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

    “陈哥，你看看我这钱也还了，我人是不是可以离开了。”胡父看着自己面前衣冠楚楚明显有钱人打扮的男人，神色卑微。

    其实胡父很少有机会能够见到这个叫做“陈哥”的男人的，他每次来都是和自己的同乡，一个外号叫做胡三的胖子鬼混。胡三对胡父倒也是仗义，在胡父没钱赌博的时候，胡三总会借钱给他。每次他还不起别人钱被送进监狱的时候，也是胡三把他接出来的。

    这次，他就是来还胡胖子的钱的，但也不知怎么的，运气就有那么好，就正好碰上了陈哥了。

    他虽然爱赌，但基本的不碰毒的常识还是有的，那家伙一旦碰了，命可也就没了。听说陈哥是在黑白两道上混的，他又是从监狱里才出来不久，自然是怕的。

    “胡圆满，你怕什么呢，陈哥为人仗义，又不会为难你。”胡三这个大胖子看着自己的同乡，表面上仗义执言，心里却在讥笑眼前这个庸碌的男人。

    想当初，他最羡慕的就是胡圆满了，人也长得俊，又是小羊村的第一个专科生，村里多少姑娘都喜欢他啊，其中自己喜欢的王洛芳也暗恋着胡圆满。可那时候他又穷又胖，身边没有一个喜欢他的。他对胡圆满那是又妒又恨啊。

    可现在，境遇不一样了。胡圆满沾染上了赌博，妻离子散，小诊所也开不下去了，还连进了几次监狱，每次都是自己把他给接出来的。看着曾经羡慕的人在自己面前小心翼翼卑躬屈膝的那种感觉，真的是再爽不过了。

    当然，这些事情他一个人是做不了的。

    也不知胡圆满是怎么惹了陈哥的朋友，这才让陈哥亲自出马，让自己收拾收拾胡圆满。

    “胡哥说的是，陈哥怎么会为难我呢。”胡父脸色很难看。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和自己毫无交集的叫做陈哥的男人会一直不停地打量着自己，眼神里似敌非敌，似友非友。

    “倒是有几分像。“那个被这里所有人都唤做”陈哥“的男人，丢下了这么句意味不明的话后，离开了。

    ”像？像什么啊？“陈哥一走，胡父心里压力也减轻了不少。

    胡三心里也在疑惑，陈哥的意思是在说胡圆满长得和谁很像吗？算了，不管了，他哪里管得着陈哥的事情呢。

    ”走，胡圆满，别管这些事了，今天你从小羊村赶到县城里受了不少累吧，我带你去庄子里在逛逛。“胡三坏笑着拉着胡圆满往外走了。

    庄子，那可是个好地方啊。听说那儿不仅能喝酒打牌赏景听曲儿，有钱的话还可以挑选各种喜欢的姑娘，做各种爱做的事情。

    胡圆满眼里明显有着向往，屁颠儿地跟着胡三离开了。

    胡家。

    “走吧，走得远远的，不要回来了。”胡爷爷把装满了煮熟的鸡蛋的小背包递给了胡阅，又从自己的内衣兜里摸出了皱巴巴的一沓钱，“温阮，你拿着，你把钱拿着，等到了城里，你们两人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

    胡阅抱着鸡蛋，温阮手里拿着钱，两人的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胡爷爷看着伤痕累累的胡阅，抹了把泪，他这可怜的孙子哟，生下来都没怎么享福，家就破败了。现在更是有家都不能待。

    胡圆满那不成器的家伙，把胡阅的奖学金全部拿走了，胡阅读书的钱也没了着落。他又是狗改不了吃屎，没钱了过不了多久肯定又要回来要钱的，他再找不到钱，胡阅这孩子指不定就折在他手里了。

    ”走吧，你们俩孩子都是苦命的。在外面举目无亲的，不比在村里。你们两人好好帮扶，长大了就好了。“胡爷爷狠心转身进了门，不去看这两个从小看顾长大的孩子。

    “长大了就好了，这是真的吗？”胡阅把小背包背在了身上，凝望着这处自己生活了16年的地方，内心浮起了深重的悲凉之感。

    温阮把钱郑重地放在了自己的衣兜里，紧了又紧，生怕掉了。

    她从二叔公那里知道自己不是温家亲生女儿而是被拐卖来的时候，心里恍然松了一口气。既然温琦和温麟都要上高中了，生活也能自理了，无论出于责任还是道义，她都没有亏欠了，她这才终于可以毫无负担地离开那个不算家的地方了。她想着只要自己离开了那个家，以后就不会受温麟的哀求，而去害了胡阅的前途。这样的话，胡阅的一生就该顺遂了。而她本来是预计着去城里打工，先攒钱，然后开店的。

    然而哪里知道来胡家这一趟，会碰到这么多的事情。

    她也没想过，原来作为父亲真的会有这么混帐的人。

    之前要不是胡爷爷冒着伤痛把钱找出来拿给了胡父，说不定胡父会狠心地把胡阅打死在这里。

    在房子里的胡爷爷，背靠着大门，眼泪却不停地往下淌。

    人一年老了，哪个不希望自己的儿女能够陪伴在身边啊，可儿子不争气，有什么办法。他啊，肯定是上一辈子做孽太多了，临了了，还得家离孙散。

    “走吧，都走了才好呢。”都走了，这个家就彻底不是家了，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也不用回来了。自己这把老骨头也可以彻底埋在这里没人晓得了。

    无论胡爷爷内心是怎样的百感交集，但最后都是要离别的。

    与生命相比，离别显然不值得一提。

    “爷爷，我走了。”胡阅走进了大门，声音哽咽。

    “走。”胡爷爷努力让自己不要哽咽。他坚信自己的孙子是孝顺的，以后会回来的。

    明明这家门口还堆着那么多的玉米棒子，墙边的簸箕里还盛放着新摘的红辣椒，还有那铺在青石板上的晒干留着来年做种的南瓜籽，还有……然而，现在都好像变得陌生起来了。

    胡阅最后深深地看了自己生长的地方的最后一眼，毅然决然地拉着温阮离开了。

    他发誓，自己这一辈子一定会混出一个样子来，让胡父再也不敢欺负自己，再也不敢欺负自己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