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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节
    “呵呵,我曾看过一个老算命先生的全部帖子,他是个瞎子,但只要你大概说一下帖子上画的内容,他就能熟练背出后面的断语,进而滔滔不绝地给你解释。比如有一个帖子正面画的是一个小人,想过河,却过不去,鞋子掉到河里弄湿了。二哥知道这是什么含义吗?”三坝头问二坝头。

    二坝头挠挠脑袋:“应该不是好事,鞋子都湿了,是不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意思啊?”

    三坝头摇头说:“这是一则感情帖,帖中云,红鸾天喜逗真情,却有大河路中横,失足脱落神仙履,一场风月一场空。一般因感情之事问卜,就会抽到此帖,算命先生就会告诉你,这是凶兆,对方有二心或者有外遇了,需要解灾方可转危为安。”

    “哈哈哈哈!”二坝头差点笑抽过去,“纯扯淡!我问你,如果我不是问感情,我是问生意,假如抽到此帖,他会怎么说?”

    “嗯,二哥问得好!”三坝头晃晃脑袋,转头看了看面露微笑的祖爷,继续说,“如果你不是问感情,而是其他事情,那么他也会给你扯到感情上来,这就是圈内的诡辩之法了!这套口诀有一千多种解法,无论你问什么都能给你扣上去,你信不?”

    二坝头一歪脑袋:“不信!我现在就是生意人,我就抽到此帖了,你怎么解释?”

    “敢问先生做何生意?”三坝头也进入角色了。

    “骡马生意。”二坝头回答。

    “这就对了……”三坝头点点头。

    “什么啊就对了,对什么了?”

    “我算先生不做骡马生意,也做药材生意,总之是‘贵人马’之相,动中求财。”三坝头说。

    “行了,你别‘隆’我了,我就问你这帖怎么解?”二坝头追问。

    “先生最近生意不太好,总是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对不对?”三坝头接着问。

    “你废话,生意好的人谁来算命?”二坝头揭发三坝头。

    “先生惹上桃花煞了!”三坝头大声说,“有女人让你闹心,对不对?”

    还没等二坝头接茬,三坝头便解释说:“一般到这个节骨眼儿上,对方只有两种回答,一种是肯定回答,一种是否定回答。算命先生之所以张口就敢说生意人有桃花煞,那是因为他把准了人性之脉。大家想想,人都有七情六欲,别说走南闯北的生意人,就是普通穷苦百姓,一旦吃饱了还弄点蝇营狗苟的风流之事呢,张家的小子把李家的儿媳给干了,刘家的姨太太勾引了自家的长工,姐夫把小姨子的手给摸了……这事太多了,何况生意人呢?整日奔波在外,旅途寂寞,不是下窑子‘崩姑娘’,就是主顾之间相互勾搭,所以,算命先生一语道破天机,十之八九的人都会点头,此时算命先生就会见缝插针,以红鸾天喜桃花等算命术语进行解说,告诫对方如果处理不好感情纠葛,就会丧尽家业,最终人财两空,啥也落不着。”

    “嗯。道理都是一样的,人心,人性,只要抓住这一点,一切都好办。”祖爷边听边点头。

    “那要是这个生意人死不承认有桃花煞呢?或者他真的没有呢?”二坝头补问了一句。

    “这个不难,如果真的没有或者不承认,大师就会说反正你自己抽的帖子就是这样,帖子上写得明明白白,自古以来就是这样解释的,你若不信,我也没有办法。如此一来,算命先生就把责任转嫁到帖子上去了,他只当是个解说者,帖子是问卜的人自己抽的,谁让你自己就抽到了这张呢?前来求神问卜的人一般都很虔诚,认为自己抽到了肯定是天意,从没有人想过这帖子是谁制作的,什么时候制作的,更想不到每一张帖子的断语算命先生都运用得炉火纯青。人生算命,无非就这几件事:财运、官运、美色、寿数,所以甭管抽到哪一张,算命先生都可侃侃而谈,往人性的贪嗔痴上靠拢,百发百中,屡屡应验!”三坝头说。

    “高明!高明!”小六子都听上瘾了,不停地赞叹。

    “非也!”三坝头看了六坝头一眼,“六弟有所不知,这还不算高明,还有更牛逼的!”

    “说说。”小六子笑着问。

    三坝头看了看祖爷,说:“祖爷,要不要给大家普及一下‘江湖十大门’的知识?”

    祖爷笑了笑说:“江湖十大门:风、马、燕、雀、瓷、金、评、皮、彩、挂,我们‘江相派’属于金门,但我们的水平远远高于金门的凡夫俗子。早年张师爷仙逝前,常常给我提及十大门的故事,让我看透人间险恶、江湖水深。我之所以不让大家涉足江湖十大门,也不愿意提及这些事情,是怕大家误入歧途,忘了自己要替天行道的使命。而今我们流离在外,战乱不断,生死难卜,大家听听这些知识也无妨,一来提高警惕,免得被人做了局中局,二来将来战争结束,各位成家立业,讲给后人听,免得他们上当受骗。”

    “好嘞!”三坝头一看祖爷点头应允了,立马来了精神,挽胳膊,撸袖子,甩开腮帮子,打开后槽牙,滔滔不绝地讲起来。

    江湖十大骗

    风、马、燕、雀、瓷、金、评、皮、彩、挂,乃江湖十大骗,指十大骗术,更指十种行骗的人或团伙。

    风,也称作“蜂”,看这个字就知道是团伙作案,像蜜蜂一样,蜂拥而至,倏忽即散,来得快,走得快。试举一例。

    晚清时候,官场腐败,好多犯了事儿的官员都会上下打点,花费巨资,以求消灾。有一个山西的巡抚因为吃私贪污被举报了,全家急得团团转。正在筹备银子运作,忽然发现本城来了一群陌生人,秘密在客栈住下了,这些人都衣着不凡,说话一口北京腔。巡抚一看就明白了:“这是京城督察院的人!是来调查我的!这路数,咱懂。”

    第二天巡抚就派人去客栈送信,请求拜会。

    被派去的人进入客栈后,送信的同时也在查看那些人的情况。那群人故意显示出警觉的神情,说有要事在身,不便见客。

    送信的人吃了闭门羹,然后赶忙跑回去汇报。巡抚一听心中有数了,第二天备了二十万两银票又让人送去了。

    那人将二十万两万银票送进去后,领回来一条“三尺白绫”。

    巡抚一看,大惊失色:“这是上面的意思——自缢而死。”

    巡抚挖空心思,东拼西凑,又凑了二十万两,天还没亮,就派人送进去。这次那人领回来一串顶戴花翎,外加一串平安扣。

    巡抚一看,放心了,脑袋保住了:“摘去顶戴花翎,削为平民。”但自己花了四十万两银子,不能就这么成平民了吧,再活动活动,把家里的猫眼翡翠玉镯玉佩都拿出来疏通,哪怕弄个县令当当呢,时间一长,散去的钱财又回来了。

    那群人收到这些东西后,知道这个巡抚已经把全部家当都拿出来了,很快消失了。

    巡抚还在等消息,很快等来了真正的督察院的人。巡抚一看负责监察的人都登门了,那事情自然有解了,忙堆着笑脸迎接:“不知年兄驾到,有失远迎!”

    督察院的人觉得此巡抚不可思议,死到临头了还这么高兴,心理素质不一般,是个老狐狸。

    “巡抚大人自己说说吧!”督察院的人想让巡抚自己坦白。

    巡抚一听,喜上眉梢,以为是让自己挑个官职呢:“年兄啊,五品知州足矣!实在不行,我就回老家做个知县。”

    督察院的人一愣:“你说什么呢?”

    “年兄的意思是?”

    “此人头脑混乱不清,押至京畿再审!”督察官一声令下,清兵上来就把巡抚绑了。

    巡抚此刻自觉恍然大悟,大呼:“黑吃黑,你够狠!收了我四十万两银票翻脸不认人了!”

    督察官鼻子差点被气歪了:“你这厮还敢血口喷人,给我打!”

    此时,那群骗子早已走远,后来在全国通缉好久,也没有捉到这群人。这就是“风”,倏忽即来,倏忽即散。

    三坝头讲完这个故事,众人早已乐得肚子疼,就连一直郁郁寡欢的四坝头张自沾都笑了。

    三坝头喝了一口茶,接着讲“马”。

    马,就是单枪匹马,一个人行骗,和“风”那种团伙行骗对应。这种人不是扮作道人就是扮作僧人,给人一种世外高人的感觉。晚清钱塘曾经出过这样一个案例:有一个姓张的大户,为人乐善好施,人称张大善人。有一天张大善人门前来了一个和尚打扮的人,举声高叫:“给我一百两银子!”

    张大善人开门一看:“你谁啊?凭什么就给你一百两银子?”

    “不给我就不走了!”说着坐在了张大善人的门前。当时寒冬腊月天,寒风凛冽,大雪狂飙。

    张大善人说:“高僧有话进来说吧。”

    “不。”那和尚盘膝而坐,闭目养神。

    一连三天三夜,纹丝不动,水米不进。人们都认为这和尚冻死了,走近一看,只见他气息均匀,满面红光,大家都惊道:“真正的高僧啊!一般人不冻死也饿死了!”

    张大善人还是不给钱。

    那和尚睁开眼睛,对张大善人说:“你信不信我用如来神掌拍死你?”

    “出家人慈悲为怀,高僧不会拍死我。”张大善人笑着说。

    和尚瞥了张大善人一眼:“让你见识见识!”说罢,双手合十,而后猛地一搓,他的双手马上被一团蓝色火焰包裹,那和尚竟丝毫没有疼痛之状。

    周围的人吓呆了:“神仙啊!”

    张大善人还是不允。

    和尚最后没招了,掏出一团绳子,拴在张大善人的门环上,而后点燃了,大喊:“我用三昧真火烧死你!”说完抬起屁股走了。

    人们惊奇地发现,那绳子不停地燃烧,可就是烧不断,不禁告诫张大善人:“这是个真神仙,你还是依了他吧。”

    张大善人依旧笑而不语。

    两日后的一个傍晚,那个和尚悄悄回来了,叩开了张大善人的门。

    “你怎么识破的?”和尚问。

    张大善人笑道:“你要不施这些技法,没准我会给你几个钱,你这么一弄,我倒想和你玩一玩。我张大善人不是愚善,如果是个人来了我都傻乎乎地给钱,那岂不是傻子了?”

    “呵呵。”和尚笑了。

    “你三天三夜不吃不喝,没饿死也没冻死,别人不知怎么回事,我却发现了。你刚来我家门口时,脖子上戴了一圈罗汉珠,我数了数是三十六颗,三天后变成了三十颗,那珠子都是人参做成的,有驱寒保暖、抗病延寿之效,你每天吃两颗,故而没事。一般人都不会注意你脖子上的珠子数量,但我注意了。”

    “哈哈。”和尚又笑了。

    “你那如来神掌其实是在手上裹上了面糊,又调和了黄磷,黄磷自燃,烧不到你的手;你那燃而不断的绳子无非是先将绳子在盐卤水里浸泡过了,这个咱都懂。”

    “哈哈哈哈!”和尚开怀大笑,“不打不相识,张大善人,看在鄙人如此煞费心机骗你的分上,没功劳也有苦劳吧,你就赏两个吧!”

    张大善人微微一笑:“有这智商,做点什么不好?”说着拿出一锭银子,递给他,“好好做点正事吧。”

    和尚拿着银子仰天大笑出门而去。

    事后,张大善人仔细思考:“唉,还是被骗了。”

    三坝头讲到这儿,大坝头笑着说:“这和尚比祖爷差远了,都是道具做局,毫无智商。”

    祖爷笑着摇摇头:“毕竟把钱弄到手了。”

    三坝头接着讲“燕”。

    燕,又称“颜”,指美色,取自“颜如玉”一说。“燕”就是指专门以美色做局行骗的人,不单指美女,也指美男子,女骗男,男骗女,只要色心起,就会上当。清末八旗子弟很多不务正业,有些贝勒爷无所事事,整日在八大胡同逛来逛去,喝花酒、睡妓院。此时女骗子就可以乘虚而入了。

    这种骗子有很高的修养和学识,懂琴棋书画,会吟诗填词,偶尔还可以纵论国家大事、狂侃世界格局,并时不时做出一种命运无奈不得已流落到烟花柳巷的状态。

    贝勒爷就好这口儿:“姑娘为何长吁短叹?”

    “爷有所不知,小女本xx地人氏,只因家道没落,才流落至此,成了风尘之人。”

    贝勒爷灵机一动:“我赎了你怎么样?”

    “岂敢,岂敢,小女乃卑微之人。”

    “姑娘自谦了,只是姑娘进不得我的正宅,我只能在京郊购置一房屋,姑娘只能做偏房。”贝勒爷谋划着。

    “如此……小女甘愿给爷当牛做马!”女骗子声泪俱下地跪下了。

    “快起来!我这儿有五百两银票,拿去赎身吧!”

    “多谢!”姑娘接过银票出了门一溜烟跑了出来,守候在外的丈夫赶忙帮她换衣化装,两人连夜逃出京城。

    等到天亮了,贝勒爷见姑娘还不回来,这时才发觉不对劲,却为时已晚矣!

    “哈哈哈哈。”二坝头听到这儿大笑不止,“傻屌,要是换了我,先用迷魂散把那女的撂倒,然后干了再说。”

    祖爷笑了笑,说:“色字头上一把刀,无论男女,只要被色字迷了心窍,早晚都会出事。”

    “祖爷教训得是。”三坝头继续说,“我们接下来讲‘雀’,这是最工于心计的一门!”

    雀,也称“缺”,就是缺口的意思,指官场上的位置,哪里有个缺儿,就会有人走马上任堵上去。

    这样的大局要调动好多要素,联系好多人,做局者运筹帷幄,直到把局做成,才腰缠万贯而去。

    此局的人一般由以下几种组成:美少妇,美不胜收,知书达礼,外表温柔似水,内心毒辣至极;师爷,此人真实身份往往是美少妇的丈夫,或者姘头,总之两人苟合默契,狼狈为奸;道具师傅,此人精于刻章,做官凭、官印;杀手,此职往往由师爷亲自担任,也有专门的杀手,但必须是美少妇和师爷的亲近之人,一般是徒弟或者亲生儿子;傻鸟,落魄书生,空有一腔报国之志,却无报国之门。

    民国初年,在川西就出现过这样的骗局。

    师爷先搜集线索,看哪个地方的县长又要挪窝了,一旦有职位空缺出来,就意味着新的县长要来补位了。那时买官卖官成风,有时一个人兼任七八个县的县长,新任旧任县长来来去去,老百姓根本弄不清到底谁是县长。而且那时县长上任就凭一张委任状,带着师爷就可以办公了,真的假的谁也弄不清。

    师爷先打听到哪里的县长要上任了,再搜集附近一些落魄书生的信息和地址,然后就开始做局了。

    新任县长走马上任当天,师爷安排杀手埋伏在县长上任的路上,埋好土雷伺机炸死县长,然后拿着官凭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