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点点地过去，六点了，天亮了，当阳光撒进窗户，躲在屋子里的人们长长松了口气。
    天亮了，天亮了就好。
    哪怕只是假太阳的光芒，这光芒依然让人心里觉得踏实、安全，在这阳光下，人能看到的东西多了，胆子自然也大了起来。
    街头的喇叭还在尽职尽责地播报着重要广播。
    “你们听，广播说有许多蝙蝠掉进了小镇里，让我们出门时小心，看到蝙蝠尽量抓起来。”
    “我们抓不来蝙蝠的，还是不要出去添乱了。”
    “啊，今天的工作停了，幸好咱们家里还有存粮，前天和昨天领的红薯还没吃完呢。”
    “抓到一只蝙蝠二十积分，一天都赚不到二十积分呢！拼了！”
    今天，全镇大多数工作暂停，整个小镇一下子停摆了下来，但街上并不冷清，木星组织成员和后来的四千多名修士，都在大街小巷找蝙蝠和捡蝙蝠尸体呢。
    有一些胆子大的人也从家里出来，准备碰碰运气，如果能够杀死一两只蝙蝠，就能赚到好几天的伙食了。
    另一边，秦暖带上了一些人，准备去林场那边山上实地看看究竟。
    只是他们刚到中许村那边的围墙边上，守在这边的组织成员就脸色惊恐地告诉他们，暂时可能过不去了。
    为什么？
    秦暖来到高处，向下一看，顿时脸色难看至极。
    只见围墙外头，一个个人正朝这边走来，他们身体僵直，面色青灰，形销骨立，像一具具行走的僵尸。
    “这是……之前被控制的修士！”
    ……
    南方，某城。
    城市里仿佛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现代都市成了一片废墟，到处都是鲜血、弹印、散落的火焰、弥漫的硝烟。
    这里的人们刚刚经历过一场，近乎可以称之为自杀的反击战。
    城市里所有的武器库存都用完了，甚至最后一个个人捆上炸药包冲出去，最后，那些骷髅退了。
    一个个人从废墟中走出来，他们灰头土脸，满身伤痕，脸上还带着惊惶之色。
    “他们走了吗？”
    “走了走了！”
    “终于走了！”
    一个握着枪的女人跌跌撞撞地向前，将地上的尸体一具具翻过来，似乎在寻找什么。
    而这些尸体也很奇怪，他们的皮肉都萎缩下去，仿佛轻轻一搓，就能搓掉，然后只剩下一副骷髅，有的尸体已经露出了森森白骨，模样极为凄厉。
    终于，女人翻到了一具尸体，那是一个年轻的男人，那张原本很英俊的面容此时已经变得枯槁干瘪，眉心还有一个枪洞，女人却好似对待什么珍宝一样，轻轻擦拭这张脸庞上的脏污。
    然后她低低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说着对不起。
    她拿起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下一刻，手却猛地被人掰开：“你干什么！”
    这个制止的女生看着男人的尸体，一字一句道：“他宁愿死在你的手里，也不愿意变成骷髅，跟着那些东西走，你不是杀了他，你是救了他。”
    “你想让他白白死去吗？你难道不想为他报仇吗？我们爱的人死了，我们更要活下去，替他们活下去，活着报仇！”
    女人大声地哭起来，这哭声压抑绝望，悲怆至极，更多人被感染得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寻找着自己的亲人朋友的尸体。
    女生也抹了抹脸，把脸抹得更脏了，她把拳头握得咯吱作响：“这些该死的骷髅，我一定要把他们的骨头砍成一截一截，烧成黑炭，磨成粉末，抹到墙上去！”
    一场大火熊熊烧起，幸存的人们看着大火中，亲人们的尸体一点点烧成灰烬，心里也好似烧着一把火，一把永远也不会熄灭的火，而他们的神情，在火焰的照耀下，也一点点变得更加坚毅冷酷。
    “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
    众人纷纷看向那个女生，女生道：“北上！这里不能留了，之前那些骷髅只是先锋军，后面还有大批骷髅，我们必须在他们抵达之前离开。”
    众人于是开始收拾行囊。
    最后看一眼这个满目疮痍的家园，然后相互扶持着，踏上背井离乡的道路。
    路过一个温室大棚时，里面还有一些菜被割了之后留下来的菜叶子，都已经蔫黄冻硬了，他们进去把那些菜叶子都捡了，装进自己的包里。
    这些菜吃了会肚子疼，会恶心难受，但是没办法，他们没别的能吃了。
    这个城市早已经弹尽粮绝，那个骷髅族先锋军围了他们半个月，人们吃光了所有能吃的，开始自相残杀，甚至吃人肉，城市里搞得一团乱。
    甚至有人投靠骷髅族，为他们抓人，送过去给骷髅族，只为了能得到一口吃的……
    人们收拾好东西，继续上路，但对于前路，他们非常迷茫，北方……北方会好一点吗？
    ……
    林山镇里，有一群人很不好。
    一整天没吃东西了，胃口还是很差，一吃东西就吐。
    看到那么多活死人，谁还能有好胃口呢，尤其那些人可是之前和自己一个镇上的人哪！
    更不要说，最后还是他们射出一颗颗子弹，把那些活死人彻底击倒。
    “呕！”又一个人出去吐了。
    秦暖抬眸看了一眼，揉了揉额头，向后靠在沙发上。
    闭上眼睛就想到那围墙外一张张死人般的面孔。
    他们也确实是死人了。
    那些被鸟人控制的修士，被带去林场那边，将近二十天，这么久的时间，那边又没什么吃的，那些人凶多吉少是可以预料到的。
    无论是木星组织的人，还是普通人，都没有谁提过，要不要去救这些人。
    怎么救？为了救这些人冒巨大的危险，甚至还要搭上人命，划算吗？
    谁也不会为了救一群不认识的人，而牺牲身边的人，甚至自己。
    所以人们就当没这些人。
    可是当看到他们拖着已经死掉的，甚至被啃得只剩下骨头的身躯，就这么走到自己面前，那种冲击力还是难以形容的。
    他们没有理智，就那么朝墙上撞过来，越来越密集，从上面看下去，一样的脸，一样的肤色，一样的行走姿势，乌泱泱一片，还传来一种奇怪的臭味，简直叫人头皮发麻。
    所以，在抓了其中一个，让医生确定他已经死亡之后，剩下的人也必须全部杀死。
    一千多个人，都是守着围墙的，和跟秦暖过去的人，杀的。
    四十多人，杀掉了一千多人。
    每个人扣扳机都扣得麻木了。
    秦暖胃里又翻滚起来，手指抽搐，暗骂了一声，起身道：“都别傻坐着了，跟我去森林吧。”
    众人抬头，有人知道森林是什么，有人一脸茫然，森林？哪里？
    秦暖揉揉眉心，说：“脑子太萎靡，去闻点辣味醒醒神。”
    不是受了刺激吗？那就去做点更刺激的事情，冲淡刚才的糟糕体验。
    于是秦暖带着一群四五十人浩浩荡荡地朝森林而去。
    反正那群鸟人已经解决掉了，也不怕有人从空中窥视什么，所以不用特别小心了。
    众人进入森林，不少人是第一次来，走进森林的第一秒就发出“哇”的惊叹声。
    第一次来这里的人都这样，走着走着就进入了另一方天地，这种体验实在是太新奇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哇，这些树的树叶居然没掉。”
    “树好高啊！树上居然还有鸟窝！”
    “看，居然还有小花和蘑菇！不怕冻的吗？”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
    新奇感完全取代了他们心中的不适。
    等进入飞船，走进那一大片辣椒地里，被辣椒味一冲，窒息！
    他们只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熬辣椒油的大锅里，整个人被辣熟了，烫熟了。
    精神萎靡？不存在的，他们现在亢奋得恨不得跳起来来个托马斯大回旋，然后夺路而逃。
    秦暖站在辣椒地里，周围的辣椒有四五十厘米高，长得很好，正在开花坐果，比较着急的，门椒都已经长得挺大，微微透红了。
    秦暖摘下一个，咬了一口，瞬间整个人……
    从飞船里出来，包括秦暖在内的所有人都跟屁股着火一般，纷纷喊着辣，把自己的脸往雪地里扎。
    秦暖也抓了一捧雪，盖在自己的脸上，脑海中那一张张青灰色的脸和古怪的气味，已然模糊了很多。
    半个小时后，大家感觉好多了，然后不知道是谁的肚子叫了一声，然后第二个人的肚子也发出了咕噜声。
    秦暖道：“行了，去吃饭吧，吃完饭去吸收元气，然后好好睡一觉。”
    给他们做的饭是土豆火腿拌饭，一碗辣白菜炖的汤，又鲜又辣，吃完之后大家都出了一声汗。
    然后跑到元气裂口边上吸收元气去。
    县城。
    青州牧。
    一个衣衫单薄老旧，鞋底开胶的虎背熊腰的男人有些局促地坐着，双手搓来搓去，眼睛不时往门口瞥。
    终于，于横道走了进来。
    他蹭地站起来，像一头跃然而起的巨熊：“于总！”
    跟着于横道进来的于露依戒备地看着他。
    于横道拍了拍女儿的手臂，示意没事，然后对男人道：“坐。”
    男人却没坐，诚恳大声地道：“于爷，小子家里从于家分出来，是对不住主家，小子在这里给你赔不是了，您要杀要剐都行，只求您行行好，给我们寨子一条活路。”
    说着，竟然扑通一声跪下来。
    于露依不满道：“什么叫让我爸给你们一条活路，不知道还以为是我爸把你们往死路上逼呢！你们自己没东西吃了，关我爸什么事！”
    男人顿时手足无措：“我不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