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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2、终结

    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虽然还在国丧里,却也已是胤禛的天下了。等到改过年号,又是太平世界。

    李四儿摸了摸鬓边血丝红的喜鹊登梅簪,对着镜子照了半天,又伸手拔了下来。

    她很喜欢亲手拾掇自己。已经六十的人了,在打扮上花的工夫反而更多。数十年的保养,让她看起来也还只是不到四十的样子。哪怕她的样貌还是有点轻佻,借着岁月的好处到底也压了下去。

    越大的场面越需要体面。那些宴客的经验,也早就让她养出了当家主母的气势。

    李四儿希望每一次出现在人前的时候,她都是精致完美的。而且极有威严。哪怕她叉着腰骂人,骂得狗血淋头。那些人也要觉得很有毕生难忘的风韵。

    妻又如何,妾又如何。妻妾之分不过是那些迂腐的人墨守成规的幻想罢了。

    妾,就真的撑不起半边天么。

    被承认的,才有存在的价值。

    不说那些后宅之事,就连佟国维,还有隆科多生母赫舍里氏的葬礼,都是她来操办的。

    买卖官员她也熟练。当中也有人因为一点小错而被毫不留情的羞辱过,可那又怎么样呢。他们恨不得跪下来捧着李四儿的鞋底,让她珍贵的脚踏在自己的脸上,最好再踩两下。只要她能出气。

    朝上朝下哪个敢得罪隆科多,佟家百年的积累,不仅享有“半朝”的威名,单凭扶植新君这一条,隆科多便是位极人臣的富贵。

    有喜事,自然是应该庆贺的。

    今儿是她的生日,不急。

    李四儿随意的拨弄着首饰盒,看着那些耳珠,项链在手下被“蹂|躏”,不知为什么就上了瘾。直到前院戏台上,锣鼓和唢呐声子里哇啦的响起来才停下了。

    “怎么这么吵?”她皱了皱眉。

    不是怕在国丧里犯忌。她还从来没有怕过。反正,正月里热闹些没什么,只是尖锐的声音惊动了她的心,她有点憋气。

    在屋里伺候的婆子缩了一下脚,还没有来得及回答便有人闪了进来。玉柱摸着酒瓶,两三步就过来了,在李四儿看清楚之前,一只手轻快的拂过了梳妆台。

    “额涅。”他笑着,把看中的东西收进袖子里,然后低头请安:“是我让他们先准备着,巴赫快回来了。等他一回来就找我。”巴赫是隆科多和李四儿的小儿子,除此之外,李四儿还有一个女儿,比玉柱小十四个月。不过,最得宠的是巴赫。有一尊玉弥勒佛是巴赫之前挑好的,因为要开光便放在什刹海那边的佛寺供奉着,算好了日子,今天要请回家。由巴赫亲手捧回来。

    这样周到自然是好的。李四儿亲手扶起玉柱夸赞:“那就去忙吧,晚点开宴也没有关系。”

    玉柱答应之后,拽着袖子飞快的退了出来,一看院子里,呆了:“人呢。”

    他的爱妾林千儿又不知道哪儿去了。三十的人了,还跟只猫儿似的,喜欢四处乱蹿。她藏起来,他来找。这是他们之间很喜欢玩|弄的情|趣。但今天不同。他倒不是怕她撒娇,毕竟他也宠爱了她十来年了。只是,林千儿是青|楼出身,某些作派,总还是让达官贵人们瞧不上眼的。当然,那些臭男人除外。玉柱一边想着,一边忙着指挥下人跟上一起去找。林千儿会去哪儿不难猜,这一回当然也认为还在老地方。

    没有。

    玉柱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他的宝贝儿一定是在哪里被绊住了,要是被什么无耻的男人占了便宜,他一定会剁了他!

    “拿刀来。”玉柱豪气的叫着,扔掉了酒瓶,转身又赶去下一处院子。

    府里很忙,到处都是人,这样横冲直撞很容易出事。

    巴赫回来了,而且真的来找他,可是玉柱一把拽住他叫他跟着一起去找小老婆。

    巴赫颤颤巍巍的护着玉匣子:“那我先把佛放下。”

    运气不好,已经来不及了。

    林千儿突然从斜刺里冲出来,双脚蹿风岔开巴赫冲到玉柱的怀里,抱住他的脖子叫:“爷,我见着鬼了,我见着鬼了!”

    “没事,没事。”不管林千儿遭遇了什么,玉柱总是先安抚她,心里只有她,以致于其他的什么都看不到,听不见。他把袖子里的喜鹊登梅簪拿出来,很欢喜的插在她头上。

    “你们等会儿再腻歪!”巴赫气急败坏:“我的佛!”

    玉匣子碎在地上,弥勒佛的头滚到一边去了,身子变成一段段,惨不忍睹。

    哦,这可真不吉利。

    巴赫继续哭丧着脸:“开过光的呀,会有报应的!”

    林千儿顿时想到刚才看到的,不停的抖,玉柱抱着她,冷笑道:“去看看。”

    林千儿是从西边过来的,她指着刚才的路,不想再过去了:“就是那里。”那里有鬼。

    玉柱沉吟着想了一会儿,终于想起那边是什么地方,脸色变得更难看了,他放开了心爱的女人,转身对长随戴鹏说:“叫人来,能叫多少叫多少,叫不来的自己去领鞭子。还有,把我额涅也请来,就说我和巴赫有一份寿礼要送给她。”

    玉柱的寿礼之前已经送过了,巴赫的这份却是完了。哪里还有礼?不过戴鹏不敢问,转身就走了。

    今天是李四儿的生日,也是送人上西天的好日子。

    佛尔果春在榻上扭动着,刚才肚子疼得很厉害,现在好多了,可是隐隐的还是不舒服。天很冷,霜气沾住了眼皮,她瞧不清楚是谁来过。但是她知道是个女人,因为那人尖叫,而且被她吓跑了。

    她的屋子即便是冬天也不敢关门,因为味道太难闻。之前她能动的时候还能自己打扫,自从上个月摔断了腿,也只好听之任之了。

    好冷。屋里没有火盆,她只好把衣服和床单都找出来盖在身上,因为颜色深又补了很多补丁,她盖着它们在下面抖,应该会很吓人吧。

    这里光线不好,也许一进来就把她当成了诈尸。

    年纪越大,越怕有人想起她。帮她的都会倒霉,她不想连累谁。如果他们愿意不管她让她去死,那就太好了。但是真要死,她也不甘心。

    岳兴阿已经很大了,虽然不成器,至少活着应该没有问题。舜安颜倒是因为某些缘故,很得佟国维的喜欢和栽培,在十多年前当了额驸,可惜公主没两年就死了,他站错队去支持八阿哥,将来肯定也没什么好下场。

    娘家那边,大哥早就不在了,她的幼弟在后来一征噶尔丹时瘸了一条腿,虽然立了功却成了废物。伊哈娜心力交瘁的照顾他,他却自暴自弃的走了。伊哈娜伤心过度,很快也走了。现在的伯爵府,罗岱虽然还在,但早已是富察氏和她儿子的地盘。

    也许到头来,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吧。

    佛尔果春悲哀的想着,这也许就是她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