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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
    “你怎么回来了?”

    “不知道。”

    接下来又是一阵沉默,顾冬取下眼镜,把鞋子脱了带着一身汗钻进被窝,虽然消毒水的气味很难闻,但是他的眉头却渐渐舒展开。

    病房是两床的,隔壁住的那位出院了,目前空着,顾延突然觉得还好是空着的,他把电视关掉。

    顾延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搂着顾冬,摸摸他的背,又凑近闻闻他脖子里的味道,汗臭味,“要不要洗个澡?”

    “困……”迷迷糊糊的解开皮带把牛仔裤扒了,顾冬累的眼皮都睁不开了,身上的黏腻都压不住他的疲倦。

    粗糙的布料被光滑的皮肤取代,温热的体温从薄薄的病号服外面传递过来,顾延呼吸不易察觉的顿了顿又很快恢复,唇若有似无的擦过他的脖子,已经睡沉的顾冬不知道。

    顾冬是饿醒的,醒来才发现天还没亮,摸出手机眯着眼睛一看,四点二十六,他捏捏鼻梁,肚子饿的咕噜叫,刚打算起来倒杯水喝就听到耳边的声音,“桌上的塑料袋里有苹果。”

    顾冬戴上眼镜坐床边削苹果,顾延眼睛半搭着,气氛安静的有些让人透不过来气。

    经历一次后留下的阴影很大,顾冬切了块苹果放嘴里,他当时听到顾延被车撞,过去的记忆就不受控制的涌了出来,全是痛,撕裂的痛,绝望又不肯放弃,直到死亡。

    意外是可怕的,能轻易毁灭一切存在的东西,包括鲜活的生命。

    顾冬切了块给顾延,“骑车靠边,注意看路。”

    张口咬.住,顾延口齿不清的说,“你当我是小孩吗?”

    “难道你不是?”

    顾延脸上的表情突然就阴沉了,顾冬摸摸鼻子,完全不知道到底哪里得罪了这个小屁孩。

    “别让你哥担心。”

    “对不起。”

    顾冬捏捏他绷着的脸,顾延偏头,脸上有极淡的一层红晕。

    第二天顾成来医院看到顾冬,父子俩默契的去走廊交谈了会,下午顾冬就回学校了,顺便去找了盛明,他知道意外避免不了,但是能做的还是必须做到极致。

    一回学校,顾冬就碰到了宁清让,宁教授。

    俩人在林荫小道站着,顾冬眼中的笑七分清冷三分凉薄,往深处看只有淡漠。

    宁清让似乎有点惊讶,他思考了会,露出让人舒服的笑容,“我记得你,一年级新生,你的名字很特别。”

    特别?一个姓加个季节而已,普通的很,顾冬镜片后的眼睛眯起,近距离看,面前的人从头到脚都贴着美人的标签。

    “我也记得你……”顾冬扯了扯嘴角,“宁教授。”

    ☆、第28章

    顾冬跟宁清让对视,气氛是越来越压抑。

    迎面走来一个身材高挑的女生,简单的蓝色牛仔裤包裹着线条流畅的腿,合身的黑色t恤勾勒出一手可握的盈盈细腰,长发不做修饰的随意扎起,长的很标致,气质高贵。

    顾冬不易察觉的上下扫视,很快收回视线,尽管没有骄横,依旧给人一种高不可攀的优越感,江瑗,夏志远的未婚妻。

    江瑗看向宁清让,脸上的寒冰化作一湾春水,“表哥。”

    表哥?顾冬眼皮猛地一跳,夏志远看到宁清让那张跟自己有五六分相似的脸,肯定会查,那就一定知道宁清让跟江家的关系,心里有个很可怕的猜想慢慢成形,他必须尽快见到夏志远,无论猜测的对不对。

    “瑗瑗,去西岸玩的愉快吗?”

    江瑗脸上有一丝殷红,一副被幸福滋.润的小女人模样,娇俏俏的,“嗯。”

    顾冬阖了阖眼,这会头痛的更厉害了,脑子里嗡嗡的,他平静的说,“宁教授,我先走了。”

    “顾冬,你等等。”宁清让的态度是让人没法拒绝的彬彬有礼,“我昨天跟你们系的王主任联系过,带几个一年级的参与这次的课题,当时你不在,不知道你今天有没有时间?”

    顾冬眉宇间的疲惫很明显,从皱巴巴的衣服,微乱的头发,以及眼睑下面的青色也能看出昨晚没睡好,精神状态差,偏偏宁清让好像看不到一样。

    “抱歉,我今天不方便。”顾冬嘴唇微抿成不耐的弧度。

    江瑗听到顾冬两个字的时候脸就变了,极快的时间已经转换了多种变化,在看清顾冬的长相后又恢复正常。

    “这样啊,那真是可惜了。”宁清让很适时的露出遗憾的表情,说希望下次有机会再交流。

    交流什么?正品跟替代品之间有什么可交流的,顾冬面上却始终看不出一点情绪,他现在拥有的比上一世多,很满足,只要他们别来招惹,他压根不想再跟这些人有什么瓜葛。

    江瑗望着走远的背影,“表哥,他是哪个系的?”

    宁清让抬脚上石阶,“法学。”

    “什么名字不叫,偏偏是那个名字。”江瑗跟上去,语气刻薄,“光听着就让人厌恶。”

    宁清让沉默的往上走,垂下的眼角望着斑驳的青石阶,闪烁过什么。

    “那人都死了一年多了,赵毅还能叫错人……”发觉自己说了什么,江瑗有些紧张,她犯蠢了,竟然触到了某块禁·区,“表哥,我没别的意思。”

    修长的身子一顿,宁清让转身,居高临下的看着花一样的女孩子,温柔的声音里夹杂着冰冷的警告,“瑗瑗,有些话不能乱说,会害了你。”

    江瑗脸色煞白的点头。

    学校人不多,大部分都在课堂上等待上午的最后一节课下课,顾冬收到张弋阳的短信就去找辅导员,事前没请假,希望能忽悠过去,他站在门口敲敲门,进去就看到辅导员在跟一个男人说话,能留长发,不娘,反而性感的也就恭余了。

    恭余一看到顾冬就“腾”的站起来,走过去啧了声,“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邋遢的样子了?”

    邋遢?顾冬嘴角抽了一下,没看他,而是看向自己的辅导员李元,一个圆滚滚的小胖子,跟恭余好像是关系要好的铁哥们。

    李元摆出严肃的表情,“顾冬,请假要提前递交假条,你这样做,我很难办。”

    自觉理亏,顾冬理理思绪,正要开始忽悠,对面直接一句话堵了他打开的思路,“下不为例。”

    这么顺利的过关多少还是让顾冬意外,他的余光扫了眼像大型犬类一样在他身边转圈的某人,敛了敛神色。

    俩人往门外走,恭余嫌弃,“一身臭汗味。”

    “你香。”脚步不紧不慢,顾冬双手抄进裤子口袋,挑挑唇。

    恭余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哼声,整整非常整洁平整的衬衫,又很酷的把手放进头发里往后捋捋。

    大概是恭余那样子实在太像是某个类似傲娇的词,以至于李元一脸“卧槽卧槽卧槽”的表情,差点打翻了手里的茶杯,他往椅子上一靠,嘴里神神叨叨,“完了完了,老余要弯。”

    站在二食堂卖担担面的窗口,顾冬低头数硬币,恭余一脸趣味的看着他数硬币。

    “三两。”

    “一样。”

    老师傅开始拌调料,里面的小哥忙着下面,香味扑鼻,没一会就好了,顾冬端着自己那份,拿着筷子找了个位置,恭余把大碗一放,在他对面坐下来。

    这会没到饭点,食堂人不多,只有零零散散的学生和晃动的清洁人员。

    恭余用筷子弄开上面的肉酱和蒜泥,挑起面条吃了两口,味道还可以,就是很油腻,“家里的事解决了?”

    埋头吃面的顾冬发出含糊的声音,心里估摸是恭余是从楚纪然那里听来的。

    恭余突然来一句,“你行吗?”

    拌拌剩下的面,顾冬夹着肉丁吃,眉头皱了皱,“要睡一节课。”

    恭余眼神一变,脸上的轻挑慢慢消失,呈现的是复杂的意味,平时连那几人都不一定能跟上他大跳跃的自我思维,别人就不用说了,对面的少年还真让他意外。

    “我今年二十六,身高一八七,o型血,处.女座,独生子,父母都是话剧演员,有房有车,我自己赚的,目前存款数目直线上升,另外,我不抽烟不喝酒。”恭余目光灼灼,“你愿不愿意试试投资这支稳赚不赔的潜力股?”

    “……”顾冬嘴边的半根面条挂了会才吃进嘴里。

    爱情本身就是让人浮想联翩的东西,恭余并不觉得自己对情人的挑剔是不礼貌的,他是个完美主义者,面前的人长相只能算好看,离宁清让那种惊艳比较远,但是能让他过了一年多都能认出来,而且一次次被无视,他自己还主动围上去,是头一回。

    目前还谈不上喜欢,不过,还是趁早下手,先圈起来比较好。

    顾冬满脸错愕,不是按照自己的条件去挑对象的吗?他这张脸应该不在对方的选择范围,小狗撒.尿画圈的意思?他慢条斯理的擦擦嘴,“我没有入手的打算。”

    直白的拒绝让恭余微怔,仿佛受了过重的打击,他深沉的扶额,第一次被甩,是不是该纪念一下?

    下午的四节课都是恭余的,顾冬真的说到做到,睡了整整一节课,后三节才来了点精神,放学的时候基本已经恢复了,一回到宿舍,顾冬就进卫生间洗澡,他换了身衣服,跟张弋阳和楚纪然打了招呼出门。

    顾冬坐地铁去了市里,又转了趟车来到以前去的酒吧,在灯红酒绿中待到晚上九点多也没等到要见的人,他走出去吐了口气,穿过马路往地铁口走。

    不远处停着一辆黑色跑车,一个年轻男人低头靠着车门,两根手指夹.着一支烟,路灯下,那张熟悉的侧脸让顾冬猛地停下脚步。

    ☆、第29章

    九月底的夜晚,已经有些凉意。

    路边的花坛里有只流浪猫在探头探脑,偶尔喵喵的叫唤两声,大概是被古怪的氛围弄的略显不安。

    停在两步远,顾冬微微抬了一下下巴,“天凉了,站路边耍酷容易感冒。”

    熟悉的口吻突然落入耳中,男人手里的长烟一抖,一截烟灰掉在裤子上,他就像是被人踩到尾巴一样,大步流星的走过去,先是凌厉的盯着面前的少年,强大的记忆力快速运转,陌生。

    他捏起对方的脸,手指用力,浑厚低沉的声音里透着危险,“你是谁?”

    按住脸上的手,顾冬轻声叹息,“阿远,好久不见。”

    这是顾冬重活后的第一次没有一点隐藏,把真实的自己暴露出来,换了张皮囊,灵魂还是那个,有些东西是变不了的。

    其实在听到那个久违的称呼时,夏志远的手就已经开始颤抖了,他的脸上有不敢置信,激动,狂喜。

    如果真的有上帝,能不能把我的兄弟还给我。

    那是夏志远在顾冬死后经常去教堂问神父的一句话,从极大的悲痛到后悔,冷静,他用了半年时间让自己面对现实。

    再去看眼前的人,夏志远抖着手摘掉他鼻梁上的黑框眼镜,那双漆黑的眼睛深处浮现的东西更加明显。

    死去的人换了副陌生的面孔,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触手可碰,这样的奇迹让夏志远学会感恩。

    感谢上帝。

    顾冬把手从裤子口袋拿出来,微笑着向仍然处在震惊中的男人张开双臂,“不抱一下?”

    下一刻他们狠狠的抱在一起,胸膛撞的生疼,那股酸涩从心口蔓延,堵在鼻子里,眼眶终是红了。

    “别把鼻涕弄我脖子里,很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