丝魔气,从指缝中逃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