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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7节
    腊月二十九的晚上,青璃睡不着,破天荒地失眠。窗外下着鹅毛一般的大雪,估计会下到大年三十。都说瑞雪兆丰年,在大年三十下雪,是个好兆头。

    孙家被邀请来家里过年,还有大伯一家,家里地方小,说好去大伯家吃年夜饭。青璃披着袄子,盯着昏暗的油灯,这个时候,最是想念亲人,什么时候,家里能有一个大团圆呢。

    胡思乱想很久,一直到夜深,青璃这才准备歇下,等醒来之时,就是这一年的最后一天,大年三十。

    夜里,青璃辗转反侧,听到门口处有细小的脚步声,她快速披上衣衫,打开门,跳到院子里,前面站着一个高大的黑影,紧张道,“别喊,我是这家的人,半夜不想打扰到爹娘,不过,你是谁啊,好像小妹啊。”

    莫子松抓抓脑袋,一身寒气,为了赶时间,连续两夜不眠不休,他和林风澈没有坐马车,骑着快马,林风澈回到镇上见干爹干娘,他继续顺小路回莫家村。

    深夜爹娘在休息,莫子松不敢叫门,从院墙翻过来,刚进到院子里,撞上从厢房刚出来的青璃。五年未见,在沐阳听四叔说,自家小妹在京都过得很好,已经从当年脸上带着疤痕的小姑娘,蜕变成真正的角色佳人。

    在沐阳打仗很辛苦,莫子松当时是冲动,有点少年的热血,不服输,和林风澈当立即下决定跟随四叔的脚步,去沐阳杀敌,一次突击中,掉下城墙,差点丢了性命。

    在南边,他真正见识了战争的残酷,每一次胜利,都是用无数条人命堆积的,他恨透了战争,可是却无可奈何,他想杀光所有的乌合之众。在战场上,最忌讳心软,莫子松恰恰是一个单纯的人。

    记得第一次上战场,他心里还在想着,不能赶尽杀绝,制造杀孽,结果在一次战争中,他手下留情,而那个被他放过的士兵反过来用剑刺伤了他,讽刺他,这里是战场,不是武馆的比试台。

    很快,莫子松真正地蜕变,成为一名出色的士兵,他和林风澈武艺不错,学的都是扎实的功夫,在战场上,他又学会如何制敌,从万千士兵中脱颖而出,立下功劳,成为一个小头目。

    不靠四叔,单靠自己实力,莫子松很满足,他没有选择爹娘曾经希望的路,没走继续走科举,因为他对习武更有兴趣。从小就在大哥的光环之下,无论做什么,总是输给大哥,大哥莫子归从来不需要爹娘操心。学堂的先生问什么,大哥都可以对答如流,在他眼中,大哥是要仰视的,将来定能考上进士,所以莫子松想走另一条路,自己建功立业,虽然没有想象那么简单,好在他已经成功走出第一步,并且学到不少东西。

    平日里,在营帐,莫子松跟在四叔旁边,最常问的就是在京都的生活,他放心不下小妹,心里想,如果谁欺负小妹,他会功夫,能把那个人打得满地找牙。

    小妹早已经不是莫家村那个丑丫,她在京都惊才绝艳,在官家小姐中有很好的名声,并且长成了绝色姿容的美人。莫子松每当这个时候就托着腮,笑嘻嘻地问四叔,会不会二人相见之时,他认不出自家小妹。

    “三哥?”

    青璃站在院子里,愣愣地。前两天联系小灵,这傻鸟说,三哥和林风澈还有好远的路程,这一路风餐露宿,总得有睡觉的时间,最快也要初一以后才能归家。

    五年了,一晃这么久,青璃眼睛有些湿润,她抬起头,直视前方高高的壮硕小子,三哥身高窜的很快,脸庞带着笑,露出一口小白牙,这笑容温暖了她。

    记得儿时,三哥在学堂回来,总是要抓着她一起玩。三哥莫子松能吃,时常吃不饱,一起吃晚饭,假装和她抢吃的,其实是希望她吃得多一些,他自己被爹娘骂,也是笑嘻嘻地不解释。

    三哥和大哥性子不同,同样是疼她的,只是五年未见,为什么多出一丝陌生感了呢,因为他们真的都长大了吗?

    “小妹,你怎么还是和原来一样傻乎乎的啊。”

    莫子松身后背着一个大包袱,他把包袱放在一旁的木架子上,上前几步,用手快速地揉揉青璃的脑袋,瞬间乱蓬蓬一团,他笑嘻嘻地,以前也总喜欢这样欺负小妹,那时候小妹一头干枯的黄毛,还是现在,好看多了。

    “四叔可没少夸你,说你冰雪聪明,你看看你这傻样,连三哥都不认识了!”

    莫子松捂着胸口,做一副悲痛欲绝的表情,他沮丧地道,“早知道就不这么着急,三哥我两天两夜没睡啊!”

    “哇……”

    青璃大哭,她开始愣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心酸到不行。三哥比以前瘦了,人也变黑一些,手上还有疤痕,一定是在沐阳吃了苦头,她舍不得,加上见到三哥惊喜,和小女娃一样痛哭。

    “你这丫头,要是让爹看到,一定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莫子松嘟囔着,拍拍青璃的后背,“要是咱爷在村里,一定二话不说,直接给我一个大鞋底。”

    天空中飘着雪花,短短的时间,青璃和莫子松身上已经漂浮了一层。正屋,莫如湖和刘氏睡得也不那么踏实,今年和往年不同,小女儿回来了,又嫁走了二女儿,总是觉得有点不自在。

    深夜里的哭声,传得老远,莫如湖和刘氏起身,点燃了油灯,打开房门,刘氏紧张地问道,“璃丫头,你这是咋了,大半夜的,怎么哭了?”

    “娘,三哥回来了!”

    青璃大叫一声,用手抹着眼泪,拉着莫子松的手不松开,她哭泣道,“你为啥不去京都看我,就那么和四叔去沐阳,听说你从城墙掉下来,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了呢!”

    “说啥呢,你三哥福大命大,还想娶媳妇给咱爹娘抱孙子呢!”

    莫子松连连给青璃使眼色,这消息是瞒着爹娘的,他这么使眼色,从屋里出来,打着灯笼的莫如湖道,“三小子,你骑马回来的?天冷着呢,咋把眼睛冻抽筋了呢?”

    爹这么一说,青璃破涕为笑,这才想起来,二人已经在院子里至少站了一刻钟。她拉着三哥,进到了爹娘的偏厅,赶紧准备了火炉。

    这一闹腾,动静有点大,崔奶奶,于嬷嬷都听到了动静,忙前忙后地在灶间烧热水,又下了一碗鸡丝汤面,正好家里有鸡汤,连夜炖着,预备大年三十的菜品。

    偏厅,火烛明亮,青璃坐在莫子松对面,定定地看着自家三哥吸溜面条,他还是很小时候一样,每次吃饭吃菜,都是这样一脸幸福的表情,一碗面条,可以吃得红光满面,脑门冒汗。

    “三小子,你四叔咋没回来呢?”

    刘氏见莫子松吃得急,嗔道,“家里还有汤面呢,吃慢点,也不怕噎着。”

    “娘,这汤面肯定不是您手艺,你是擀不出这么劲道的。”

    莫子松美滋滋地吃着,被刘氏拍了一下脑袋,“我擀面条不好吃,你以前咋吃的?”

    青璃喝着茶水,听三哥讲述沐阳情况,与孙文孙武兄弟说的差不离,那边需要军队驻守来稳定民心,现在开不开战,还没个定论,要等新皇决定。

    沐阳现在的天气暖和,袄子都不用穿,莫子松在军营里结交了几个兄弟,算是生死之交,相处得很好,那几位都是南边人,得知他回来,非要给他准备土特产。

    能来做士兵的,多半家里条件不怎么样,哥几个也没攒下几个银钱,都花在他身上了,买了一些小玩意,还有一大块的风干羊排,味道很好。其实还有水酒之物,他带着不方便,路上和林风澈喝光了。

    四叔莫如海得知他回来,本想准备一些年礼,但是被莫子松拒绝,家里什么都不缺,他赶路不乘马车,再说莫子松也晓得,四叔的银钱几乎都搭在士兵身上,他合计可能四婶不知道,是私房银子。

    “这次回来,你能呆几天?”

    刘氏听说沐阳战事不算完,脸上带着忧心,三小子一走就是大半年,这战事没有个三五年平息不了,不是又把婚事给耽搁了,再说战场上刀枪无眼,她这个做娘的,每天心都悬着。

    “过了十五在走,现在南边没大事,四叔让和林风澈多呆几天。”

    莫子松说了一些南边战况,尽量捡好的说,没有提及被屠城的情况,娘是个温柔的女子,听说这么惨,怕吓得背过气去。

    “小妹,四叔说的没错,真变了模样,多亏你三哥机灵,还能认出你来。”

    说到战争,气氛低沉,莫子松赶紧转移了话题,提了几句青璃小时候的事,爹娘这才露出笑容来,又开始叮嘱不停。

    众人聊了几句,见莫子松一脸疲惫,就不好再说下去,于嬷嬷在三哥的房间铺好被,又打了睡,让他自己洗漱。

    大年三十早上起来,院中的雪已经很厚实了。一大早,家里人用了晚膳,只有三哥,怎么叫不醒,在炕上呼呼大睡,爹娘心疼,就让青璃在家看着,他们提前带着崔奶奶等人,提前去大伯家帮忙。

    每年,三十的年夜饭都是重头戏,家里鸡鸭鱼肉,什么都不缺。有了食材,追求的就是菜色,味道,家里人早就研究过,现在过去,早上开始忙碌,炸一些肉丸子,红薯块,糯米芝麻球等,给家里的小娃们当做零嘴。

    “四姐,三哥还没醒呢。”

    小弟在家里等了一会儿,拉着青璃听了几个故事,他和念阳约好看大伯家养的几只小兔子,前几天上山,青璃从空间里放了一窝出去,其中有一只很是漂亮,白色的毛,黑眼圈,大伯娘还在嘀咕,这兔子不像野兔,倒是像是城里小姐们养的宠物兔子,一只好几两银子。

    “是啊,我在家里等着,你先去大伯那吧。”

    家里人除了青璃之外,都没和三哥分别太久,青璃坐在三哥屋子里喝茶水,等候他起床,这一路上肯定是两三天没睡,不然不会回来这么快。

    又是一个大年三十,不知道平阳城的大营是怎么庆祝过年的,那些后勤的军需,早早就准备妥当,听方侍卫说,今年还要集中在沙场上,有射箭比赛,胜出的士兵将得到青璃送出的新年福袋。

    福袋里面什么都有,有的是金银锞子,也有精致匕首,最差的是糖果干果之物,这根据名次分发,听说士兵们的热情很高,在训练之余,他们也会练习射箭。

    “啊,这一觉睡得真舒服啊!”

    莫子松揉揉眼睛,从炕上坐起,看到自家小妹,惊讶道,“小妹,你咋进来了?”

    “看你睡得和猪一样,爹娘先去大伯那边了,连小弟也弃你而去,只有我等着你,你那是什么表情?”

    青璃努努嘴,站起身从屋子里绕一周,“你别和我说什么男女七岁不同席啊,我出去等你。”

    莫子松摇摇头,又被小妹堵得没话说,他用最快的速度洗漱,换好衣衫,把被子叠整齐,这才出门,见自家小妹正在院子里堆雪人,脸上带着微笑,双颊粉红,眼眸清澈,突然觉得她长大了。

    “小妹,听说你和淳于少将军定了亲事。”

    莫子松跺跺脚,一脸得意,在沐阳,一向不苟言笑的淳于老将军,对他颇为和气,一想就知道,这是沾了自家小妹的光。每次都听说淳于谙是多么多么厉害,在北地是家喻户晓的人物,十二岁上战场,建功立业,完全凭借自己的实力。在大秦提起淳于谙,大秦的军队直哆嗦。

    当年莫子松去武馆学习的时候,就有这样的说词,淳于谙成了他心中崇拜的对象,没想到阴差阳错,巧合地即将成为妹夫,莫子松美滋滋地,作为未来的大舅子,怎么也能得到点好处。

    “恩。”

    青璃诧异地抬眼,北地把淳于魔头说的太好,那口碑一边倒,自家三哥多半也是被欺骗的人群,要是到京都听听,就不是这么回事。

    “小妹,你在京都四年多,过的还好吧?”

    兄妹二人一起坐在偏厅喝茶,能在一起的时间短暂,等过了年,三哥还会回到沐阳,未来是不是要继续打仗,就看白若尘和水零黎夫妇怎么沟通。

    “还可以,就是没有家里自在。”

    在京都不如北地自由,但是也有好处,结交了一些好姐妹,开铺子赚银子比北地快。

    爹娘不在,青璃这才问起沐阳战场的情况,得知比想象的惨烈得多,四叔,未来公公淳于老将军,还有多名主将,几乎每个人都受过重伤。

    “小妹,爹娘有没有提过大哥的亲事?”

    家里没人,三哥鬼鬼祟祟的四处望了望,这才道,“我和你说,有一次晚上我出来小解,看到大哥和一个女子在院子里说话,那女子娇滴滴的,很美。”

    青璃不置可否,夜里,以大哥的直觉,不可能发现不了三哥,能在夜里见面,八成是鬼罗刹成员,娇滴滴的,她脑海里浮现出一个身影,如玉。

    “所以说,大哥肯定有意中人,我没敢和爹娘敢提。”

    无意中窥破大哥的秘密,莫子松也不敢和别人提起,那女子穿着一身白裙子,貌美如花,他只看了一会儿,对方就没了踪迹,这事他一直放在心上。

    青璃摇摇头,把最近村里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山子哥因为这件事无比后悔,已经答应相看人家,现在莫六婶的意思就想让山子哥快点成亲,莫家村里,一共就两个剩男,大哥和山子哥,山子哥马上解决个人问题,大哥的亲事,会成为爹娘首要目标。

    ☆、第068章 守岁

    昨夜下起了大雪,等到大年三十这天早上,雪花已经变得稀稀疏疏,天也没有往日那么冷。

    早上醒来,能听到断断续续的鞭炮声。这个时候爆竹不算便宜,除非过年或者家里有什么大喜事,不然也没有多少闲钱买这个。今年的鞭炮,族里统一发放,每人家里一挂。

    有鞭炮,可便宜了这些小娃们,它们不舍得放上一挂,会顺着细线拆开,分散着装到兜里,疯跑出去找小伙伴壮胆。往年村里人家条件良莠不齐,大多数小娃结伴去老族长家门口观望,看到有人放爆竹,那眼里带着都是期盼很羡慕。

    旧年,小弟子喜还小,爹娘不放心,青璃的大哥莫子归,三哥莫子松带着他放爆竹,小弟童言童语,直呼想要快点长大,因为长大之后可以陪着青璃去河边捞鱼,二姐的洗衣盆也能帮着端起来。

    近几年,小弟慢慢地长大,家里的条件好转,也有了下人,但是小弟习惯独立,每日起身,洗漱都不用下人服侍,他进了学堂之后明白更多道理,比小时候更加懂事。

    五年了,终于回到莫家村过年,青璃和三哥莫子松管好院门,二人结伴一路走,遇见很多从家里疯跑出来的小娃,小脸儿冻得通红,一身新袄子,时不时发出清脆的笑声。

    远处是连绵起伏,白雪皑皑的群山,进出是一片雪白的山村小院,家家户户门口挂上了红灯笼,贴上窗花和福字,上方的烟囱炊烟袅袅,偶尔经过族人家里,还能听见厨房传来的喧闹声。

    年夜饭要天擦黑才开始,一大早就有那妇人起身准备,煎炒烹炸,族里发放了菜籽油和豆油,往年怕费油不敢炸的,今年完全没了顾虑。一路上遇见很多族人在院子外面扫雪,见到莫子松热情地招呼,三哥可是比以往身量高很多。

    青璃家清一色的大个子,只有娘刘氏不算高大,也是中等身材。青璃虽然才十三岁,可比同龄十七八的少女还要高些,姿容脱俗,单看外表,很难猜出她的年岁。

    “青璃,你怎么才来啊,菊姐姐说你打络子好看,我不服气,能比我们南方的姑娘还厉害吗?”

    念苹穿了一件红色的袄子,跑到大门口处,探出脑袋张望,见一旁的莫子松,她带着小酒窝,自来熟地道,“三哥,我是念苹,你们家的亲戚。”

    “咱家啥时候有这门亲了?”

    莫子松停住脚步,疑惑地望着青璃,他抓抓头,“这看着不是附近村子的人吧,难道是二堂嫂娘家人?”

    孙家来到莫家村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村里的人有很多还不知道认亲,只知道青璃家里来了客人,会在莫家村过年,昨日莫子松回来已经是深夜时分,早上又睡了懒觉,兄妹这么多年没见面,话题自然多,来没来得及说这个。

    “你不知道我,我可知道你,你是松子哥。”

    念苹手里拿着一支梅花,放在鼻下轻嗅,一脸得意地道,“我可听说了,你原来是个上跳下窜的淘小子,现在看着也不像。”

    “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