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一尾漂亮的雪鱼,被竹签生生刺穿脆弱的腹部。
大量的血,鲜红的血,一点一点地,从她的身体里流淌而出,将她的裙染成了鲜艳无比的红色。
红色,极其漂亮明媚的颜色。
却是用她的生命染成的颜色。
她动弹不得,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心跳跳得很快,身体却很冷,冷得像是冻僵了一样。
努力地想要呼吸,但喉咙间不断溢出来的血,却堵住了她的气管。
似酷刑般,她就这样,意识无比清晰地,感受着自己渐渐死去咽气的过程。
一分……一秒……
她什么都看不清了。
瞳孔,在渐渐放大。
意识在消亡间,模模糊糊地,她似乎看到了一个黑影。
无名的黑影,停在了她的面前,像是饥肠辘辘的饿狼般,在端详着她。
像是在思索该怎么吃她,从哪里下口。
她无力睁开的眼闪着泪光,唇瓣微微张开,用尽了仅剩的,全部的力气。
“救……救……我……”
求你,救救我,好不好?
求你……
求你……
求求你……
强烈的求生欲望,叫她即便是知道自己要死掉了,也依旧不肯放弃。
她不知道面前站着的黑影是谁,她只知道——也许,它能救她。
她努力地想说话,求它。
我……是谁?(40)
只是……
她实在是太累了。
累,困倦,疲惫,叫她——想说话,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鲜血浸透了了她的衣裙,也浸透了身下的土地。
她慢慢地,闭上了眼。
苍白的脸蛋挂着泪,即便是大量失血,也难以掩盖她原本那矜贵娇柔的气质和身份。
她是公主啊,是从前所有人都捧在手心里,心地良善,本该享受世间一切美好的公主。
命运的捉弄,却让她独自一人,死不瞑目地,惨死在异乡。
无人知晓她在这里,也无人会救她。
一切的希望都没有。
没有神明降临,也没有奇迹发生。
黑影站定在她面前,就这么,看着她,一点一点,走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
从身体里流淌出来的鲜血,受了空气,在快速氧化,变黑,与土壤融为了一体。
她闭着眼睛,沾着晶莹的泪,像是精美的瓷娃娃一般,也许,已经在做着一场无比美好的梦。
梦里,她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受尽疼爱,活得自由畅快,无所拘束。
梦里,阿爹在陪她玩闹,陪她骑马,阿娘在为她绣衣裳,在温柔地给她讲睡前故事。
她的好姐姐梦娘会在她贪玩跑出去的时候打掩护,翻墙出去时,她一跳下——就能看到哥哥那板着脸,格外严肃担忧她的表情……
这样的画面,是梦吗?
为什么,她觉得无比真实?
她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仿佛看到了——阿娘来接她了。
阿娘伸出了手,来接她回家。
她再也不用怕了,身上,也不疼了。
好温暖,阿娘的怀抱,好温暖。
她好想好想,好想她的怀抱。
她想告诉她,她做了个很可怕很可怕的噩梦,她很害怕。
但是现在,见到阿娘了,她不怕了。
她浅浅地弯唇,晶莹的泪水滑下,滴落在满是鲜血的土地上。
“啪嗒——啪嗒……”
……
……
……
鲜红的裙,冰冷的尸体,苍白而又精致漂亮的容颜,她死去了——在这座偌大的鬼陵里,没有所能期盼的奇迹出现。
风,轻轻地吹,似没有尽头般,无止境的吹着。
徐徐的风,如顽皮薄情的鬼灵,吹过她秀丽柔软的发,吹过她已经干涸的,咸涩的眼睫。
红裙轻扬,却吹不动她的指稍半分,她闭着眼,似睡着了,仅仅只是,睡着了。
看着她的黑影,没过多久,便走了,没有动她的尸体。
发冷,发僵的身体,就这么,静静地躺在原地。
无人来掩埋,也无人来祭奠,任凭着风沙掩盖,也无人在意。
风吹,雾近,外面的岁月变化不知何时,鬼陵里,时空仿佛凝滞。
没有阳光,没有温暖,始终潮湿,阴森,死气沉沉。
偶尔外面会有人误入,但一进来,还没来得及靠近这一具身穿着红裙的尸体,便被吃掉了。
“咔呲咔呲——”这里的阴物总是格外饥饿,竞相分食。
而尸体,就这般,在无知无觉的岁月中,渐渐腐败,化水,暴露出了雪色纤弱的白骨。
红裙,白骨,残留的一切仿佛在诉说着这里曾经有过的鲜活生命。
我……是谁?(41)
生命,消亡,再没有了踪迹,无人再能察觉。
数不清多少年过去,曾经的尸体,已经风化,化作了尘,化作了土,化成了泥。
万物有灵。
长久的消寂,往往孕育着新生——
黢黑贫瘠的土地上,不知从何时起,萌生了株小芽。
嫩绿的小芽,从死亡中诞生。
悄然地冒出了头,就在旧生命消亡的位置,在尸体沉沉睡去,鲜血流淌着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