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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
    虽然顾老太太在听说阿娣过来送东西时已经停止了对顾太太的训斥,但是从书寓里出来的阿娣在察言观色方面很有一手,还是看出了端倪,所以在拿着被顾家腾出的空碗回来,和在厨房里忙碌的梁嫂说道:“今天我到顾家的时候,虽然除了曼帧表姑娘不在,其余人都在,但是院子安静的很,都躲在屋子里,不知道做什么,静悄悄的,顾老太太面带怒色,而二姑太太则眼圈有些发红,垂头丧气的,好像哭过一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梁嫂捞出一块锅里煮出的大骨头,将上面的肉撕下一条塞到阿娣的嘴里,又给自己撕了一块放到嘴里,边吃边说:“你好奇那个做什么?二姑太太家的那点事就跟‘秃子头上的虱子’一样,明摆着的,还能有什么事?左右不过那点见不得人的小心机。听说二姑太太家原本生活不错,只是后来越过越穷,偏二姑太太受不得穷,一面嫌弃自家姑娘赚不回来大钱,不能让她过好日子,一面惦记着这边,三不五时的折腾出些幺蛾子来,没见家里除了太太对她还有几分面子情,其他人都烦她嘛。幸好她上面还有个压着她的婆婆,不然她这么不消停的折腾来折腾去的,说不定好好一个家都会被她折腾散了!”

    尝着味道够了,梁嫂指使着阿娣将她手边的盆递给她,她拿家伙什将锅里的煮着的骨头捞到盆里,叹道:“你说二姑太太怎么就这么不知足呢,现在这世道,有个能让大家子遮风挡雨的住处,吃饱穿暖已经很不错了,这么闹腾来闹腾去的做什么?也没见她闹腾出什么好结果来,反而让亲戚和家人和她离心!”

    回头看了阿娣一眼,梁嫂探头往外望了一下,没见到韩妈的身影,她说道:“阿娣,你和我们不一样,既然主家提供你住处,那么薪水方面自然要和我们拉开距离。你可不能在表姑娘面前嫌弃薪水低,别听韩妈在那蛊惑,那个老货没安好心。你一直在唐公馆做事,不知道外面的行情,现在在外面随随便便租间房子,哪怕是和人合租,至少也要好几块钱。”关于阿娣签了卖身契的事,家里只有陆轻萍、冷太太和阿娣三人知道,其他人都以为阿娣是密斯脱唐送给陆轻萍使的。

    叹了一口气,梁嫂说道:“别看我们的薪水高你一大截,但是付了房租,根本不剩什么,若非家里还有一个赚钱的,一家子大小就等着喝西北风了。所以别看韩妈在那里为你报屈,若是让她和你换换,你看看她保准乐得屁颠屁颠的。你没来之前,韩妈曾经打过倒座房的那件放杂物的屋子的主意,想和韩观久搬进来住,本来太太那边已经说动了,但是表姑娘不同意,这才罢了。她在这里挑拨你,根本没安好心,她这是嫉妒。”

    且不说阿娣的卖身契在陆轻萍的手里握着,她没这个胆量造反。单说阿娣能够从书寓平安长到十五岁,虽然接受的是女校书的培训,最终却以丫头的身份清清白白的从书寓走出来,她怎么可能会被韩妈说动?

    但是不管她会不会被韩妈挑拨成功,梁嫂提醒她这个情还是要领的。阿娣面露微笑,非常真挚的说道:“梁嫂,谢谢你。其实在唐公馆像我这样的小丫头拿的薪水也不比这高多少,但是我要做的事情可要多上不少,这边的住处和饭菜也不比唐公馆差,主家待人也我也很好,我每个月又没什么花钱项,钱差不多全存了下来,我挺满意的。”

    韩妈挑唆阿娣的理由就是让她和唐公馆作对比,但是她不知道,阿娣在唐公馆没呆几天,就被密斯脱唐的母亲发卖出来,要不是密斯脱唐将她送给了陆轻萍,现在她还不定在沦落到哪呢,所以她对唐公馆根本没什么好印象。何况,阿娣小心翼翼的维持清白,费劲心机跟着女校书从书寓里脱身出来,为的就是能够在人前堂堂正正的挺直腰杆做人。虽然跟着女校书从书寓里出来,但是阿娣还是担心,有一天女校书会让她“招待”人,但是到了冷家,她就没这个担心了。阿娣不怕吃苦受罪,又只是一个人吃饱全集不饿,所以薪水少点对她来说,根本没什么。

    “你能说出这一番话来,看来你是个明白的孩子。”梁嫂看了阿娣一眼,笑道:“放心,你是表姑娘的人,只要表姑娘看到你的好处,她不会亏待你的。表姑娘这个人,还是很大方的。”

    虽然表面上,梁嫂的薪水要比韩妈少,但是陆轻萍知道梁嫂要比韩妈能干的多,只是不像韩妈那样在主家跟前讨好卖乖,又被韩妈抢去不少功劳而已,所以陆轻萍每个月给韩妈梁嫂发完薪水之后,都会再偷偷的发给梁嫂一点奖金。这样一来,梁嫂的实际收入并不低于韩妈,只是韩妈并不知道罢了,因此梁嫂才对阿娣有此一说。

    阿娣正和梁嫂在厨房闲聊,听到外面宋世卿的说话声,阿娣忙道:“舅老爷回来了,我要去忙了。”说着将拿起那边的暖壶,沏了茶,端了上去。

    阿娣将茶短端到上房,将宋世卿脱下的外衣和帽子放到衣架钩上挂好,又将果盘端了过来,摆到宋世卿面前。宋世卿坐下后,冷太太看他神色郁郁,问道:“怎么了?可是在外面遇到什么不如意的事啦?”

    宋世卿叹了一口气说道:“嗨,别提了,前一阵子我交上去的禁毒报告被我们的所长给打了回来,而且不知道他在哪受了一肚子气回来,将我们所里的人大骂了一顿,我则是重中之重,真是憋闷!”端起茶呷了一口,放下后,叹道:“也不知道这阵子金七爷在忙什么,怎么不见他过来?”宋世卿巴着金燕西其中一个目的就是为了给自己换个好工作,只是刚刚认识的时候,交浅言深,所以没敢提,本来他想着,等走动久了,再提这事,但是金燕西自从金总理上台,有好一阵子没过来了,所以宋世卿有点急了。

    听宋世卿被他的上司骂,冷太太虽然忧心,但是也不能为他分担什么。跟着听宋世卿提起金燕西,冷太太又怎么会不知道他提金燕西的意思,只是这事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附和道:“可不是,可是有一阵子没来了。”

    “该不是金七爷把我们给忘了吧?”宋世卿手托着下巴,心中暗暗思忖。虽然宋世卿在见过金燕西之后,和冷太太她们吹嘘,他和金燕西一见如故,成了朋友,但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不过是吹牛而已,如今见金燕西好一阵子没过来,担心起来。虽然金燕西租这个院子,说是要成立诗社,作诗,但是租下这么久了,连个诗社的影子都没见到。像金燕西这样的富家子弟,一时兴起去做一件事,但是不等事情做完,他就没兴致,然后把事情丢到一边不再理会,大有可能。宋世卿想到这个可能,不由得担心起来。

    “大姐,当初,金七爷送了那么多的礼给咱们家,我们虽然回了礼,但是不过是些寻常玩意,哪里比的上金七爷送来的贵重。如今眼看就要端午节了,既然当初我们和金七爷来往的那么密切,金总理上台我们都没有送礼去恭贺,已经很不妥当了,这端午节的节礼可不能再不送了,不然可是要让金七爷挑理了。”宋世卿手敲着桌子,想了半天,想出个主意。想借着送端午节节礼一事,提醒金燕西,这边还有他准备成立诗社租的房子呢。不管最后金燕西对这房子是继续租还是退,总是要过来处理的,到时借此在和金燕西肩上一面,拉上关系不就好了。

    冷太太摇头说道:“要我说,这端午节的节礼还是不送的好。这边不过是金七爷为了做耍租下的房子,他只是偶尔过来,并没有带家眷,算不得单独门户的人家,不好送过去的。再说,金七爷那个人我们也打过几次交道,我们若是送礼过去,他必然是要回礼的,回的必是重礼,弄得我们好像占人家便宜似的,届时,我们是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何苦来着!”

    “看你这话说的,我们是占人便宜的人家吗?”宋世卿好不容易想出个将金燕西招过来的主意,他哪里肯打退堂鼓,因此坚持要给金燕西送端午节节礼,他气急败坏的反驳冷太太:“金七爷没有带家眷,那是因为他还没成家,这又怎么不算人家了?他虽然不常住隔壁,但是隔壁可是留有听差的,而且当初他和我们走动的时候,也是按照邻居走动的,怎么这会又不算人家了?”

    冷太太见宋世卿这么积极,坚持,虽然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但是想必对他来说,这事很重要,因此也就不再反对,说道:“既然这样,那就送吧?只是你可想好要送什么过去了吗?你准备拿多少钱出来,都准备买些什么?……”

    宋世卿被冷太太问得卡壳了,因为端午节的缘故,老家又来信要钱,他把钱都寄回老家了,哪里还掏得出钱来。只是就这么罢了,宋世卿又不甘心,正在为难之际,目光落到桌上的干果盘中,看到里面的榛子和杏仁,想到密斯脱唐送过来的那一大堆东西,他神色狼狈的说道:“大姐,你是知道,老家来信要钱,我的薪水都给他们了,哪里还有钱去买礼品。家里不是前几天不是收了好多东西嘛,要不,要不……从中挑几样给金七爷送过去好了。”

    冷太太看了宋世卿半晌,轻叹一口气说道:“行了,我知道了,我会在其中挑些东西给金七爷送过去的。”

    见冷太太答应下来,宋世卿忙道:“谢谢大姐,谢谢大姐。不过大姐你可要尽快呀,别耽误太久。”最后,还不忘叮嘱一句。早点送过去,也好让金燕西早点过来,也省的他这么煎熬。

    冷太太将密斯脱唐送过来的东西中挑了几样贵重的,又配上家里包的几样粽子,作为端午节礼的节礼给隔壁送了过去。隔壁的听差收到礼物后,忙不迭的把消息送到金公馆,告诉金燕西。

    自从金总理复职之后,金家门庭若市,金家特地开了赏花酒会庆祝金铨复出,金燕西虽然平时吊个啷当,但是这个时候他可不敢胡闹,乖乖的跟着家人的后面,应酬一拨又一拨的客人,而且因为父亲重新上台,原本阻拦妹妹白秀珠和金燕西来往的白雄起又改变态度,支持妹妹和金燕西的婚事起来,白秀珠不顾矜持的向他表白,再加上在家里三嫂的带领下,明里暗里的撮合他们俩,以及眼看就要过端午节,他要留在家里过节,以至于金燕西忙得不可开交,连仁德女中的国文课都没时间去上了,根本脱不开身,所以也无法往冷家隔壁的小院来。

    知道冷家往隔壁送端午节礼,偏金燕西又走不开,□□乏术,只能看着家里摆着的百合花,思念起冷清秋起来。挨过了端午节,金燕西终于从繁琐的事务中解放出来,他抽出功夫,跑到仁德女中去接冷清秋放学,却看到重新回到学校上课的欧阳于坚和冷清秋一起坐车离开。

    金燕西不会错认欧阳于坚看向冷清秋的目光,那是一个男人爱恋一个女人的眼神。虽然他和冷清秋还没有确定关系,但是在他心里,冷清秋已经是他的了,他不允许自己看上的东西被人觊觎。

    当初,金燕西在知道冷清秋上学地点后,为了和冷清秋作进一步接触,特地到仁德女中任教职,曾经对欧阳于坚软硬兼施,希望他自动放假,这样的话,他就不用走校长那边的路子,以权势和身份压人了,但是没想到欧阳于坚根本不松口,反而对金燕西好一阵讥讽,气得金燕西让金荣找人好好收拾了欧阳于坚一顿。

    通过这件事,金燕西知道,对欧阳于坚这种硬骨头,威逼利诱都是没有用的,需要另想办法才行。因此勉强压住心头的怒火,坐车抢在欧阳于坚和冷清秋前面来到冷清秋家门口,等候冷清秋和欧阳于坚。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过渡。每天都在更新与断更之间徘徊,休息一天没关系,今天就休息一天吧,这样的话不时的在耳边响起,和懒惰作对抗,实在是不易。

    ☆、第49章

    金燕西靠在墙上,手里拿着怀表,看着时间,不耐烦的等着欧阳于坚和冷清秋回来。其实虽然金燕西是赶在欧阳于坚和冷清秋前面回来的,但是他并没有快多久,只是心中烦躁,所以觉得时间过得很慢罢了,不过幸好,就在他再一次按捺不住拿出怀表看时间的时候,欧阳于坚和冷清秋坐车到了冷家门口。

    冷清秋下车后,和欧阳于坚辞别,正要进院的时候,被金燕西喊住:“清秋同学!”冷清秋听见喊声,停下脚步,转身,看到金燕西从斜对面的胡同慢慢的走过来,她对着金燕西微微点了一下头,打招呼:“金老师,有什么事吗?”这阵子,金燕西不仅没来隔壁,而且学校的老师也不当了,如今突然在自家门口出现,她有点意外。

    金燕西专注的看向冷清秋,对一旁的欧阳于坚视而不见,脸上露出一个自得的笑容,说明来意:“清秋同学,本来刚想到府上拜访,没想到在门口碰见你,是关于诗社方面的事,有好多问题要向你舅舅请教,因为来的太匆忙,没有事先通知,真是不好意思,你能帮我通报一声吗?”

    “好,请稍等一下。”对金燕西的请托,冷清秋没有拒绝的理由,她答应下来,径自迈步进院。

    欧阳于坚见冷清秋回了家,也转身欲走,被金燕西叫住,“欧阳老师,请留步。我正在筹办一个诗社,早就耳闻先生的大名和才华,不知道可否移驾到寒舍,钦杯薄酒,也有很多问题要向你请教。”

    欧阳于坚不想和金燕西打交道,因此推辞道:“哪里,在下才疏学浅,谈不上什么学问,何来请教一说?再说,我家住的比较远,天黑了,就不太好走了,我看,还是改天吧。”

    “欧阳老师这话太客气了,欧阳老师在国文上的造诣可是深得学校校长推崇,所以才特地聘请欧阳老师担当学校的国文老师,如今欧阳老师说这话未免太谦虚了,可是瞧不起我金燕西吗?至于晚归道路不好走一事,这完全不是问题,聚会之后,我可以用我家的车子送你回去。作为司机,他们道路记得熟,何况坐车,也没什么好走不好走一说,根本不是问题。”金燕西怎么肯让欧阳于坚就这么离开,将欧阳于坚的理由一一驳了回去。

    ……

    就在欧阳于坚和金燕西在冷家大门口言辞交锋,你来我往的时候,冷清秋回到家,来到正房,把书包交给阿娣让她把它放回自己的房间,这才对宋世卿说道:“舅舅,金七爷来了,正在咱们家大门口外等你呢?”

    宋世卿坐在八仙桌旁的椅子上,趿拉着鞋,手里打着拍子,摇头晃脑的哼唱戏曲《定军山》的调子,等着开饭。本来宋世卿想出个送端午节礼的办法主意送礼到隔壁,为的是将金燕西引来,但是礼物送了过去,端午节都过了依旧不见金燕西来,宋世卿都已经开始死心了,如今听冷清秋说金燕西来了,欣喜若狂,什么都顾不得了,赶紧起身穿鞋出去迎金燕西。

    他一面穿鞋外走跑,一面责骂冷清秋:“你这孩子,你说你怎么不早说,让金七爷在外面等这么久,这怎么好意思!你怎么这么不懂事,金七爷说在外面等,你就让他在外面等,怎么不将他让到家里来,……”跑到院子的时候,不忘了对韩妈说一句,“韩妈,赶紧的,赶紧的加两个菜,一会金七爷来了!”丢下这么一句话,就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门外去了。

    因为宋世卿的话,韩妈来征求冷太太的意见。冷太太叹了口气说道:“既然舅老爷这么说,你就到厨下看看,看看还有什么,让梁嫂赶紧的做上来。”韩妈领命下去了。

    坐在大理石桌子前吃瓜子的陆轻萍听到冷太太的吩咐,眼睛一闪,什么也没说。冷清秋走过来,到她身边坐下。陆轻萍将她剥出的一大堆瓜子仁推到冷清秋面前,笑问道:“你今天回来的时间倒是比较早,坐车回来的?”

    本来冷清秋现在上下学是有黄包车接送的,但是最近两天,冷家包车的那位拉车的黄包车车夫生病,请了几天假。按照陆轻萍的意思,再找个黄包车接替几天就是了,但是冷清秋觉得自己走两天也没什么妨碍,因此这几天都是自己走着上下学的。虽说是坐黄包车,但是总比她自己走着快,到回家的时间也要早上很多,因此这两天冷清秋回家的时间都比平时要晚。

    “嗯。”冷清秋拈起瓜子仁一面往嘴里放,一面说:“是欧阳老师和我一起坐车回来的,欧阳老师说他回学校拿点东西,正好在门口遇到我,所以就送我回来了,回来的时候正好在家门口碰到金七爷。没想到金七爷又过来了,本来我以为……”冷清秋和宋世卿的想法一样,本来以为金燕西不会过来了,没想到他竟然又来了,真是意外。“他这次来,说是关于诗社方面的问题要请教舅舅,这个时间跑过来,看来他对诗社真的很上心呢。”

    “上心?”陆轻萍听了之后哑然失笑,她可是知道金燕西租隔壁这个房子的真正原因,所谓的成立诗社不过是个“挂羊头卖狗肉”的幌子罢了。“清秋,你可真天真,真好哄骗。金七爷要是真上心,也不会房子都租了这么长时间,到现在连诗社的影子都没见着了。我猜估计他应该是受到了什么压力,所以才不顾是晚饭的时间,跑过来的。”

    陆轻萍一猜一个准,那厢,隔壁,金燕西在酒桌上也在和欧阳于坚和宋世卿说“我曾经在家父面前夸下海口,说是要写下好的诗词给他老人家看,可是这春夏的日子匆匆过去,这诗社却一点眉目都没有,家父倒是多次想看我写的诗词,我却怎么也拿不出手,所以我恳请二位,能够邀上几位能写诗作赋的朋友,共同把这个诗社成立起来,到时候,写出好的诗词给他老人家看。也算了却我的一桩心事,不然这几天回家,实在很难面对他老人家呀!”表明他受到了来自父亲的压力,要赶快成立诗社。

    金燕西高中毕业之后就不肯再到学校里读书,整日里无所事事,金总理见金燕西坚持不肯去学校读书,觉得不去读就不去读吧,反正他们这样的人家,只要想去读书,什么时候去读都可以,是不缺书读的,哪怕去留学都可以。因为觉得金燕西的年纪还小,就这么给他在政府里安排一个职位,他恐怕做不来,又不想让他就这么整日闲逛,所以就开了一堆书单给金燕西,让他在家里看书。

    金燕西本来是为了追求冷清秋才把冷家隔壁的房子租下来的,但是家里人以三嫂为首的人都在撮合他和白秀珠,而且虽然金燕西现在一直在家人面前说他和白秀珠之间并没有什么,只是单纯的朋友,但是在他没有遇到冷清秋之前,他确实和白秀珠走的很近,两人之间关系暧昧,在外人的眼里,两人就是一对,这个就算金燕西想要否认也否认不了。

    所以金燕西不能把这个理由拿出来说给家人听,何况要是家里头知道的话,会觉得他是在胡闹,根本不允许他这么做。再者,虽然金燕西已经将冷清秋视为是自己的女朋友,但是实际上,他和冷清秋之间并没有确定关系,而且和冷家来往了这么长时间,金燕西也知道,冷家虽然比不上自家豪富,但是也不缺吃不缺穿,他以真心加金钱的追求方式能否成功还未可知。他不想最后追求不成功,反而被家人和朋友笑话,所以这才打着起诗社,学作诗的旗号租下了冷家隔壁的房子。

    金燕西起诗社,学作诗,自己的钱不够花,并为此从金太太那里磨了一笔钱作为资金。起初金总理对此不置可否,但是见金燕西迟迟不出成果,就要求金燕西结束诗社,金燕西不肯。金总理又向金燕西索要诗社写的诗文来看,金燕西拿不出,措辞搪塞了过去。但是金燕西知道,金总理能容忍他一次,却不会容忍他第二次,要是再拿不出成绩来,这个诗社非得关门大吉不可,因此赶紧把成立诗社这件事提上了日程。

    “好呀,你竟然敢说我蠢!”冷清秋听了陆轻萍的话,丢下手里的瓜子,伸手去打陆轻萍。陆轻萍赶忙伸手去挡,两人笑闹起来。

    “好了,你们俩别闹了。赶紧收拾一下,吃饭了。”冷太太出声阻止了两人。陆轻萍和冷清秋停下来,阿娣上前,手脚利落的将桌子上的东西收拾下去,摆饭。

    “妈,不是说厨房加菜,请金七爷过来一起用饭的吗?怎么就只有三副碗筷?”冷清秋看着韩妈拿上来的碗筷,只有三副,很是奇怪的问道。

    冷太太将一面将桌上的盘子往边上挪了挪,让韩妈将手里端着的汤盆放到中间,一面答道:“金七爷不过来了,你舅舅也不在家吃,被金七爷请到他那边用餐去了。”

    “那送清秋回来的欧阳先生呢?”陆轻萍好奇的问道:“是回去了,还是也被金七爷请到隔壁去了?”陆轻萍知道金燕西性格很是霸道,在知道欧阳于坚是他的情敌时候,绝对不会乖乖的在一旁看着,任由欧阳于坚追求冷清秋,什么都不做,这不符合他的性格,只是不知道他要怎么对付欧阳于坚。

    “哟,这我可不知道。”冷太太说道:“我是让韩妈出去看的,你问韩妈吧。”冷太太把问题推给了韩妈。韩妈正好端菜上来,听到之后,忙答道:“我出去的时候,正好碰到咱们家舅老爷回来换衣裳,看到欧阳先生金七爷先走一步,一块往隔壁去了。”

    “好了,表姐你问那么多做什么。吃饭,吃饭,赶快吃饭,我都要饿死了,”冷清秋端起碗筷,招呼冷太太和陆轻萍吃饭,对欧阳于坚是回家还是跟金燕西在一起,并不感兴趣。

    陆轻萍看到冷清秋对金燕西的态度有了改变,并没有像以往一样的反应,心中微沉。冷清秋今天在提到金燕西的时候,对他的到来似乎是有些惊喜,从什么时候态度开始改变的呢?不过冷清秋不说,不代表陆轻萍不说,她笑道:“舅舅出门的时候都已经和韩妈那么说了,哪有不让金七爷进来的道理。只是恐怕金七爷是瞧不起我们,所以不肯来,舅舅这才跟着金七爷到隔壁去吃了。”

    “瞎说什么!”冷太太轻斥了陆轻萍一句。她为金燕西辩解,也为了说服自己,说道:“哪能呢,金七爷要是瞧不起我们家,又何必和我们家来往?又怎么会请秋儿她舅舅教他作诗?不过就是一顿饭而已,哪有那么多的说头,你想多了。”

    “但愿是我想多了。”陆轻萍意味深长的说了那么一句,然后埋头吃饭,再不发一言。冷清秋听了陆轻萍的话,神色复杂,若有所思,筷子举起来,半晌都没动。冷太太看冷清秋出神,忙催促道:“秋儿,赶快吃饭,发什么呆呀。”冷清秋反应过来,赶紧低头吃饭,只是刚才还美味无比的饭菜这会再吃到嘴里却没那么香甜了。

    “哎呀,你是不知道,金七爷今天是多么客气,在我们过去之后,又是多么破费,特地打发人打饭庄叫了一桌宴席回来。哎呀,真是让人受之有愧。就冲金七爷这么礼遇,我必须把这事给金七爷办成不可!”宋世卿在隔壁吃得酒足饭饱,腆着肚子回来,对金燕西赞不绝口。他坐在灯下,心里盘算着,要尽快帮金燕西把诗社张罗起来,让金燕西欠下他人情,这样一来,再开口请金燕西帮他换个工作也好开口了不是。

    陆轻萍听着宋世卿掰着手指头数着诗社开起来后要请的人,都要给谁发帖子,忍不住叹道:“舅舅,你还真是交际广泛,这些文坛老匠你竟然都认识!”虽然都是文人,但是人脉也不算小嘛!

    不等宋世卿回答,冷清秋说道:“才不是舅舅结交下来的呢,他都是通过我父亲结识的,这些人大多是我父亲在世时常来往的。我父亲是辞赋名家,彼此应酬唱和往来,那个时候家里好不热闹,只是等父亲过世后,这才走动慢慢少了,不怎么往来了。”

    原来是这样呀,陆轻萍了然的点点头。宋世卿不想家里人认为自己是靠着过世的姐夫的脸面办事,忙道:“小孩子家家乱说什么,你也不想想姐夫过世多久了,谁还会记得他?我虽然在这上面比你父亲稍逊一筹,但是难道就不许我和他们有交情了?何况这里面还有金七爷的面子。不懂就别瞎说!”

    “秋儿,别打扰你舅舅,你舅舅是在忙正事。”虽然听宋世卿这么说丈夫,冷太太心里不是很舒服,但是她知道宋世卿这么忙里忙外为的是什么。活人要比死人重要,何况,宋世卿的话也不无道理,人走茶凉,当年和丈夫相交的好友,如今又在哪里?自从丈夫过世后,都不再登门了是,所以说了冷清秋一句。

    “妈!”见冷太太是这个态度,让冷清秋很是失望。在冷清秋的心里,父亲的形象完美高大,不容亵渎,如今宋世卿摆明是借着父亲的名头行事,却不让人说,她气得冷哼了一声,起身回屋,走路时带起一阵风,衣袖带起高几上茶碗,将它带落在地,摔成好几瓣。

    陆轻萍对冷太太的态度不是很认同,虽然丈夫已经过世,她如今要靠着宋世卿帮着支撑门户,但是那毕竟是她的丈夫,是冷清秋的父亲。宋世卿明显是利用丈夫留下的遗泽行事,既然敢做,为什么不让人说?何况,说这话的是冷清秋。作为冷家的下一代,冷清秋完全有这个资格说这话,既然怕说,那就不要做呀,既然做了,就不要怕说!

    和冷家生活这么久,陆轻萍觉得冷太太未免太过依赖,太过相信宋世卿了!冷太太把宋世卿当成了主心骨,家里有什么事都和宋世卿商量,宋世卿几乎能作冷家一半的主。陆轻萍不知道该说这种情况是好还是坏,虽然迄今为止,宋世卿的表现并没有辜负冷太太对他的信任,但是人皆有私,万一有一天宋世卿打着为冷太太和冷清秋为她们好的旗号,将她们母女给卖了呢?陆轻萍不知道那个时候冷太太在干什么,是不是在帮宋世卿数钱?

    只是这话,这想法,陆轻萍只能藏在心里,她虽然称冷太太一声舅妈,冷太太对她也很好,但是她还是清楚的知道,比起宋世卿这个亲兄弟来说,她在冷太太的心里不值一提。所以这种听起来似乎不怀好意,类似于挑拨离间的言语,她是绝对不能和冷太太说的。

    作者有话要说:冷清秋以前对金燕西可以说是吹毛求疵,但是后面态度慢慢的开始改变,所以感情已经开始,不是陆轻萍说阻挡就能阻挡的了的。

    ☆、第50章

    为了把金燕西的诗社张罗起来,宋世卿调动了自己所有的能量,忙前忙后,甚至为此不惜耽误工作,下班之后更是不见人影,直接跑到隔壁,和金燕西一商量就商量到很晚,比自家的事还要上心百倍。

    对宋世卿这样鞍前马后的忙碌陆轻萍还是很能理解的,但是她不明白为什么冷清秋对诗社也那么关注,一提起作诗来就眼睛闪闪发亮,虽然陆轻萍也勉强算得上上一名文艺青年,但是她还是不能理解这份狂热,后来想到冷清秋过世的父亲是辞赋名家,觉得这可能是血脉里的遗传吧。

    陆轻萍拎着个西瓜进院,将西瓜递给韩观久,让他把它放到后院井里沁着,然后进屋,目光落到桌子上摆着一盘子桃子上,一愣,这会子桃子基本上还没上市,就算有那么几家零星售卖的,价格不低,她可不觉得冷太太会舍得花钱买,至于宋世卿更是想都不用想。

    冷太太看到陆轻萍,指了指桌上的桃子说:“轻萍,这是隔壁傅太太今天送过来的,说是昨天是她女儿的生日,特地买的,算是寿桃,你尝尝。”阿娣听了冷太太的话,赶忙将桌上的桃子端到陆轻萍身边的高几上。

    陆轻萍走进才发现,这盘桃子并不是真桃子,是用面粉、红色素之类的东西仿制成的桃子,因为做的栩栩如生,所以看上去和真的一样。陆轻萍拿起一个,掰开尝了一口,觉得味道一般,也就是和路边卖的甜味点心一样,只不过是做成桃子模样罢了。不过虽然不好吃,但是就冲这个足以以假乱真的样子,不会比真桃子便宜,应该很贵。

    陆轻萍摇摇头,觉得不值,将掰开没动的另一半放了回去,说道:“看着还不错,没想到味道却不怎么样,还不如买回来的点心好吃呢,不过摆在那里,看起来还是很赏心悦目的。”

    一语未了,宋世卿从外面进来,说道:“这在说什么呢?说的这么热闹?”边说边捡了陆轻萍对面的椅子坐下,坐下之后一下子就看到了陆轻萍身边高几上摆着的桃子,笑道:“哈,轻萍竟然买了桃子回来。现在还没到桃子上市的时候,这么一大盘,恐怕没少花钱吧?赶快端过来,给我尝尝。”

    “这不是轻萍买的。”冷太太一边示意阿娣将摆在陆轻萍跟前的桃子端到宋世卿跟前,一面说:“是隔壁傅太太今天送过来的,昨天是她在贸易行里工作的女儿的十九岁生日,她和商家定购的。本来应该昨天正日子送过来的,但是因为她一开始把女儿的生日给忙忘了,快到晚上才想起来,所以才赶忙打电话订购,送来的时间比较迟,她说估摸着我们家已经睡觉了,所以今天才送过来。”

    在阿娣将桃子端过来之后,宋世卿这时也看清眼前的不过是做成桃子的点心,并不是真桃子,也没了吃的兴致,待到听说是傅太太送来的,脸色一正,非常严肃的说道:“我正想和大姐说这事呢,只是这两天一直混忙,就把这事给忘了。我知道大姐和傅太太交好,走的很近,但是以后大姐还是和傅太太尽量少走动为好,如果能不来往最好不要来往。”

    “这话怎么说?”一家子大小都有事情,只有冷太太一个人呆在在家里,因为不愿意和那些大字不识几个,整日知道说些蜚短流长的邻里打交道,冷家难免有些无聊和寂寞。自从和傅文佩相识后,两人很是投契,常常坐在一起闲聊。难得有个能说话的人,哪里是说不来往就不来往的?宋世卿必须拿出一个令她信服的理由才行。

    “按道理说我一个大男人不好言人家是非,毕竟大家都是邻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而且傅太太和大姐你一样,都是寡妇带着女儿独自生活,殊为不易。” 宋世卿轻咳一声,说道:“虽然现在民国了,没旧时那么多讲究,但是做人还是要求清清白白的好。我听人家说,时不时有陌生的男人上傅太太家,是个生面孔,好像是个拉黄包车的……据说傅太太和那男人来往多年,每次都是那男人进门后没多久,傅太太就跟着那男人出门,然后过了大半天才回来……”

    顿了一下,宋世卿叹道:“其实现在已经是民国,傅太太虽然是个寡妇,但是就算再嫁也没什么妨碍,何必这么偷偷摸摸,结果毁了名声,而且遭人耻笑指点呢。这样背地里和男人勾勾搭搭……”

    “二弟!家里没有个男人支撑门户,日子过得有多难,你应该是清楚的!”冷太太神色冷厉的打断宋世卿,寡妇门前是非多,冷太太正是深知这一点,所以才请宋世卿帮她支撑门户,有宋世卿这个男人在,风言风语就会少很多。虽然傅文佩搬过来的时候说她不是寡妇,但是她带着依萍在这里一住多年,从来没见她丈夫上门,邻里之间还是将她当作寡妇来看。哪怕冷太太知道陆振华还在世,但是对已经被陆振华撵出家门的傅文佩,她也是把她当作同类来看的。

    听宋世卿这么一说,冷太太感同深受,气愤的说道:“二弟,邻里那些看不得人好的闲言闲语也值得相信?我和傅太太来往这么长时间,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还是能看出一二的,你怎么能相信那些长舌妇的胡编乱造,别人说什么,你怎么就能信什么?这根本是污蔑!你一个大男人,不说去辨别其中是非,怎么也跟着瞎嚷嚷起来?”

    “还有傅太太不是寡妇,她丈夫也在上海,她和她女儿只是没和丈夫在一起住罢了。至于那个拉黄包车的男人我也见过,傅太太还向我介绍过他,他原来是她丈夫身边的人,不时的过来是为了照看她们母女。什么偷偷摸摸,勾勾搭搭,傅太太根本不是那样的人!”李副官和傅文佩重逢之后,一开始是奔着照看他们母女来的,不时的帮着过来做些傅文佩做不了的粗笨活计,但是后来,就成了傅文佩接济李副官一家了。傅文佩救济李副官家的钱,够她雇一个作粗话的给她干三辈子都有余!

    “好,好,好!我错了行了吧!”宋世卿看到冷太太的神色,知道可能戳到了冷太太的“伤痛”,赶忙认错,但是他承认错误之后,又道:“虽然我在傅太太这里犯了错误,但是我还是坚持我的意见,大姐,你还是和傅太太保持距离的好。”

    不等冷太太说话,宋世卿说道:“这其中不关傅太太的事,是她的女儿。大姐,虽然傅太太说,说她的女儿在什么贸易行工作,做的是正当职业。但是你想想,什么贸易行上午不上班,要下午才能上班,而且一上就上到三更半夜?就算是上夜班也没有这么个上法的,只有那些灯红酒绿不正经的场所才会这么晚还营业。”

    宋世卿撇撇嘴,不屑的说道:“这话也就骗骗你们这些呆在家里不出门的家庭妇女吧,不信,你出去问问,随便到街上拽住一个男的,只要问问上海半夜还需要上班,营业的场所,看看他们怎么回答你?还有,我们搬过来的时候,不是听人说傅家经济很是困难,已经拖欠好几个月房租了,但是等傅太太的那个女儿一上班,一下子就把房租付清不说,而且之后傅家的生活水平还不错。”

    指着桌上的寿桃说:“你看看,不过是个小孩子的生日,又不是整生日,竟然还有闲钱买这个回来,而且大晚上的让商家送货上门,可见家中收入不少,一个女孩子,又是贸易行的小职员,每个月又能赚多少钱?咱们家轻萍够能干的了吧,她在圣玛利亚女中的一个月薪水才多少?”宋世卿将陆轻萍推出来和依萍做比。

    “这,这不可能吧?”冷太太迟疑的说道:“傅太太怎么会允许依萍去那种场合上班?会不会弄错了,或者,依萍虽然是在那种场合上班,但是那种场合不也有正当职业嘛,比如伴奏什么的,我听傅太太说,依萍原本都考上了音乐学院,只是因为没钱所以没有去念。或者,依萍在那里打扫卫生也不是没有可能?”难得有傅太太这么一个可以走动来往的人,冷太太真的不想就此断了。

    冷太太在尽力的说服自己,宋世卿说的不是真的,但是她的表现已经说明她相信了宋世卿所说的话。因为只要仔细想想,就知道宋世卿所言非虚。虽然陆轻萍没说她开的商铺每个月赚多少钱,但是冷太太知道,单凭她担任教职的收入,是禁不起陆轻萍这样花费的。

    政府重视教育,每年的教育拨款都不算少,所以作为老师,薪水不低,算是高收入。而圣玛利亚女中是全上海的顶级女子中学,又是由洋人创办的,薪水更是高出其他中学一大截,因为有洋人的背景,拨下来的款项不会被截留,挪用,老师的薪水都是足额发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