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狮子
    与琉璃话别后,我便直接回家了,连澡也没洗,就躺到了床上。
    那个男人到底在哪里?
    我看着天花板,毫无睡意,只剩下一天了。
    各种各样的想法在我脑中蔓延开来,我多希望明天过后我仍活着,然后我就可以笑着说这只是虚惊一场,这件事也将成为往后自娱娱人的话题。可更多的还是担忧,万一我真的死了呢?
    我睡不着了,爬起来把檯灯打开,坐在桌前发怔。
    然后,我从抽屉里拿出了信纸,开始写遗书。
    这实在是件很荒谬的事情,一个没病没痛的人大半夜的给自己交代后事,若是让别人知道了,岂不笑掉人家的大牙?
    说是遗书,其实也没什么好写的,我上无父母下无子女,就算死了也是孤零零地死,根本不会有人在意。
    唯一比较麻烦的大概就是我的当舖该由谁接管吧,马军爷不行,他有自己的事业,不可能再管一个当舖的。我想了一下,最后写上吴赦的名字,我所认识的人里,大概也只剩下他会关心我了。
    写到最后,我的遗书只有短短三行,第一行是我的基本资料,第二行是解释我为什么会死,第三行是指名吴赦处理当舖。
    就这样没了,我的人生仅仅被总结成了三行字,没了。
    写完遗书后我忽然犯睏,趴在桌上直接睡到了天亮。
    我是被楼下施工的声音吵醒的。
    恍惚地起床走到浴室,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才发现这几天我都没刮鬍子。
    至少在最后一天,把自己打理得乾净点吧。我拿起了刮鬍刀。
    梳洗完毕,我穿上外衣,把遗书放在口袋里,出门。其实我也不晓得要去哪里,只想着再赌一把,搞不好就能找到那个男人了。
    我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回想他的脸,以及他对我说那些话的意义,不知不觉走到了西区。
    西区是个很神祕的地方,特种行业与赌场林立,随处可见流氓或是街友之类的人在走动,治理这块区域的不是警察而是黑道,成为了特立在法律之外的桃花源。
    我自己虽然也干这行,却不怎么喜欢这里,我总觉得古董街的文化水平更高一些,至少来往的人不会随地吐痰。
    可我终究还是来了。
    或许是因为在潜意识中,我已擅自把那个男人归类为西区的一份子,总觉得怪异的人,就应该来这种怪异的地方。
    我不禁为自己的刻板印象感到好笑,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呢。
    这天是假日,人比往常还要多,我戴上帽子、低着头走在人群中,不想被人认出来。
    是的,我在西区有个朋友,或者说,曾经是朋友。
    我们本来是合伙做生意的,后来因为利益纠纷闹翻,我便独自来到了古董街。虽然已经过去许久了,近日我和他的关係也不那么尷尬,不讲钱的时候,我们仍然是可以称兄道弟的,可我依然不希望在自己最难堪的时候遇上他。
    自尊心作祟吧,我想。
    我漫无目的地在西区间晃,边看着有没有那个男人的身影,可惜晃了两个小时,依然没有收穫。
    这时候我看见不远处的广场聚集了许多人,他们似乎正围着什么东西起鬨。
    我走到那群人旁边,从缝隙中窥探里面的情况,立马就傻了。
    被人们团团包围的,竟然是那个男人!
    他依然穿着那件破旧的长大衣,前面摆个铁盆子,坐在矮板凳上、拿着一本素描簿,用毛笔在上面画着什么。
    竟然真的被我矇上了!我难掩心中的欣喜,很想衝过去质问他,可人实在太多了,完全靠不近,只能在一旁等待人群散去。
    没过多久人们忽然一阵掌声,我隐约看见了那个男人把素描簿朝人们的方向打开,上面画着一隻栩栩如生的狮子,我发现狮子没有画眼睛。
    虽然画得很逼真,可单单只是这样,反应也不致于这么热烈吧?我才刚这么想,一声狮吼几乎要贯穿我的耳膜。
    不会吧!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声狮吼确确实实是从素描簿上发出来的,可是……
    那男人像是听见了我的疑问,展示性地把素描簿一页一页翻开,正反两面都没有机关,又随手指了一位观眾上台检查,同样也看不出什么毛病。
    然后,又是一阵掌声。
    那个男人闔上素描簿,朝围观的人们拱手,便自顾自地收拾起来。
    眾人纷纷上前往地上的铁盆子里头钱,男人也朝他们微笑,却跟我当时看见的笑容不太一样,这样的笑显得更客套了一点。
    待人们终于离开,我一个箭步衝上前,开门见山地问:
    「你说,我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死?」
    那男人听见我说的话,停下了手边的动作,却没有抬头,他淡淡地说:
    「你犯戒了,所以会死。」
    「我靠,谁问你这个!你告诉我,我拿到的那支烟斗究竟有什么问题!」
    我被他这样的反应惹急了,差点就要往他脸上揍去,那男人终于抬头看了我一眼,很快又低下头去,继续收拾他的画具。
    「你是耳聋还是什么!我在问你问题!」
    男人边擦试着他的毛笔,简单地回答:「等会。」
    不知为何,我竟觉得他说这话像是命令,有种不容拒绝的气魄在,还真就乖乖地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