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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节
    沈越说:“隔壁县一个只有几十户的小村子,专做人口生意,女人小孩。”

    宋希沉默了。这个时候的人口生意,只怕也包括了“口粮”吧!难怪那群从没见过血的兵身上有这么重的煞气了,也难为沈越费心挑这么一个任务了。

    沈越把三个排都带来了。一个排在大队部看守粮车,两个排挨家挨户上门收粮。

    周阿姨摸着儿子一次比一次瘦的脸,心疼极了,脸上却只是笑眯眯的。

    这次收粮很顺利,完全强制。遇到过几户宁死不肯交粮的,也发生过几次冲突。这回那群大兵都不退缩了,也不打不骂,直接把人捆了扔在一边,收完粮再统一放人。

    税粮被一车车拉走,连队也撤出了村子。许多人家看着空掉的粮仓犯了愁,尤其是家中有亲友投奔的。

    李大柱都快愁死了。他四亩地,又包了六亩。半亩一类地蒙上大棚种了常吃的蔬菜,一亩半二类地种了地瓜和土豆,没赶上冻,产量还行。剩下八亩地全部种了玉米,因为侍弄得不精心,又被冻了,亩产还不到五百斤。去掉六百斤税,才剩下三千斤出头。家中大小九口人,光吃玉米面的话就得三千多斤。再加上换油,就算有地瓜土豆,今年也别想吃细粮了。

    李春妮的大姑姐去拿粮食准备往婆家送的时候发现仓房门被锁了。

    然后,矛盾爆发了。

    李春妮自然是向着亲爹的,只是碍于丈夫面上不好直接露出来。

    李大柱就和闺女的公公婆婆骂了一场,互相揭短。

    几个小辈起先还劝了劝,后来见看热闹的人太多揭短又揭得太狠,就都躲回自己屋子把门关上了。

    李春妮劝不动亲爹,也劝不动公婆,心里就有些埋怨。埋怨亲爹无能包不到更多的地也侍候不好手里的地打不出粮,也怨亲爹不会做人得罪了太多人害她一出门就被指指点点。怨亲爹,更怨公婆。公婆手里有钱,家里有房。别的不说,盖一个一两亩大的玻璃温室还是可以的。实在不行,六间房子的大院子,盖一个小的一年也能种三茬庄稼呢。饭都吃不上了,还死捂着钱不放,也不怕到时候当纸钱烧都不值钱。

    宋希一边听李宝田给做打架现场最新实况转播一边处理手里的一盆骨头。

    李宝田问:“这什么骨头?”

    宋希说:“蛇。”

    李宝田想起上回看到的一箱子活蛇,背后的汗毛刷一下就站起来了,赶紧转移话题:“我丈人要给我盖玻璃温室,说盖个两亩的,家里刚好两亩一类地。”嫂子的地只有二类地和三类地,侄子要到年底才能划地,估计只有三类地。

    宋希说:“你家那块地我知道,虽说离村子近,盖温室的话晚上得有人看着,一个人肯定不够。你和你哥都去的话家里就剩了一群老弱妇孺,又是把边的院子,不安全。地里就你们哥俩,也不安全。”

    李宝田说:“我也这么想,我爸我哥都说不要,就是我丈人非给盖不可。”

    谢晴和李宝田结婚不到三天,李茂东就催着妹妹妹夫搬家,没几天就把人给挤兑到了姑爷家。老两口怕闺女难做,不肯住西屋,就住了西厢房,盖温室也是为了给闺女添点底气。

    宋希说:“还是安全最重要,要是你丈人坚持,就盖在院子里吧。反正你和你哥房子中间也没垒院墙,叔那边也打通,整个院子盖下来,也能让你媳妇在妯娌面前挺直腰杆。小是小了点,眼皮子底下照顾着方便,只要肥跟得上,也不少出产。”

    李宝田点头:“嗯,我回去就跟我爸我哥说,他们说行,我丈人肯定也乐意。”

    宋希笑了笑,说:“盖在院子里,冬天烧上锅炉,嫌冷的话也有个地方暖和暖和。”

    李宝田嘿嘿笑。以前冻得受不住的时候,他都想干脆睡在小宋哥温室里好了,就是小宋哥不让,说湿气太重。

    现在政府鼓励各地自建温室,材料全部限价。李宝田家的小温室很快就建了起来,小小一个,才三分地。不过也不错了,如果舍得烧煤,一年三茬不是问题。全按玉米算的话,一年能打八九百斤。按土豆地瓜算的话,那就更多了。就算舍不得多烧煤,一年两茬也是能保证的。

    温室盖好,李茂东两口子来了,话里话外说妹妹妹夫忘恩负义,直接张嘴让人卖了房子铺子给他们盖一个,被全根婶和柳叶婆媳联手挤兑出去了。

    十月下旬下了一场大雪,很快就停了,白天的气温也一下子跌到了零下七八度。

    雪一停县里卖煤的车就进村了,直接开到宋希家门口一辆。

    宋希:“……”好吧,换。

    沈越跟车来的,苦笑:“税粮一进库就被上头收走了,知道给县里的百姓留了多少口粮吗?按现在县里人口,一人一天半斤粮,只够吃到明年四月。半斤,一天才半斤!”

    宋希说:“所以今年的煤只换粮,不卖钱?”

    沈越点头:“是啊,只换,不卖。而且今年的煤到现在都没拨下来,今天拉来的还是去年省下来的。知道你这里是吃煤大户,直接就来你们村了。县长说,以后县里的温室只种土豆,土豆生长期短,产量高,能活命。”

    宋希沉默着把家中能动用的粮食全都换了煤。

    第119章

    一家人吃饭的时候,唐阿姨说:“我想起当年的三年自然灾害了,唐镐姥爷就总说那时候多难多难,饿死了多少多少人。跟现在比比,唉!”

    唐叔叔说:“那个时候没有化肥和袁隆平,现在不一样。现在有杂交高产技术,有化肥,旱了抽地下水,冷了盖温室。就生存条件来说,现在要好多了,以后结果会怎样,谁知道呢!”

    宋希说:“下午唐叔叔陪我去大队部看诊,现在小孩子肚子里长寄生虫的越来越多了,给他们集中灌一次药。”

    糖糕马上说:“我看家。”这两天家里来过好几拨带肚子疼的小孩过来看病的村民,男神给那些小孩子喂药的动作和当年灌他一模一样,那些孩子全都是哭着走的!

    下午看诊,宋希诊脉,唐叔煎药,穆允峥灌药。

    肚里有虫的小孩子,来一个哭一个,来一群哭一群。

    “灌药,下一个。”

    “没事,下一个。”

    宋希头也不抬,只顾切脉。

    但凡需要用药的,穆允峥把人一拉,下巴一捏,药一灌,脖子一撸,转手往家长手里一塞,别提多利索了。

    诊到最后,没人上前了。宋希捏捏肩膀,看向人群后面,微微提高声音:“下一个。”

    那几个住在小学的南方男人赶紧把自家孩子拽了过来。

    宋希都给看了,看完以后,说:“药材不多,过时不候。今天不来的,以后别来找我。”

    李标说:“早些年有几个不长虫子的,也没见谁叫虫子吃了,不来的想来是不怕虫子。”

    宋希说:“那你俩孩子还第一个跑来。”

    李标嘿嘿笑:“一说你给看虫子,那俩孩崽子没等我说就自己跑来了,还把他姑家那俩给叫上了。”

    小卖部关门以后两口子不用看店,地里庄稼一收就没事做了,李标又是个好事儿的,哪里热闹就往哪里钻。

    宋希从口袋里摸出两个鸡蛋,晃晃:“你儿子还给我药钱了,说是不能白吃我的药。”

    李标:“……”那小混蛋肯定又把他姑家俩孩子的鸡蛋给抢了,小兔崽子!

    宋希把鸡蛋往口袋里一塞,说:“好孩子啊,真懂事。”

    李标咧嘴笑:“那是,也不看谁儿子,我儿子不占人便宜!”

    旁边一群白吃药占便宜的:“……”要不也去哪儿寻摸俩鸡蛋去?

    收摊以后宋希就不管这茬了。九十年代以前,有几个没长过虫子的,那时也没人当个重要,肚子疼一疼就过去了。今天来的人有空手来的,也有拿东西的,几个地瓜土豆,一瓢玉米一把粉条什么的。宋希给村里人看病不要钱,有人给东西,不拘多少贵贱,也从没推辞过。这次自然也收下了。

    有几个人本来带着孩子过来了,看到有很多人送东西,就又领着孩子回去了。寄生虫这事可大可小,既然家长都不放在心上,当医生的又何必坚持呢!

    十一月初,县里又下来卖煤了,还是拿粮食换,比去年便宜一些。

    好多人家都忍着肉疼换了。不然怎么办呢,十月就下雪,冬天来的这么早,不买煤,等着冻死不成!

    有的人家舍不得换,有的人家换不起。有人商量着进山砍柴,进山没多久就被老虎的吼声吓了出来。

    宋希皱了皱眉。叫声太近了,顶多普通人两天的脚程。那两只老虎要想下山的话只怕顷刻间就能出来。

    不敢进山,买不起煤,有的人家就在家里挖起了地窨子。在住人的屋子里,把水泥地板砸开往下挖的。

    有一就有二,渐渐的,挖地窨子的人家多了起来。

    住在小学那边的南方人也学着挖了两个。不然教室南北的窗子,好多玻璃都坏了只钉了木板和塑料,冬天透风的话就没法住人了。村里那么多人家都买不起煤,他们口粮更紧张,就更买不起了。

    十一月中旬,白天气温降到零下十度以下之后全市中小学就放假了,市里县里也开始安排居民集体过冬了。

    李宝田过来,有些气愤,说:“李政哥要结婚了。”

    宋希问:“什么时候?”

    李宝田说:“明天,说是不摆酒席请客,就一家子吃顿饭!一家子,就李政一个爷的一家子!一个太爷的都没叫!妈的,我结婚的时候他们家跟着吃了两天,剩饭剩菜还端走一盆!”

    宋希:“……”他们两家是一支上的,关系很近。李政妈可真是抠索出新境界了,这可是儿子一辈子一回的大事!

    李宝田说:“我妈说以后他们家再有啥事不许我和我哥上前。我就是心疼李政哥,让他妈害的都没几个人愿意搭理他。”

    宋希叹口气,说:“李政没少帮我干活,一辈子一回的事,好歹给他做些脸。待会而你从我这儿拿块肉给他送去,也能给明儿的酒席多添个肉菜。”

    李宝田帮宋希送了一块差不多二十来斤的猪肉,却没想到不但没给李政做下脸,反而让人更丢脸了。

    一家人吃饭,一共四张桌,二十斤肉绝对可以热热闹闹办四桌子肉菜。但是,四张桌,一张桌子上只上了一碗肉,还大多是粉条。

    李政一个婶婶吃完饭就跟人说:“还是我嫂子会过日子,二斤肉就能娶个媳妇。小宋给了那么大一块肉还一篮子菜,也不知道藏哪儿了,生怕我们吃一点儿!一桌子一碗肉,哪儿有肉啊,里头就四块肉,都是粉条。四块肉,都不够一个桌子上孩子们分的。反正我们大人是没一个伸筷子的,粉条都没吃着。”

    这话很快就传遍了全村。

    宋希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李政妈是咋想的。娶媳妇本来是好事,这么一整非害得儿子媳妇一辈子抬不起头不可。

    新闻联播上公布了一条受处分的名单,上层又发生了一次变动。

    联想到那次两个不知所谓的东西,宋希真相了:“穆家垮台了?”

    穆允峥揉着面的手顿了顿,点了点头。

    那对真爱和真爱的长子都进去了,外头就留了一个小儿子,跟勉强被岳家保了下来却丢了一切职务的二叔一起过。

    宋希说:“养外室的多了,为了外室杀妻杀子杀父的天底下也就这一个了。没了人伦的东西,谁敢跟他共事,垮台是必然的。”

    穆允峥没吭声。

    宋希走过去抱了抱穆允峥。穆允峥沾着两手面,果断抱了回去,抱住就不想放手了。经了这么多事。如果说这辈子还有什么是他放不开的,就只有怀里这个人了。

    糖糕跑过来,一推厨房门,又赶紧退了出去。厨房里就抱上了,简直有伤风化!教坏小孩子!他还是纯洁的黄花小伙子呢!

    宋希说:“去找阿古拉,叫乌力罕过来帮忙照看两天,让他晚上跟你睡。”

    糖糕赶紧跑出去叫人过来帮牛接生。

    生产顺利。小牛犊很结实,也很精神,乌力罕抱住就不撒手了。

    于是,当晚,糖糕的床上多了一个少年,床下多了一头小牛。

    早上糖糕起床,先给人请功:“小孩半夜起来好几次喂小牛,男神你准备怎么表示?”

    宋希说:“都是你这牛倌太不中用了,让你嫂子煎荷包蛋,你的让给他吃。”

    糖糕:“……”一周一次的荷包蛋,就这么没了。

    乌力罕在宋希这里一连住了一周,直到第二头母牛也生下小牛才回家。

    穆允峥给人捡了十多个鸡蛋。

    乌力罕死活不要,跑掉了。吃了人家那么多好东西,怎么好意思再拿别的!

    宋希说:“不要就算了,反正我还要给他们家看病,多少人情都还上了。”

    糖糕拿眼角瞥着那几个鸡蛋。那可都是他养的鸡下的蛋,正宗土鸡蛋,可香可营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