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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我要下洞庭湖
    第八十卷

    船过目平湖

    第一节 我要下洞庭湖

    春柳湖砖瓦厂,加工泥巴的长方形池子里,透出热火朝天的气息。

    黄春江、青建国、何解放、胥大海、黎少军等年轻力壮的渔民,都只穿一条半截渔裤,光着赤膊,戴顶芦叶子斗笠,双手叉腰,两条腿不停地轮换提起,脚板用力落下去,狠狠地踩进泥巴里。他们始终保持一字形的队伍,从东向西推进,又从西向东返回,一来一去,一去一来,往往复复。池子里没齐膝的泥巴,先是松松散散,经过他们的踩踏,渐渐变成了黏黏稠稠。

    突然,杨惠橘来到池子旁,盯着两腿不停踩得泥巴滋滋响的黄春江上下看了看,第一句话就说:

    “春江,沅发那家伙不成良心。你给我撤了他出湖队长的职务,再换别的人来当。”

    黄春江感到惊讶,问:

    “为什么要撤了他?”

    杨惠橘说:

    “橘姨妈要你撤,你就撤,莫问为什么?”

    黄春江说:

    “刚刚任命他,又要撤他,总得有个理由呀!”

    杨惠橘说:

    “不需要理由。你撤了他就是。”

    黄春江说:

    “橘姨妈!临阵换帅可是兵家大忌,不利于打胜仗呀!”

    杨惠橘说:

    “我给你推荐一个人挂帅出征,保证比沅发本事大,肯定旗开得胜。”

    黄春江问:

    “你推荐谁?”

    杨惠橘说:

    “雷红菱!”

    黄春江说:

    “雷红菱!她可是你的亲生女儿嘞!”

    杨惠橘说:

    “是我亲生女儿呀!那又怎么样?举贤不避亲,自古有先例嘛!”

    雷红菱一直跟在她背后,这时说:

    “我当了出湖队长,照样不接受你下洞庭湖。”

    杨惠橘朝她两眼一瞪,说:

    “你敢?”

    雷红菱胸脯一挺,说:

    “有什么不敢?”

    杨惠橘说:

    “我是你的亲恩娘。你在我肚子里荡了十个月。你这点面子都不给?”

    雷红菱说:

    “不给!不给!就是不给!”

    杨惠橘说:

    “你这个不长良心的家伙!看我打断你的腿!”

    雷红菱说:

    “你就是打死我,我也要坚持原则。大队党支部任命你担任钉子加工组的组长,你怎么能撂担子不干,说要走就要走呢?如果都像你,那还讲不讲纪律?那还讲不讲原则?你这样老子天下第一,凭着自己的性子要下洞庭湖,这与杨宪明、与水老鼠逃离春柳湖有什么区别?”

    杨惠橘说:

    “春江!没想到啊!真的没想到啊!我把她当心肝宝贝,她竟然把我当成了逃兵。真是饭蒸隔木皮,人心隔肚皮。这养儿养女还有什么搞头哟!”

    雷红菱说:

    “共产党人不循私情。我虽然没有入党,还算不上真正的共产党人。但我是共青团员,而且是团支部书记,担负着党的助手的责任。我就要大公无私,原则第一。不然,我往后还怎么伸出嘴巴讲别人。你的当务之急不是下洞庭湖,而是率领你的姐妹们如质如量的加工钉子,不拖新渔村建设的后腿。”

    黄春江从这母女的对话中听出了原因,哈哈一笑说:

    “橘姨妈你这把年纪,还是安心留在家里吧!”

    杨惠橘说:

    “我要下洞庭湖!我不老!我才过71岁,我的心就像17岁。我坚决要求下洞庭湖。”

    她立即改为央求的口吻说:

    “儿砣得你就依了橘姨妈这一次吧!”

    黄春江问:

    “你下洞庭湖,四伯谁来照管?”

    杨惠橘说:

    “他又不是三岁短两岁的伢儿,自己可以照顾自己嘛!”

    黄春江说:

    “下东洞庭湖有危险。”

    杨惠橘说:

    “我这辈子什么危险没有经历过?你莫拿危险吓唬我。再说,去年不是有几个老家伙下了东洞庭湖吗?他们也没有被风浪吃掉,照样安全回来了。人的命是先天注定了的。阎王不要你死,你想死还死不成。”

    黄春江说:

    “去年下洞庭湖的几个老人都不满70周岁。春柳湖大队有条规定,凡是年满70周岁的人,都不再下东洞庭湖。”

    她附在黄春江耳边说:

    “我是满了70岁,可我的身体好,打得牯牛死。我大半辈子都在东洞庭湖上过来的,就这两年没有去了。我这回要去辞路收脚迹。”

    黄春江说:

    “是这个原因就更加不能让你去。”

    杨惠橘问:

    “为什么?”

    黄春江说:

    “要等到你满了100岁,才能让你去辞路收脚迹。”

    杨惠橘连忙纠正说:

    “我不是去辞路收脚迹。我是这些日子在春柳湖过厌烦了,不想听那些吵吵嚷嚷的声音了,我要去呼吸新鲜空气,我要过几天安静日子。这总可以啵?”

    黄春江说:

    “你等我跟沅发商量一下好啵?”

    杨惠橘说:

    “如果沅发不同意我去,你就撤了他的职。”

    黄春江说:

    “即使沅发同意你去,也还有一关呀!不知他同意不同意你去呀?”

    杨惠橘问:

    “你说的是哪一关?”

    黄春江说:

    “四伯要是不同意,你还是不能去呀!”

    杨惠橘说:

    “他哪有狗胆敢不同意!?除非他不怕打!”

    她这话说出口,周围踩泥的人和做砖瓦的人听了,都不禁发出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