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瞳里的灯光随着戛然而止的意识一起熄灭，停留在他意识里的最后一句话，是251留在交流网上的最后一句发言。
    他说，【该。】
    ……
    而随着2333的死机，那些正急匆匆朝这边用来的机器人，也在瞬间停下了脚步。
    他们中的部分甚至还因为急刹车而追尾，彼此冲撞着倒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正在试探机械人死活的苏凉被那声巨响吓了一跳。
    她警觉地左右看看，不敢再在原地停留，飞快地揣上挑好的言灵触发物，又将地上的羽人往肩上一背，赶紧头也不回地走了。
    *
    另一边。
    空间站中间层，包厢内。
    莎拉蒂死命挡着被冲撞得不住摇晃的大门，撕了那些星盗的心都有了。
    “这难度和说好的不一样啊！”她咬牙切齿，“不是说是打星盗吗？外面这么多疯子算个怎么回事啊！”
    她所说的“疯子”，自然就是那些已经被不明能量体复活控制的活人。此刻，他们正大批地聚在包厢外，对内发起冲撞。
    “这也没办法的。”林暖上前帮着一起阻挡，面容倒还算冷静，只是向下垂下的尾巴泄露了他的些许紧张，“苏凉说了，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附身——”
    既然是为了附身，那肯定不会放过一个活人。在这样的前提下，他们能苟到现在已经相当不容易了。
    要怪也只能怪那些星盗选手。备用仓库里的永夜碑石解锁，亟待附身的不明能量体本就大量涌入了空间站。星盗造成的黑暗和恐慌，更是给了这些不明能量体绝佳的下手机会。林暖很怀疑，这个空间站里除了他们这些幸存的选手以外，还有没有其他尚未被附身的活人。
    当然这也亏了莎拉蒂和爱雅两人。她俩这次所选用的言灵都是《诸神之梦》，能够用言灵构建出不让邪恶之物靠近的护盾。也正是这些护盾，保护着他们度过了一段相对安全的时间。
    但言灵都是有时效的。再加上限定时间内言灵不可重复的规则，她们能使用的言灵数量也变相受到了限制。就在两分钟前，她们建下的护盾终于失效，那些不明能量体，不管是套了马甲的还是没套马甲的，都纷纷顺着味儿找来了。
    老实说，这些已经附身在活人身上的还好对付，物理的攻击和阻挡对他们都有效。大门一关，多少还能拦上一拦，尤其莎拉蒂身上被有苏凉给的大力buff，那叫一个大力出奇迹。
    更麻烦的却是那些尚未附身的——它们穿墙穿地，无所不能，这才一会儿工夫，他们包厢内的角落里，就已经多出了不少阴气森森的影子。
    好在莎拉蒂之前点亮的光球还漂浮在空中。这些光源也是具有驱邪性质的，多少对那些灵体产生了一些威胁。
    那些灵体谨慎地在阴影里爬动着，一时不敢靠近，爱雅趁机又开始吟诵新的言灵，试图在那些光球的基础上，创造出更大的光源。
    她的虫族同伴则在一手一个地拖动着地上的星盗，免得他们被不明能量体捡漏。
    ……然而作为一个虫族，他进化得太好了。只有两只手，多余的一只都没有。
    剩下一个长发妹子，实在没法一次搬动，他只能先将她放在照亮区域的边沿处。而就是这么一缓，变故陡生——
    边沿处的光弱，有的阿飘胆子大，愣是靠了过去，将人悄无声息地拖进了旁边的阴影里。
    等虫族再返回去搬人的时候，自然摸了个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他面前的阴影里，一道人影缓缓立起——
    被附身的长发妹子歪着脑袋，咧嘴一笑，毫不犹豫地挥拳，一击将那虫族打翻在地。
    虫族倒地的动静惊动了正在吟唱的爱雅。她诧异望去，尚未搞清楚情况，便见一道人影朝自己扑来。
    ……得亏爱雅反应快，才没像虫族那样被一击放到。尽管如此，被附身的长发女也给她带来了不小的麻烦，两人一时撕打在一起，难解难分。
    正忙着堵门的林暖和莎拉蒂自然注意到了这点。林暖眉头一蹙，对莎拉蒂说了声“守好”，当即就抄起弯刃冲了上去。
    缥缈的灵体他无法直接攻击，它们附身的活人却是可以直接殴打的。林暖冲上去毫不客气地将人揪开，言灵都不用念，直接用刀面在人快速敲了几下——
    被附身的长发女动作灵活，扑来扑去，动作那叫一个花里胡哨。林暖的出手，却始终很稳，每一下，都正正好地敲在对方的关节上。
    随着他的动作，挂在弯刃上的尖牙互相碰撞起来。碰撞声响而未绝，而那被附身的长发女，已然被敲得七荤八素，原地摇晃。
    爱雅赶紧念起言灵，搓光为绳，将被她再度捆了起来。
    警报暂解，余下几人对视一眼，又迅速将已经晕倒的虫族也拖到光晕的中央，这才齐齐松了口气。
    谁知下一秒，莎拉蒂脸色又是一变。
    “那个，林暖，你会念增大力气的言灵吗？”她咽了口唾沫，不怎么抱希望地问道，“苏凉给我加的效果，好像快过了……”
    话音未落，门后突然一击强烈的冲撞，莎拉蒂被撞得身体一摇，吓得叫出了声。
    林暖：“……”
    加buff自然是不会的，他抿了抿唇，转眼便有了决定——
    “你们继续守，等苏凉来。”他飞快地说着，快步上前。
    正好莎拉蒂buff已过，被身后半开的门板推得一个趔趄。林暖用弯刃一架，将她又推了回去，同时手肘顶上正从门缝里探进半个身子的“工作人员”，尾巴绷直，身体发力，硬生生地将他以及后面叠着的一圈“活尸”，都给顶得向后退去。
    而他自己，也趁势挤出了门缝，落入了门外无尽的包围中。
    莎拉蒂吓了一跳，惊叫出声：“林暖？！”
    “关门！”林暖头也不回地喝道，鞭子似的长尾一甩，将另一个试图靠近门板的“活尸”拍在地上。
    无数的“活尸”扑了上来，黑暗中，还能看到好些白色的鬼影混在其中。林暖微微咧嘴，露出一对尖利虎牙，同时连着几下摔打，将挂在身上的“活尸”全都扔了下去。
    手脚一得自由，弯刃上尖牙碰撞的声音立刻再次响起。黑暗中，只见林暖手中划过一道寒光，几乎是同一时间，铿锵的声音响起——
    “断、竹！”
    弯刃落下，言灵爆发，强烈的气浪随着林暖的动作荡开，重重击打在周围的“活尸”身上。
    接二连三地哀嚎，“活尸”宛如被风吹倒的高草，齐刷刷地倒下一片。位于外围的“活尸”们倒是没受影响，然而林暖这阵势明显惊到了他们，让他们都陷入了一时的怔楞。
    林暖则趁机从怀里摸出了另一样东西。
    苏凉塞给他的等离子迷你炮。
    箭在弦上，身后的尾巴却因为迟疑而微微一晃。然而很快，他就下定了决心，举起小炮，沉声开口：
    “大炮开兮轰他娘——”
    ——“你特么想轰谁娘？！”
    伴随着一阵突如其来的狂风，一声怒吼从空中落下，林暖一怔，手中的等离子炮差点没有握住。
    下一瞬，又听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话音落下，风势更猛，裹挟着刺骨剥皮的寒意，毫不留情地朝着林暖周围的“活尸”们卷去。刚刚才从地上爬起的“活尸”们首当其冲，又被掀得向后仰倒，昏暗中又见无数细雪片落下，细细密密地沾在“活尸”们的皮肤上，染出一片的白。
    “活尸”们的动作变得迟钝起来。林暖默默朝上方看了两眼，却开始缓缓向后退去。
    他一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先躲进屋里比较好。
    然而很快，他就不用纠结了。
    苏凉踏着疾风，拖着个大麻袋，咻地落到了他边上。
    ——落地就是一个巴子，不轻不重地呼到了他后脑勺上。
    “哪儿学的这乱七八糟的？”要不是时机不合适，苏凉都想上手揪他尾巴了，“谁教你的？”
    林暖：“……”
    默了一下，他还是很讲义气地没有把那个好心人爆出来。苏凉没好气地乜他一眼，再看看周围大片的活尸与飘动的白色鬼影，啧了一声。
    “回去再和你说。”她将手里拖着的麻袋放到地上，抿了抿唇，“那个扩音的东西……”
    “已经准备好了！”见她换了话题，林暖立刻响应，转身朝着屋里打了声招呼，下一秒，就见房门打开，爱雅扶着刚刚苏醒的虫族同伴走了出来。
    “用他的言灵？”苏凉眼神一动。
    “算是吧。他能复制别人的言灵。”林暖语焉不详。一旁爱雅开口：“这事得亏林暖，是他设法骗出来那星盗的言灵，大壮才能复……”
    她话未说完，一旁一个活尸突然扑腾了一下，吓得她立刻往后一退。林暖蹙眉：“别的稍后再说。接下去要怎么做？”
    他后半句话是对苏凉说的。
    “把门打开，所有通道保持通畅。你们到我边上，掩护我。”苏凉不假思索，转头看向虫族，“就是现在，请开扩音。”
    虫族点头，喉腔里当即发出了一串急促且低哑的虫鸣。苏凉则闭起眼，深深吸了口气。
    她想起自己在资料室里看到的内容——
    被强化后的不明能量体，可以长久地附身于别的活物。附身后，力量提升，防御大增，且不会再受催泪攻击的影响。
    想要让它们消失，必须先将它们从附身的身体中拽出。至于强行拽出的方法，研究者目前尚未有准确定论，只是有实验证明，一些文明中用以沟通或召唤死者的咒文，可以起到明显作用。
    既然是这样的话，那那篇诗歌，应该也能起到作用——
    恰在此时，虫族鸣声顿止。
    他向苏凉打起手势，示意她可以开口了。苏凉闭了闭眼，提气出声：
    “郑幼清以廉洁兮，身服义而未沫。
    主此盛德兮，牵于俗而芜秽……”
    “帝告巫阳曰：‘有人在下，我欲辅之。魂魄离散，汝筮予之’……巫阳焉乃下招曰——”
    “魂兮归来！”
    第48章
    “魂兮归来！去君之恒干。”
    “何为四方些？舍君之乐处,而离彼不祥些！”
    “魂兮归来——”
    屈原，《招魂》，模仿民间招魂歌谣而写就的文学作品。和《离骚》同样自先秦流传下来的声音,几经绵延辗转,此刻却在另一个遥远的时空被唱响。
    昏暗之中，微光之下，苏凉被言灵放大到极限的声音在整个空间站内回环往复,相比起之前的恐怖童谣,她的声音甚至到得更远——
    就在空间站下方的两层，都能听见她悠远的吟诵，似是从远古而来的呼唤，绵延到每一个灵体耳边。
    地下二层,几个房间原本正被撞得砰砰作响。里面正是之前被苏凉骗进关住的“活尸”——在听到遥遥传来的吟诵后，他们的动作,却不约而同地迟缓了下来。
    又过几秒,几个半透明的身影自紧闭的门后缓缓飘出,表情迷茫地顺着声音而去。它们身后的房间里,脱离附身的工作人员们瘫了一地,合眼似是陷入沉睡。
    不光是它们。其它的灵体，也正陷在同样的迷茫之中——迷茫之中,却又带着一丝狂热。所有的不明能量体，不论身在何处，不论在做何事，不论是附身的没附身的，都正顺着苏凉的声音,急切地、头也不回地赶去。
    附身者脱离了躯壳,未附身者飘飘摇摇。它们就像是听到呼唤的候鸟,而苏凉则成了栖在树下的吹笛者，静候着它们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