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从山里吹下来的风,呼呼哗哗的,风口正对着这座破烂的院子。
凛冽猛烈的寒风,带着秋天的萧瑟和干燥。
就这么吹着这座院子,以席卷之势。
环境实在恶劣,位置也实在不好。
土地老儿稳了稳自己脑袋上的树叶,站在了那嘎吱嘎吱响的大门面前。
劫(19)
清了清嗓子,站直。
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头发花白,没有胡须的老人模样。
手中的拐杖消失,脑袋上那吓人的树叶也消失。
面容和善,穿着一身不起眼的布衣。
变了身之后,他低头看了看自己。
没什么问题。
而后,他敲门。
“叩——叩叩叩——”
风大,声音也大。
旁边的树林子被风吹得哗哗作响,那破烂不稳的大门也嘎吱嘎吱。
在这般嘈杂大风的环境下,他敲的那几声,就像是一枚针落下,轻小细微,夹杂在其中,根本听不见。
除了他自己。
土地老人大概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正襟站直。
又敲了敲,这次声音大了些。
“叩——叩叩叩——”
那可怜的门,今天刚刚被踹烂。
好不容易修补好了,结果还每时每刻遭受着大风的狂卷。
现在,还被用力地敲。
摇摇欲坠的,那衔接的门缝发出的声音极其刺耳。
触目惊心极了,眼看马上就要撑不住了。
“嘎吱——”
可怜被摧残的门终于开了。
但也仅仅开了一小条缝。
缝隙后,露出了小小的身影,还有那湿漉漉漂亮干净的眼睛。
瘦瘦小小,身上的衣服松垮垮的。
就这么紧紧抓着门口的抓手,看着外面的人。
不说话,很警惕。
就像是竖起了毛的小猫儿般,满心戒备。
看着他的眼神,陌生而又敌备。
土地老儿脸上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你好,小宸。”
“我是上次给你送馒头的,叫张爷爷,怎么样?还记得我吗?”
“……”那躲在破烂门后的小少年,安静盯着他,湿漉漉漂亮的眼珠子很黑。
黑漆漆的一片,像是还没长大就已经会咬人的崽,哪怕牙还没锋利,却还是随时有可能扑上来。
警戒着,发起攻击。
看起来总给人一种发怵的感觉。
“……”土地老儿脸上和善的笑容有些维持不下去。
他就这样,只打开了一条缝,不说话。
小小的手紧紧地抓着门后面的锁头,抓得很用力。
似乎是怕他会闯进来,似乎是觉得——他是个坏人。
就这么盯着他,不回应,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空气中,只有那呼呼的风声,还有旁边树林子里传来的哗哗声。
隔着门,里外两个人就这么陷入了一阵莫名尴尬的气氛。
莫名地诡异。
土地老头等了一会儿,看他不说话,他尽量挂着笑容,从身后一变。
一条上好新鲜的草鱼,就这么递到了门前。
示好。
语气也尽量和蔼。
“这不,我家今日刚刚好在山上钓了几条鱼,还是新鲜的。”
“想着……我家就几口人,也吃不完,干脆就送你一条。”
“你拿回去煮着,或者拿来做汤,都不错的,味道都——”
“不用。”
门后那瘦弱的少年,稚嫩微沙的声音冷不丁打断了他。
黑漆漆的眼珠子盯着,门框后的手紧紧地,很用力。
“谢谢,但我不需要。”
他总是这样,很警惕。
不管是欺负他的,还是对他表达善意的。
只会这样,拒之门外。
劫(20)
不接受,宁愿自己饿着,也会警惕着所有人。
让人根本找不到靠近的办法。
老头脸上的笑容一滞。
还没来得及说完,那破烂的门就关了。
“哐啷——”一下,门后似乎还上了锁。
戒备他直接戒备到了这个地步。
“……”土地老儿手上还挂着那条草鱼。
干巴巴地,站在了那里。
一时间,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本想着借着送草鱼的由头,进去把那臭丫头拉走,结果——
他发愁叹气,在门口,左右来回走。
“这可怎么办呐……”
上头有规定,他又不能硬闯民宅。
那个小孩儿也真是够拗的,那草鱼多好啊……竟然不要?
土地老头走来走去的,愁得不行。
感觉,自己的头发又要掉了。
……
……
……
少年关了门,上锁。
而后,瘦小的身影跑得很快。
飞快地跑进草屋里,停都不带停的。
很着急,急切地寻找着。
“小狸?”
那正在床上等着他的狐狸,从被子里钻了出来。
抖了抖身上的毛,吱呜了一声,看他。
脑袋微歪,一身蓬松柔软的皮毛在烛火下,像是天际热烈的火烧云般,火红一片,分外鲜艳漂亮。
漂亮得让人晃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