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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
    果然前方不远处便看到一块微微隆起的平台,台阶不大,一人坐在其上绰绰有余,可若是两人并排,便会有些拥挤。辛瞳瞧着这般,微有些迟疑,却被人乍然拉住了手臂,就这样顺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坐了下来。

    两人紧紧挨着,在这略有些凉意的池底深处,像是成为了彼此最为温暖的慰藉。辛瞳缓下心神,才要让自己放松下来去适应当前奇异的处境,却又有了新的触感让她心神不宁。

    方才停留在她手臂之上的温度顺势而下,就这样攥住了她的手心,一点一点分开了她的每根手指,直到两人十指交握。

    宇文凌并未转脸看她,只紧紧包覆着她的手,力道渐紧:“眼下已然入秋,这池底深处便难免会有些寒冷,再过几日大概就真不能再来了。但若是盛夏时分,这里才真是个顶好的避暑之地,等到明年那时,你便能知道这其中的妙处。”

    辛瞳扬起脸来看向他,东珠在旁,斑驳的光影映照在他的脸颊,不知是气氛太过温暖迷人,还是周遭太过静谧祥和,总之辛瞳此刻再瞧不见眼前这人惯有的冷峻难以接近,余下的只剩温柔沉稳,连带着指尖传来的温暖触感,都能带给她满满的安全感:“主子是说,明年夏天,还要带我一起来?”

    宇文凌冲她轻笑,并不答话,这般神情瞧在辛瞳眼中,竟是说不出的明媚动人。话锋一转,又笑言道:“难怪前几个月里隔上一阵子,便总有那么几天各处都找不到主子。底下人都急坏了,却不想您竟独自一人寻了这处清净,当真逍遥自在!”

    “那以后,不论何处,朕去哪里,你就跟到哪里,你愿不愿意?”

    辛瞳格外专注地凝视他半晌,双眸之中眼波流转,半晌轻轻点头:“我愿意。”

    听她答应的郑重,宇文凌心中凝起一丝莫名情愫,一时分辨不清,只拿另一只手拢在两人紧紧相叠的十指之上,像是在提醒着自己,也告诉身边的人,此时此刻,是他们两个,一同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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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心依赖

    晶石阻隔之下,此处像是与外界完全隔离,再没了纷扰喧嚣,只余宁静祥和:“有时候碰上烦心事,朕就来这里呆上一会儿,可每次又不会停留太久。这满目的奇鱼异草,赏心悦目有余,但毕竟无法言语,不能替人排解烦忧。”宇文凌看向辛瞳,略一停顿又说道:“不如以后便将这项任务交由给你,你看如何?”

    辛瞳回望过去,同他视线交汇:“能够替君分忧,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奴才遵旨便是。”

    “朕的臣子那么多,要是但凡想要替朕分忧的都带来,那这儿要变成菜市场了。”

    听他这样说,辛瞳便有些着急:“主子您明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有心逗弄她,宇文凌便继续刻意刁难:“那你是什么意思?”

    辛瞳娇俏一笑:“我嘴笨的厉害,不过主子您既然不嫌弃,那我就尽力当您的解语花好了。您想倾诉我就认真听着,您要安安静静的,我保证陪着您一块儿安静。”

    宇文凌淡淡一笑,显然对这答话挺满意。

    此刻所在之处,大概正是池水最中心,辛瞳还是头一遭处在这样的位置上细细打量水中景象,心里自是好奇无比。宇文凌瞧着她双目之中满满充盈的流光溢彩,心中不由有些好笑。到底还是个半大孩子,心绪控制还不能游刃自如,先前悲伤难过冲自己各种使性子,这会子碰上新奇事物又喜形于色遮也遮不住。

    再多的仇恨苦闷都终将会过去,只是过程之中恐怕还要经历更多或艰险或残忍的现实与打击。宇文凌瞧她此刻笑靥如花的样子,心里微微有些不忍与无奈。经过了今天,此番再次回到宫中,她要再想如以往一般无忧无虑、与世无争是绝不可能了。

    尽管很想就这样放任她在此刻心无旁骛,但有些话过了今天,只怕会再难向她开口:“辛瞳,有句话我不得不说。今天发生的这些,都是你自己的选择,朕原本不想让你这么早知道,个中缘由,不必我说你也能想的到。”

    半晌,方继续说道:“朕之前跟你说过,要你这段时间多走点心,凡事多加警醒周全考虑。如今朝中政事看似平静顺畅,实则暗潮汹涌,在能够确保万无一失之前,朕不希望你做出无谓的事情来添乱,更不希望看见你自暴自弃冲动行事。方才在王礼府中,我对你说,在这件事情上,我们从来不是敌人,这点我希望你时刻记住。”

    辛瞳望着他的眼睛,前所未有的执着与专注:“我不会冲动,不会只顾着自个儿盲目行事,即便心中再多的恨,也要等尘埃落定以后再做了结。其实若是真的被仇恨冲昏了头又有什么用?左不过是被安个犯上作乱的罪名于辛家更为不利,若是乱了您的局,怕是连您也不会放过我,我明白,所以,请您放心。”

    宇文凌听她话语之中依旧含锋带刺,此事却也无意同她较真,这丫头一时半刻的想不过来也便罢了,还是让时间去慢慢抚平一切:“朕必须要向你提个要求,同时也希望你给我一个承诺。”

    辛瞳感到交握着自己的手更紧了几分,耳畔响起他低沉冷静的声音,震慑人心,字字分明:“我需要你全心全意的信赖与依附,同时要你向我保证,从此以后对我再不欺瞒。朕希望这是最后一遍对你说这些,上次要求你这么做,你没放在心里,咱们既往不咎,只是我不想再有下一次。”

    果然还是需要自己的保证吗?辛瞳凝神望着他,心里再清楚不过,如果这次应下了,就将会是一次彻头彻尾的郑重承诺。沉默半晌,终是轻轻点头。可面前之人却显然还不满意:“别只点头,说话!”

    “我知道的。”

    “知道什么?”

    辛瞳抿了抿嘴角,郑重开口说道:“我会全心全意地信赖您,依附您,再不会对您说假话了。”

    宇文凌对她这般态度还算满意,只希望将来事发之时,她果然能如今日所说这般真正做到。眼下正值多事之秋,但只要能熬的过去,想来余下的路就会好走许多。也实在用不了太久了……

    思绪却被辛瞳一声惊呼打断:“主子,您快看。”

    宇文凌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两只周身赤红的金鲫嘴对嘴地触碰在一起,久久不能分离。

    “我还是头一回这么真切地见到鱼儿亲昵,往常在园子池塘里也碰上过,但都没这次瞧得真切,原来鱼儿也是通人性的。”

    宇文凌瞧她面上全是艳羡惊喜,却还是忍不住开口戳穿:“你只道这是在彼此亲昵,却不知它们这是在争夺地盘,鱼类生存方式本就十分简单,这样的触碰反而是在争斗,所以说表面上瞧见的其实并不见得准确,还要细细思量才是。”

    见她瞬间笑容凝滞,恐再勾起她不好的回忆,便又出言安抚:“这不过是生存天性,本也没什么奇怪,倒不似人心,心有所想,才会行随意动,关键还要看个人的品性,倒也不能以偏概全。”

    辛瞳听他这样说,心里反而说不出的暖心,这大概是怕自己听他方才那番话会多想,这才有此说,能得他这番仔细,心里倒着实安心:“主子,我都明白的。”

    宇文凌轻拍了拍她的手臂:“入秋天凉了,还是不要在这里久留,这便回去吧。”看着辛瞳依旧一副惬意留恋的模样,嘴角勾成一抹柔和的弯度:“往后有的是机会,何必这会子贪凉,再不走,天就要黑了。”

    辛瞳料想大概是自己神情太过孩子气,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连忙顺着手腕上牵引的力道跟着他站起身来,两人就这么的一步一步原路返回,离开了这座静谧无忧与世隔绝的晶石世界。

    等回到皇宫,已是未正时分,车驾一路径直而行,直接停在了宣正宫清心殿前。宇文凌向身边瞧去,不知是不是心态使然,总感觉伴随着离皇宫越来越近,辛瞳面上的神色便越发不自然,竟现出些手足无措,像是紧张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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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事暂歇

    今天到底发生了太多,对她来说,只怕这皇宫从今往后,便不止是个将她紧锁其中的牢笼,还成为了个张着血盆大口的极险之处。心里有了这般想法,便无论如何也不想放她独自一人,车驾停下后,便牵了她的手直往宝华阁去。

    辛瞳见他如此行径,微微有些诧异:“主子,您这出去了大半天,一定有许多事情要忙。我自个儿先回去收拾收拾便是,您要是还有吩咐,我晚点再往清心殿伺候?”

    “怎么,难道宝华阁我便去不得?”宇文凌也懒得跟她多说,索性不再管她,径自吩咐了人送膳食进来,便大步推门迈了进去。

    这会子再次没了旁人,紧掩着的门窗使室内与外界完全隔离。等到周身没了牵制,辛瞳微有些慌乱地后退几步,双手交叠,指尖戳着指尖,面上神情现出些许局促:“主子您瞧,这到底是回到了宫里头,不论如何,您都是高高在上的君王,我只是您身边伺候的奴才……”

    话说一半,便自觉再说下去怕是又要变了味道,索性闭嘴不再言语,想来面前之人一定已然听懂了她的意思。

    却未想宇文凌根本不搭理她,直等到外面有人轻轻叩门,进来摆好了桌椅膳食又匆匆退出去,这才冲她招手让她过来。

    “折腾了这么久,你倒是不累。既然说了朕是高高在上的你是身边伺候的,那怎么这会儿倒让朕陪着你饿肚子?余下的事情以后再说,也不看看现在都什么时辰了。”

    辛瞳给他说的一愣,又着实没那份精气神再去寻合适的话头,索性循着本能顺着他的指示在一旁坐了,两人各自开吃。

    果然是被饿狠了,外加心力交瘁疲惫不堪,辛瞳便只机械地不停动筷子,却是越吃越饿,像是在跟自己较劲,只管放开了去吃,头也不抬。才将一块糯米团子搁进自个儿碗里,就感到有视线热辣辣地投射来,转过脸去,果然瞧见皇帝正一瞬不瞬打量着自己。

    窘迫顿生,辛瞳嗫喏着开口:“主子,是不是要我替您布菜?”

    宇文凌暖意融融地瞧着她,难得的温和:“不用,你只管自己吃。朕只是瞧着你吃相也可以如此恣意,有些走神而已。”

    大概是吃相实在难看,辛瞳倒真觉得自己纵意了,只是皇帝现在的样子实在可亲,倒也不忌讳在他面前失了形象,却将先前的顾忌全然抛在了脑后。

    这餐膳食直吃了大半个时辰,让人进来收拾了桌碗盘羹,宇文凌瞧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却未给她开口的机会,径直走到她床边,亲自动手打了帘子:“有什么事情不妨明日再说,这会儿天已不早,你也累了,这便睡吧。”

    腹中有了吃食,困意也便随之纷纷来袭,辛瞳此刻倒当真是身心俱疲,困倦的可以,可就这么睡了,却有些欠妥帖:“主子,这才申时便睡觉也实在早了些,何况我还没洗漱。”

    宇文凌却只管杵在跟前,根本不容她自个儿行动,开口便要唤人,辛瞳连忙止住:“别,我自己来。”想了想又开口:“要不算了,就这么一次,您就准我邋遢一回吧。我也实在累得厉害,索性就这么睡了吧。”

    宇文凌心知她这番话语是顾忌哪般,却也的确不想她在这个节骨眼上再添事端,索性不去揭穿:“随你。既然要睡,那就过来!”

    辛瞳实在未想到他竟还不肯离开,只得一步步向前挪,走到他跟前,又不知该如何开口让人走。

    宇文凌心中好笑,只在此般时刻也不好太过逗弄她,便挑了帘子出去,往宝华阁另一角摆放着精巧玩意儿的方架子旁去。

    见他走远,辛瞳连忙匆匆换了亵衣,直隆咚钻进了被窝里,却又忍不住大睁着眼睛去寻找屋内人的身影。

    帘子蓦地被人再次掀起,她还没能及时收回探寻的目光,两人顷刻之间四目相对。

    心中好笑,宇文凌向她缓缓走去:“朕像你这么大的时候,烦心事儿比你要多的多,朝政权衡同个人情感时常会矛盾重重,难以抉择。有时候实在烦闷不堪,便干脆什么都想,放空自己只管睡觉,等到第二日醒来自然而然就释怀了。”

    这也是辛瞳时常用来逃避现实的法子,只这会儿听他说起,心中却是惊讶无比。自己只道他执掌乾坤游刃有余,却不想旁人眼中最是英明果敢的君王也会有如此多的烦恼。在那样动荡的岁月里,他能够自困境之中步步走出大权在握,想必也是经历了许多。

    想要开口说点什么,偏生又想起另一遭事:“主子,我能不能跟您打听个消息?”

    “你说。”

    辛瞳试图去用个婉转些的方式表达,可自己对此事是如何知晓的却是无论如何也掩藏不住,又想起他之前在晶石池底的一番交代,索性不再另作思量,径直开口说道:“您有没有打算将王大哥调回京来?”

    宇文凌听她这样说,便有些不乐意:“王大哥?哪个王大哥?”

    辛瞳察觉到他面色不善,话头之中都透出些微的咬牙切齿,想来竟是又生气了。只既已开口,便没有说一半再撂下的道理:“就是王世叔的大儿子啊,您说让我对您不欺瞒,我牢记着,所以心里想着便开了口跟您求情,还请您别生气。”

    宇文凌眯着眼眸瞧她半晌:“朕的确是不大高兴,不过朕生气的原因并非是你开口求情,也不是王礼竟还有胆让你来跟朕提这个,倒是你脱口而出的王大哥三个字让朕心里很不舒服。”

    辛瞳听他这样说,心里蓦然冒出股奇怪的想法,莫非他竟是在吃醋?只这般感觉尚未成形便一闪而过,眼下有太多的事要做,这样的事情试探过多反倒不好:“主子,我是无心的。”

    瞧着她略显迫切的眼神,宇文凌莫名心烦:“以后再说吧。”

    可若真以后再说,恐怕这事便再没了指望:“许是我方法不对,竟又惹您生气了,可我到底是牢记着您交代的话,这才不假思索地跟您提起。”

    宇文凌盯着她瞧了半晌:“也难得你不计前嫌还肯帮他,也罢,朕应下了。此事到此为止,你再不要跟朕提起。”

    这已是最好的结局,辛瞳连连点头,完了一遭心事,顿感困意来袭,可皇帝主子在身边,又怎能就这么睡过去:“主子您瞧,本该换我守着您的,可这会子倒实在困的厉害了,要不您准我个假,便许我就这么睡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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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起疑云

    宇文凌听她话中语气,料想她这是变着法儿赶人呢,却并不理会。瞧着眼前光景,倒想起她上次为了讨好自己,成心在自个儿床角边上留了空余以示亲昵,可自己那时有意冷着她并未接茬。思及此处,索性伸手将她向里推了推:“果然是胆儿肥了,竟让朕站着瞧了你大半天,朝里去去,给朕挪个位置。”

    辛瞳给他说的不明所以,面前之人显然已有些不耐烦,一双手隔着薄被就这么扶在了她的腰上,将她轻朝里推,等到空出足够大小,就这么径直坐了过去。

    “主子……”辛瞳开口便要唤他,却给人止住了话头。

    “嘘,别说话。”

    宇文凌食指立在唇边,双目凝神注视着她,半晌,缓缓收回,却是来到了她的眉心正中,指尖在那双明亮夺目的双瞳之间轻轻一点,短暂停留。

    不知他究竟要做什么,辛瞳只觉得被他触碰过的地方均是温柔暖心的,实在未曾想到,经历了自己今日那般的恣意发泄,面前这人却是用这样的态度来安抚自己的创伤。

    她无比专注地望着此刻距离咫尺的男人,止不住思绪纷纷扰扰。眼下的情景是那样的平静安宁,他的双目之中全是满满的温暖与包容,这样的瞬间实在太过美好,辛瞳感到了无比的安心。

    她缓缓闭上了眼睛,却依然能清晰感受到面前之人温暖的气息。她忍不住去回忆过往的点点滴滴,自己是不是应该再一次尝试去相信,相信自己并不是走入了一个局,而是真真正正地走进了他的心。

    也许,他说一定会帮自己,便是真的是要拿真心来对待自己,他要的信任与依赖,自己全副托出,是否也就能够得到相对的回应。大概真是自己想得太多,总感到他是在下很大的一盘棋,唯恐自己深陷其中万劫不复,是以不肯遗失自我,不敢身心交付。或许,他愿意这样对待自己,纠纠缠缠,周而复始,真的是因为爱情?

    宇文凌将身子倾斜着倚在床柱上,寻了个舒适的位置,靠在她的身边。见她闭了双眼,一副安安静静的模样,可眼睫之间仍旧扑朔迷离,微微颤抖,心知她内心烦忧,必是不能安然入眠。

    轻轻一声叹息,终是伸长了手臂,自一侧绕过她的肩颈,搭在她另一边的肩头,就这样将她整个人虚空地圈在了怀里。

    辛瞳未想到他竟会做出这般,乍然的亲密让她现出些许的不自在,身子微微挪动,就要睁开眼睛,却感到温暖的掌心落在肩头,将她轻轻按住:“别动,就只有今晚,让朕就这样看着你,你只管安心。”

    等到第二日醒来,已经天色大亮,辛瞳朦朦胧胧睁了眼睛,恍惚之中有点不知身在何处的飘忽感。等再清醒一些,蓦然想起昨日发生的种种,伤心的,悲愤的,惶恐的,还有温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