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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节
    大公主一惊,下意识的转头去看萧弘澄,萧弘澄一脸冷峻,淡定的下炕来穿鞋,丁香花见了忙进来服侍,萧弘澄一脚踢开她:“在这里做什么,立刻出去叫我的侍卫,调人封了宝莲堤,不许惊动娘娘们。”

    丁香花连忙跑出去。

    大公主不言语,靠在一边看他,萧弘澄并不急,从容的穿了鞋子,整整腰带,只轻轻冷哼一声:“敢欺负我媳妇,找死呢!”

    大公主一个激灵,她哥这是怒了!

    本来就是不大高兴的时候,又因着媳妇的态度烦躁不安,突然有人跳出来,不管到底是不是欺负他媳妇吧,总是给了他出气的地方。

    萧弘澄这种人,别人没惹他,他还能踢两脚呢,何况有人出来针对他媳妇,还正好是两人‘闹矛盾’的时候,越发是戳了他的痛处,是以立刻就要出头儿。

    这谁撞他手里了啊,想想都可怜。

    大公主一边这么想,一边笑眯眯的就跟在萧弘澄身后,往宝莲堤走过去。

    ☆、第53章

    萧弘澄的侍卫此时已经进了宝莲堤,封了路,没有别的人,只有小姐们还都在那里,几乎就是既不准出又不准进的架势了。

    远远的就能听见哭声,都是小姑娘,嗓门儿尖利,远远的都能听得清楚,有个姑娘说:“哭就有理了?天下就你会哭?咱们又不是你妈,管你哭不哭呢!小璐走在你前头,怎么就能推你下水了?”

    那哭着的姑娘道:“我身边就她一个人,别的人都离的好远,我原在那好好的站着,突然就被撞了一下,还没搞清楚就掉进水里了。”

    她顿了一下,又哭道:“我知道周家妹妹定然不是有意推我的,或许是没站稳,才撞到我,我也并不是要计较,无非是这个样子瞒不了人,回头长辈问起来,能有个来龙去脉罢了。谁还兴师问罪不成?”

    那嘴头子厉害的姑娘冷笑道:“你只管说你的来龙去脉,和小璐有什么关系?无非是有人非要往这边来,小璐被强拉了来,你一直往她后头走,离水边还远远的小璐就叫别往前了,偏有人非要过去,说是有新开的花!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姑娘,花也没见过不成?还死拉着小璐过去,你就一直跟在后头,说是你撞她还差不多道理,你没撞到她,自己没站稳摔进水里去了,这会子倒说是小璐推你?你以为你一副无辜样子,似乎很能谅解人的模样儿,就能哄的人认账了不成?谁这么蠢来着!任你哭破了天,不是小璐推的就不是小璐推的!”

    萧弘澄听的皱眉,回首问大公主:“这说话的两个都是谁?”

    大公主在深宫里交际少,又没有周宝璐听音辨人的本事,此时只得老实摇头:“不知道。”

    萧弘澄道:“废物!”

    就不理睬她,自己往上走了。

    旁边跟着的小太监豆虫儿忙在一边回道:“回大爷,哭的那位是林阁老的外孙女儿,姓吴,骂人的那位是王家的大小姐。”

    大公主在一边瞪眼:“你知道你不早说,瞧我挨骂你舒坦是不是?”

    豆虫儿知道这个大公主的性子,笑嘻嘻的往脸上一拍:“是奴婢说慢了,大公主息怒,奴婢自己掌嘴。”

    这个家伙早成了精了,知道不是真计较,清风拂面的往脸上招呼了一下,大公主一边张望着那边的情形,一边随口道:“掌了嘴还说的出话来就是糊弄我,下回叫你好看。”

    豆虫儿一脸嬉笑,原地打个千儿:“谢公主!”

    萧弘澄不耐烦听他们耍花腔,径直往堤上走去,那里三三两两的站着些小姐们,别的人都在注意着裙子下半截湿了,委屈的哭着的吴月华,以及挺身而出,维护周宝璐的王锦绣。

    只有明明是主角的周宝璐抬起头,从人群的缝隙中注意到了缓步走过来的萧弘澄。

    她情不自禁的微微张开了嘴,从来都是灵透的神情罕见的呆滞起来,她只觉得脑中嗡嗡的响,旁边的人关于她的辩论几乎完全听不见了,整个世界的光芒缓缓褪去,周宝璐的眼前只有那一个人。

    那走路的身姿她认识,那张脸她也见过,这怎么会突然糅合到了一起?

    周宝璐第一次反应不过来。

    这是她做梦都记得的一个身影,许多次,他在梦里,也是这样慢慢的,从容的,身姿挺拔的走过来的,他站立在她跟前,长身玉立,她一直都记得很清楚。

    连梦里也是。

    不用声音,根本就不用他说一句话,就跟他这个时候,走上前来,站在人群后是一样的。

    除了那张脸。

    周宝璐不知道这张脸是怎么一回事,她的脑子里一团乱麻,连王锦绣问她话也没有听见。

    吴月华见周宝璐傻乎乎的站着,一声不吭,连眼睛都似乎缺少焦距似的,好像还没搞清楚状况,便猜想周宝璐自己也没搞清楚这件事是怎么一回事。

    其实吴月华自己也没有搞的很明白,原是计划的很清楚的事情,周宝璐离水边很近,两人只相错了一步的距离,吴月华脚下一拐,似乎是被石头咯了脚,鞋子又有点底子,整个人就往右前方扑过去,眼看就要扑到了周宝璐身上,只需要用力一推,可以把她狠狠的往水里推去,但就在那个时候,吴月华眼前一花,明明就在手跟前的周宝璐不见了,她倒是觉得一股大力撞到了她,前面又没有可以抓着扶着的东西,她就很干脆的摔进了水里。

    待她在水里回头的时候,周宝璐依然好端端的站在堤岸上。

    然后吴月华就哭了起来,口口声声就是周宝璐把她撞进了水里,当然,她说周宝璐是无心的,可能是没站稳,撞到了她。

    但依然是撞到了她。

    这一套,吴月华在家里是玩的纯熟的,先一副体谅的模样帮你想出一个貌似你也无辜的理由,表示,我不怪你,你也不是有意的。

    有的人头脑略简单,仓促之下,或是慌乱之中,觉得反正我也不是有意的,就认了下来。

    这样,事情就是吴月华占了先手。要追究,是我有理,不追究,是我大度,甚至还可以我替你掩盖下来,是我帮了你的大忙的模样,说起来,还真赢得了一些姑娘的感激!

    这个时候,吴月华故技重施,周宝璐正要说话,暴脾气的王家大小姐王锦绣却是忍不住了,她说话尖刻,丝毫不留情面,压根儿不管你一副委屈的样子,一副我虽然受了委屈但我还是能体谅人的样子,张嘴就是一大串,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吴月华有点懵了,她百试百灵的招数,并没有丝毫破绽,是怎么突然就失灵了呢?难道是帝都的风水不同?

    她却是没想到,在江南的时候,她是吴家的嫡长女,在江南地界,隐约就类似于帝都里的郡主级别的尊贵,小姑娘们自然都捧着她,或是不敢与她争辩,或是宁愿吃点亏与她交好,都是有的,当然也有真的傻乎乎的被她哄过去的。

    可她真当人都是傻子,都没她聪明,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如今到了帝都,境地换了个个儿,身份比她尊贵的不在少数,不买她的账的人多了,竟然还觉得老黄历行得通?

    吴月华玩弄小聪明的时间久了,总以为自己能成为圈子的中心,人人交好,个个巴结她,谁都跟她脸面,走到哪里都是最耀眼的存在,受尽别人羡慕的眼光,都是因为她聪明伶俐,会得笼络人。

    她压根没明白,在真正的权势跟前,别说你设计施小手段,就是你真正占尽了理,人家一个不认,你依然拿人家没有办法,甚至闹起来,或许板子还得落在你身上。

    这个时候,吴月华有点茫然起来,不过她依然不肯放弃她那一点自以为是的小聪明,她哭着回头去找顾雪银:“是银儿妹妹要过来看花儿的,银儿妹妹你走在我们后边,难道就什么也没看见?”

    顾雪银有点紧张,不敢看周宝璐,犹豫了半晌,才小声说:“表姐,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也是无心的,只是没站稳,你……你给吴家姐姐赔个不是,这事儿就完了,我看吴家姐姐也是个大方的,知道你是无心的,定然不会为难你,我也不会跟外祖母说,其实没什么要紧的。”

    众皆哗然,除了周宝璐身边那几个小姐,其他人纷纷交换眼色,又有人小声议论:“看起来,真是周家小姐不小心撞到的。”

    “其实赔个不是也就是了。真不是什么要紧事。”

    “哼,吴家的也配?”

    “就是啊,吃个哑巴亏算了。”

    “……”

    到底是嫡亲表妹的身份,不少不知道内情的人,自然想到,连表妹都这样说了,那显然是周宝璐撞倒的吴月华了。

    周宝璐却依然在震惊中,尤其是面前这个人的身份,那么诡秘而惊人,跟前这一点小纠纷,在这样的秘密面前,压根算不上事儿,周宝璐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哪里值得为吴月华分神?。

    看起来反倒像是默认。

    可王锦绣小郡主等人却是不干了,这也算表妹,无中生有倒打一耙,小郡主刚要说话,大公主跳了出来:“这话怎么说的?你看见小璐在背后撞到这姑娘了?这天下别的人看不见,就你做表妹的看得见?倒也奇了,怎么前儿我去武安侯府,你这表妹没跟小璐在一块儿,倒是和这个姑娘一起上赶着来请安呢?还说你们在请客,我看,是你们一块儿在谋划怎么算计人吧?”

    大公主说话,自然是从来不考虑别人脸面下不下得去的,她也有资格不这么考虑,这么说了,还不过瘾:“有好处的时候,你就是小璐的表妹了,这有事儿了,还能站出来倒打一耙,这种表妹,我还第一回见识到!哟,还哭了,你也有脸哭,我知道你们家的事儿,满帝都都传遍了,连我在宫里都知道,你家那个外祖母,不就是个填房吗?小璐她娘的后母,能有什么好的,攀高枝儿的时候,一口一个外孙女,一回头,巴不得人家倒霉,什么下作手段都使得出来,人家小璐得两件首饰,你也要撺掇着你们家那不要脸皮的外祖母去要过来给你,别以为你们在家里的事别人就不能知道,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瞒得过人?我说你没那家底就别跟人家比,人家生下来就比你强,你就是吐出三两血来,到处跟人说她不好,也没人信,这定忠伯府养出你这样的孙女来,一家子脸面也别要了,回头我就打发人跟伯夫人说去。”

    大公主连她哥的痛处都敢戳,何况对这个伯爵千金。

    顾雪银被大公主这样毫不顾忌的打脸完全打蒙了,吓的瑟瑟发抖,吴月华也忘了哭,张大嘴一脸蠢相的站在那里。

    帝都的民风竟然如此彪悍?

    大公主就差跳脚了:“宫里是你们想怎么着就怎么着的地方吗?还没点规矩了!张口就来,想说黑就说黑,想说白就说白?当这宫里都没人了呐?来人!”

    大公主威风还没逞完,却见她哥狠狠瞪她一眼,顿时就收了声,偃旗息鼓,哎哟,发挥的太好了,就忘了她哥!她哥还指着这会儿负荆请罪呢,自己抢了他的风头,他拿啥表功去?

    大公主有点讪讪的对着她哥笑了笑,众人跟着她的目光,这才发现后面站着的萧弘澄,小郡主等人现就蹲□福了福:“给大殿下请安。”

    周宝璐还有点茫然,被郑翎拉了一把,才跟着众人行礼。

    大殿下!吴月华、顾雪银越发心都凉透了,这怎么连爷们都惊动了?小范围闹闹,就算最后不成也能混过去,可这惊动的厉害了,真的查起来,可怎么收场?

    顾雪银是当面舞了大旗的,压根没有蒙混过去的希望,抖的几乎要瘫到地上去了。

    萧弘澄矜持的点点头,这才说:“今儿是父皇的好日子,你们在这里吵什么?都是有规矩的人家出来的小姐,难道这点儿规矩也不懂?不管谁受了委屈,都先受着,回头了递到长辈跟前去,谁还冤枉谁不成?就这一点儿时辰也等不得,在这里混闹起来,像什么样子!”

    他凛凛的一眼看过去,果然个个都低眉顺眼起来,唯有周宝璐,睁着一双小鹿般的大眼睛,直直的盯着他看。

    看的英明神武的萧弘澄都有点尴尬起来,干咳一声,避过那目光,吩咐道:“来人!”

    这四面八方转出来七八个身材高挑矫健,着一色剑袖劲装的女子,就地单膝点地:“殿下。”

    萧弘澄淡淡的说:“今儿是大日子,宫内多是女眷,沈统领特地调你们护卫宫阙,想来有什么动静都看在你们眼里,这会儿小姐们争执不下,你们说说,是怎么回事?”

    万寿节等大节,朝廷三品以上诰命全部入宫,护卫自然是要紧的,此时吴月华一脸苍白,她哪里想得到宫阙之中,暗藏重重护卫,别说动手脚,只怕飞进来一只苍蝇只怕也逃不过这些久经训练的黑骑卫的眼睛。

    果然,其中一个就秉道:“回殿下的话,标下看得清楚,先前小姐们过来看花儿,吴小姐脚下滑了,往前扑去,眼看要撞到周小姐身上,周小姐的丫鬟刚好在那个时候伸手拉过了周小姐,又想拉吴小姐没拉住,吴小姐前头没了人,就摔到水里去了。”

    顿时就有人‘扑哧’笑出了声,吴月华也算反应的快,立时便对周宝璐道:“原来是周家妹妹的丫鬟想要拉住我的,我说怎么觉得有人碰到我,是我误会了妹妹,我这里给妹妹赔不是,还要多谢妹妹身边这位姐姐有心拉我一把。”

    圆的很快,很圆满,吴月华算是上了岸,可顾雪银就孤零零的被撇在原地了,一脸惶然,吴月华说的是觉得有人撞到她,如今黑骑卫的说法,倒的确可以佐证她是被人碰到过,还可以自圆其说,顾雪银可是当着人说的清清楚楚的,她看到周宝璐撞到了吴月华!

    萧弘澄背着手走了两步,他不笑的时候本来就冷峻,此时板着脸看起来越发叫人心惊胆战,十七岁的少年,气势已经长成。

    萧弘澄看着一脸惨白,吓得发抖的顾雪银,道:“吴小姐扭了脚摔倒,仓卒之际看不到,只觉得有人碰到她罢了,倒也只是无心,这位姑娘好好的走在后面,隔的又不远,是怎么看见周小姐撞到吴小姐的呢?”

    他哼了一声:“胡言乱语,攀诬表姐,在这样大喜的日子,竟意图搅出风波来,怎么着,你对圣上不满?见不得他老人家的好日子好过了?朝廷赏你们家的爵位,就是为着在这样的日子让你们进宫来闹事的吗?定忠伯,哼,好一个定忠伯,这定的什么忠?朝廷哪里对不住他了,这样怨望!”

    大公主听的瞠目结舌,她哥真不愧是读过书的,这水平这手段!不过是小姑娘家的口角,他两句话就上升到了怨望的高度!

    她哥讨好小璐也太用力了!

    赞!

    可怜的定忠伯。

    大公主毫无怜悯之心的想着。

    萧弘澄已经有了结论:“来人,把这姑娘送回定忠伯府,连定忠伯夫人一并请出宫去。”

    顾雪银吓的话都说不清楚了,站都站不住,只发着抖去找吴月华:“华姐姐……华姐姐……”

    吴月华别了头,巴不得立时跟她彻底撇清关系,哪里还会出言救她。

    那豆虫儿忙打千儿回道:“回殿下的话,定忠伯夫人因在孝中,已经报了宗人府回避,没有在宫中。”

    萧弘澄便道:“既如此,把今日的事和我的话都说给定忠伯!今儿是父皇的好日子,暂且不论,明日我再请旨申饬!去吧!”

    别说顾雪银彻底吓瘫了,要两个人才能架着拖下去,就是吴月华也已经吓的一脸惨白,心如擂鼓,如果不是黑骑卫那句话给了她救命稻草,她又见机得快,立刻认错,若是落到了顾雪银这样的境地,回去也只有上吊的份了。

    这个时候,她才深刻体会到权势的力量,以前虽说追逐高门,但也无非是个羡慕,得些众人仰慕的虚荣,而此时,见大公主不问缘由,劈头盖脸的教训,见萧弘澄淡淡几句话就能动摇定忠伯府的根基,她亲眼目睹她曾得意的小手段小聪明在权力之下毫不费力便化为齑粉,

    权力的力量没有哪个时刻比现在更叫她刻骨铭心。

    这种刻骨铭心几乎铭记了她的一生,从无忘却。

    而这个时候,她还在权力的阴影之下瑟瑟发抖,生怕萧弘澄还没发泄够,把她定一个连坐的罪名,却见萧弘澄转向她,他漂亮冷峻的脸上竟浮现出一丝极淡的笑影来,略微打量了她两眼,才别开目光道:“吴小姐衣服湿了,怎么还不送去换了衣服?你们这是怎么服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