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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节
    轰——
    脑海霎时传出巨大的轰鸣和震荡,他穿过屋顶回到房间,意识被拉扯回身体。无数金色丝线从体内浮出,一层层如蚕茧般将他包裹在其中。
    温暖和倦怠骤然袭来,希思躺在金丝中,意识又昏昏沉沉陷入空白。
    自己好像在做梦。
    梦中,他又回到了安提诺斯堡,又变回黑猫。他爬上楼梯,走进了塔楼。
    他看见泽维尔站在阳台上。他似乎很开心,飞快地跑向泽维尔,一跃朝那人怀里跳去。
    然而,下一秒,泽维尔消失不见,而他身体腾空,跃出了阳台,从高耸的塔楼朝下跌落。
    长长的坠落过程,就像一场缓慢的折磨。他看见飘拂的窗帘,发光的窗户,看见灰色的塔尖和湛蓝的天空……
    太阳在眼前旋转,白昼转瞬即逝,黑色天幕压迫而来,又突然变成那条拖着长尾巴的彗星。
    嘭!
    他重重跌落在地。跌落在彗星陨落之地。
    希思从梦中愕然惊醒。
    睁开眼,他深吸了几口气,将自己从心悸中拽离。
    身体逐渐恢复知觉,他从床上坐起来,这才发现身体颤抖不止。
    “希思!”利奥和菲尔冲到他面前。
    “你醒了!你睡了好久,直接睡到了第二天晚上!”菲尔望着他,眼底满是担忧。
    “第二天……”希思喃喃重复,声音嘶哑。
    “对!就是第二天!你感觉怎么样?你饿了吧?我去给你拿吃的!”发出一连串疑问后,菲尔一溜烟钻出房间。
    片刻后,他跟伊丽娅冲进来,理查德和莫林也紧跟其后。
    看见来人,希思眨了眨眼睛:“理查德?”
    “希思……”理查德看着他,欲言又止,“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好。”希思回答。
    “你……”理查德张了张嘴,他有许多话想说出口,也有许多疑问想问。可是看见那人脸色苍白,头发蓬乱。他意识到,他正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多兰先生。”莫林从理查德身后走出来,眼神带着关切。
    “莫林。”希思看向他。
    “理查德一直在等你醒过来。”伊丽娅看了理查德一眼,解释说。
    “你要吃饭吗?你已经睡了一天一夜。”她又看向希思。
    “嗯。”希思垂眼盯着自己的手掌,“我先洗个澡,等会儿我会下去。”
    “好。”伊丽娅答应道,众人对视了一眼,默契地离开,将房间留给希思。
    从床上站起身,希思走到窗前,将窗户打开。
    清凉的夜风迎面吹来,城市依旧笼罩在深沉的夜色中。
    他从玻璃上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熟悉而又陌生。
    洗完澡,换了身衣服,希思走下楼。
    客厅里只有理查德,桌上已经准备好了食物。
    他走到餐桌前,拿起刀叉开始吃饭。
    客厅里一片沉寂,只有银器和瓷器碰撞的微弱声响。
    吃完最后一口,希思擦了擦嘴,起身从餐桌旁离开。
    他坐到常坐的那把软椅上,理查德坐在他对面,伸手将一份报纸递给他。
    “谢谢。”希思说。
    “昨晚天上有一道‘灼热之光’。”理查德轻声说。
    希思摊开报纸,看见了新闻报道。“是彗星。”
    “是的,人们都认为这是厄运的预兆。这次的彗星很亮,今天的报纸全是和彗星相关的新闻。”
    “我看见了。”希思放下报纸,抬眼看他。
    “什么?”理查德微微一怔。
    “彗星。”希思转头看向窗外的黑夜。“你想跟我说什么?”他转回头,对视上理查德的眼睛。
    他的眼神深邃,就像平静无波的深湖,惹人坠落其中,无法自拔。
    理查德凝视着他,只觉得心潮难平。
    沉默良久,理查德慢慢呼出一口气,开始讲述那些埋藏在记忆深处的回忆。
    从他选择逃离马戏团起,他一边躲避马戏团的追捕,一边在各个城市游荡。他如游魂般四处漂泊,直到遇见白猫,接受他的命令来到塞罗都。
    或许是因为无事可做,或许是想见识一下这个国家的首都,他不抱有任何复杂的心思,任由自己听从泽维尔的指挥办事。
    他不愿意去思考这些行为的后果,他漫无目的,生活对他而言已经不存在那些世俗所谓的欢乐和幸福意义。
    “也许我习惯被人操控。”讲到这里,理查德苦笑了一声,“我已经丧失了自我,浑浑噩噩,没有任何目标和归宿。”
    希思专注聆听着,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我以前犯过许多罪行。”理查德闭上眼睛按捏额头,“那时候,我的内心空洞,完全丧失了独立的人格。祂让我失去思考与判断的能力,让我只会服从命令。即使在离开后,我也无法摆脱祂的影响。”
    “祂是谁?”希思问。
    “是恶,是极端恶的存在。”理查德紧咬着嘴唇,压低声音说,“祂执掌马戏团,是马戏团的主人,没有人能违抗祂的命令。”
    边听理查德的话,希思边在心里整理思绪。
    理查德口中的马戏团可能是一种邪恶组织,拥有某种强大的力量,这个存在曾经支配过理查德,也同样支配过莫林。
    “我很抱歉,我伤害了你。”理查德的声音异常低沉。
    “为什么要搬走?你明明可以继续住在这里,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希思看着他问。
    “我办不到。”理查德眨了一下眼睛,“呆在你身边,让我感到很痛苦。”
    “为什么?”希思脸上掠过一丝古怪而疑惑的表情。
    理查德缓慢地深吸一口气,看了他一眼,目光令人费解。
    “为什么我会让你痛苦?”希思轻声重复道。
    “你知道……”理查德咽了咽口水,声音沙哑。他将目光移向别处,“还记得我问过你的问题吗?我认为这个世界并不好,一点都不好,到处都是龌龊和污秽。我们挣扎求生,空虚无助,不得不信仰某些存在、某种思想。”
    “让个体的意识归顺神性,归顺那种本源力量,这是我以前选择的道路。我选择信仰祂,虔诚地信奉祂,而祂曾经也让我感受到幸福,因此我停止思考,只对祂顶礼膜拜。”
    讲到这里,理查德看向希思,嘴角挤出一丝浅笑:“要是你,肯定不会像我这么懦弱盲目。”
    “但你已经清醒过来了。”希思直视他的眼睛说。
    理查德轻轻摇了摇头,眼神复杂,又透露着悲伤。
    “我仍旧感到绝望和迷茫。”他的声音如同耳语,“希思,我没有你那么坚定。你仿佛不受这个世界的任何影响。这使你如此特别,你无法体会我经受的折磨。你是自由的,但我跟你截然不同。”
    “我想要了解你。”理查德继续说,目光灰暗,“呆在你身边不止是白猫的命令,也出于我的自由意志。我想更深地探索你的内心,企图找到不再迷茫的方法。但我越呆在你身边,就越感到痛苦。所以我选择了离开。”
    希思注视着他,沉默不语。
    “这些就是我想对你说的话。”他的眼神黯淡无光,“我很抱歉我对你做的一切,对不起,希思。”
    希思垂着眼睑,依旧缄默。
    良久,他倾身靠前,将报纸放在了茶几上。
    纸张摩挲发出沙沙的声响,打破了客厅压抑的沉寂。
    “马戏团……”他说,“莫林也来自于马戏团。”
    理查德愣住不动。过了好久,他才像木偶那样机械地转过脑袋。
    “你、你说什么?”他难以置信地说,脸上毫无血色。
    “莫林跟你一样。”希思重复了一遍,“你们都是从马戏团逃出来的。”
    理查德回过神,脸上闪现出惶恐和慌乱。
    “不、不……怎么会这样?”他噌地站起身,瞪大眼睛喃喃自语。
    “马戏团会追着莫林来到这里吗?”希思问。
    “不、应该不会。”理查德立刻回答,但脸上又瞬间掠过犹豫和迟疑。
    “马戏团到处游走,没人能预料它们的行动。”他皱眉说。
    “但你说的那个‘祂’很可能会来到这座城市。”希思说。
    理查德看向他的眼睛,抿了抿嘴唇:“你想干什么……”
    “我想狩猎祂。”希思淡然道。
    理查德深吸一口气:“不,这做不到。我们根本无法打败祂。”
    希思抬头凝视他的双眼,一字一顿地说:“不试试怎么知道?”
    “不、不行……”理查德眉头紧锁,睁大眼睛喃喃道,仿佛希思说出了什么极其荒谬可笑的事情。
    “理查德……”希思喊出他的名字。
    他转过身,脸色阴郁沉重。
    “抱歉。”他说,“我要走了。”他的心情激荡起伏,身体也微微颤抖起来。
    “好吧。”希思看着反常的他,欲言又止,最终从椅子上站起身。
    两人走到门口,希思将理查德送到路边。
    “如果你想过来,这里依然欢迎你。”他说。
    理查德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