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的感觉是什么呢？

    没有人能说得清楚。

    但是这一刻，华裳宁愿品尝这种感觉的人是自己。

    “李信，你怎么会在这里？”华裳不可置信地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傻小子。

    到这一刻，他竟然还在笑。

    “真好，赶上了。”

    李信一边笑，一边伸手，似乎想要触摸面前的人，但是伸到一半，又默默的放下。

    “小七，接下来交给你了。”他轻轻的说了一句。

    周围的空间突然扭曲起来，原本消失的山妖小七竟然也意外的出现在这里，被禁锢的华裳突然能动了。

    突生的异变让黑袍来不及反应，趁着这个功夫，李信连忙催促。

    “快走。”

    小七深深看了李信一眼，不知道此刻自己心中到底是什么感觉。

    觉得愚蠢？可笑？

    似乎都不是。

    最终，他只能叹一口气，抱住已经傻掉的华裳和剩下半口气的李信，瞬间消失在原地。

    等黑袍反应过来的时候，面前的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这个世界怎么可能还有山妖？”黑袍首领气急败坏地吼了一声，然后再一次拔出噬魂匕首，刺进最近的一个黑袍体内，“可恶！”

    那个黑袍以眼见的速度消散开来。

    另一边，小七带着两人并没有走太远，而是来到太虚城外一出偏僻的山谷。他是山妖，没有什么比在山谷里更有优势。

    小七将两人放下来，抿了抿唇。

    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刚刚入世、什么都不懂的山妖了，他知道这个时候，应该走开，将最后的时光留给这两个人，但是，不知为何，他的脚步怎么也抬不起来。

    “大姐。”李信笑了笑，并不在意，“你别伤心，我本来就是你的小弟嘛，小弟为大姐肝脑涂地是应该的。”

    华裳红了眼睛，死死看着面前这个一直默默跟在她身后的人。忽而从怀里掏出那支木簪。

    “你不是说要给你未来的媳妇么？现在媳妇还没找到，你……”

    华裳很想说，你不能死。

    但是，那是噬魂匕首啊。

    那是吃灵魂的匕首啊。

    李信……真的连转生的机会都没有了么？

    华裳双手紧紧捏住那支木簪，紧到……她的手在慢慢的发抖。

    “啊，这个啊。”李信艰难地扭过头，看向木簪的目光里充满了留恋，“大姐，你帮我扔了吧。”

    这一刻，他多想说，大姐，如果不介意，你收着吧。但是他不能。

    如果他给大姐留下的记忆都是美好的，他巴不得让大姐永远都记住他，哪怕只是个小弟的角色。

    但是，大姐现在看起来很难过呢，这段难过的记忆……便忘了吧，随着那支木簪一起，忘了。

    华裳捏着木簪，脸上表情变幻莫测，这一刻，她突然失去了语言。

    “大姐，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么？你还把我当骗子呢，其实啊，我从来都不骗人了，只是……”李信絮絮叨叨讲着他们相识的点点滴滴，那些回忆在他看来都是幸福的、开心的。

    这样的记忆让大姐记住也……没关系吧？

    就让他再自私一回好了。

    然而，他的声音一点一点再变弱，身体里又灰色的光点溢出，慢慢的，他终于不再能说出任何一个字来，只是脸上依旧笑眯眯的，目光落在华裳的脸上。

    “再见。”他最后用力挪动嘴唇，吐出两个字。

    大姐，我真的很想陪你走到最后的，但是……似乎要食言了。

    对不起。

    李信死了。

    连灵魂都没有留住。

    这样的感觉，华裳品尝了三次。

    第一次，娘亲为了她，死在圣子手上。

    第二次，南堂为了她，与圣子同归于尽。

    这一次，李信为了她，连灵魂都被吞噬了。

    呵呵，都是为了她啊。

    华裳很想笑，但此刻她的面部肌肉已经僵硬了，一如她怀里的李信，身体一点一点变得僵硬。

    “人类，你别难过，他是自愿的。”小七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只是走过来，向当初的华裳一样，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小七。”华裳艰难的开口，“你既然能救我们，为什么不能在他挡刀之前救呢？”

    华裳知道自己的迁怒，但是，她迫切需要一个发泄的出口，那样的情绪已经快要将她弄疯了。

    小七微微一愣，下意识想要解释，但是看到华裳现在的状况，却只是默默地低下头：“对不起。”

    当时的情况，如果不是李信挡的那么一下拖延了时间，他根本来不及施救。

    “哈哈哈……”华裳开始大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你对不起什么？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错的一直是我啊，是我过于自负，认为自己能够应付得了任何情况，错的是我啊，害死他们的也是我，是我……”

    是啊，错的……一直是她啊。

    不论是前世，

    还是今生。

    心疼的感觉是什么？

    小山妖不是人类，并不知道那种心脏一抽一抽的感觉叫做心疼，他只是觉得面前这个人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看得很是碍眼。

    他将华裳抱进怀里。

    “不想笑就别笑了。”

    华裳紧紧抓住小七的衣服，过了许久许久，慢慢退出来。将手里的木簪插到自己的发髻上。

    “我早该知道的，他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连木簪都需要我保管。呵，可笑啊，我却偏偏刻意忽视了。可是小七，我还不起。”

    南堂的那份她还不起。

    李信的这份，她同样还不起。

    “还不起便欠着吧。”小七慢慢站起来，握住华裳的手，“走吧，一起回去。”

    华裳低着头，脚下步子一动不动，而后慢慢松开小七的手：“你走吧，继续你的游历，不要再跟着我了。”

    小七深深吸了口气，终于忍不住上前，擒住了她的肩膀。

    “你在怕什么？怕连我也为你去死？放心吧倪华裳，我很惜命的，上次我能把你留下，下次遇到生死关头，我一样能把你留下。”小七一字一句说着。

    “好，你要记得你说过的话。”华裳抬头，认真看着小七，“如果遇到危险，一定要将我留下。”

    她已经欠不起更多了。

    闻言，小七的脸黑了，声音也变得冷漠起来：“那是自然，所以，现在可以走了？麻烦的人类。”

    华裳点头。

    亲手将李信的尸体带上，一起回流云派。

    此时的她们怎么也没想到，回去之后，面临的却是另外一场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