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逍遥子的说法，不到一定境界是不能学他这般直指本心，像网络小说里那些所谓的刚刚修道就各种放荡不羁，还说什么为求念头通达，那样修出来的不是仙道，而是魔道，没有足够的自制力便放纵，就像一味膨胀的气球一样，终归会陷入欲望的泥潭中不可自拔。

    说白了，修道刚开始得领悟自身的渺小，以谦卑之心去体会世间万物。通晓世间大道后，方才能直指本心，求得念头通达，以其心悟其道。我也顺便问过逍遥子他是否领悟大道，他却收起一副嬉皮笑脸，严肃摇摇头，半句也没有说。

    逍遥子都是一个返老还童快成仙的家伙了，岂能没领悟属于他自己的大道？我觉得他只是不想说而已，毕竟道是人家的，人家不愿意说我也没办法。

    一整天我也没出青云观，在观内东窜西转，偶尔与逍遥子聊几句，听听他不正经话语之中偶尔透露的玄机，站在道观院门中央观察那尊无面神像，又或者干脆去贡堂内看望小枫小叶俩骷髅头，时间倒也过得飞快，还没怎么着，就到了傍晚八点多钟。

    而林平凡自从中午吃了顿午饭后，也从中午一直睡到了傍晚八点，估摸着最近几天，超度冤魂与招夜游小鬼都消耗了他太多精力，林平凡只是个修道不过一年的新手道士罢了，能坚持这么久，已经极为难得。

    “走吧，今天就是最后一只厉鬼了。”我拍拍他肩膀，想了想，又道：“等咱们跟老和尚抓着阴煞，这事儿就算告一段落了，等我去了幽冥界绝对给你向摄青青请功，让她给你点经济支援。”

    “经济支援就不必了。”林平凡朝青云观门外走去，朝我眨眨眼睛，笑道：“你就问问她，幽冥界里有没有什么用不上的道家法器，给我一两样就成！”

    “行吧。我帮你问问。”我无语，倘若是阴器冥器倒还好办，道家法器可不是大白菜呀，林平凡这是半点都不打算亏的架势。

    我与林平凡二人轻车熟路，坐公交车再次前往清河公园，一小时左右后，下了车，直奔依旧被封锁线包围着的清和湖岸边，老远就能看见一个大光头倒映着月光，在黑暗中锃光瓦亮的，甚是好认。

    如此光头，不是圆尘老和尚还能是谁？

    凑近了，我又发现湖边还不止一个圆尘老和尚一个光头？大光头旁边还站着个小的，圆秃秃的脑袋也反着光，矮矮的身高，却是一个方才十多岁的小和尚。

    “圆尘老和尚，这是你徒弟？”

    我凑近了问道，口中却没继续叫圆尘老和尚为大师，以前因为我没能耐，态度只能恭敬些，而现在不同了，我既有八品阴司的实力，又是幽冥界阴差，没必要与老和尚多客套什么。

    “施主说的没错，这是老僧的徒儿慧明。”圆尘老和尚并不在乎我的称呼，双手合十诵了声佛号：“慧明，还不快与两位施主问好？”

    “二位施主？”小和尚眉目清秀，年纪不过十三四岁，他乌黑清澈的眼睛露出一丝茫然，四处张望一番，这才合十双手冲林平凡道：“施主你好，小僧慧明。”

    小和尚似乎……看不见我？

    我愣神眨巴眨巴眼睛，伸出手在小和尚面前晃悠两下，他却毫无反应，果真是什么都瞧不见，难怪在圆尘老和尚说两位施主时，他会露出茫然的神情，因为他压根只看见林平凡一个活人而已。

    圆尘老和尚笑了笑，冲我道：“慧明修行尚浅，未曾开过眼通，自然看不见施主。”

    “哦，我还以为只要是和尚道士都能看见鬼，看来是我想的太简单了。”我笑道，伸手轻拍两下慧明小和尚的脑袋，小和尚惊讶的我这边望，却什么都看不见，他年纪虽小，但毕竟是个学佛之人，再结合他师傅先前说的话，犹豫一下，双手合十冲我道了声阿弥陀佛。

    逗了一下小和尚，我顺便向圆尘老和尚建议道：“我听说柳叶不是能给凡人开阴眼，这儿这么多柳树，随便摘两片，给这小和尚开开眼多好。”

    林平凡却插话道：“柳叶是能给凡人开阴眼，但却不是随便摘两片就能做到的，需要经过复杂的制作过程，再以凌晨与清晨之甘露泡制七七四十九日，方才能作为开阴阳的法器。”

    “好吧，是我孤陋寡闻了。”我无奈悻悻道，自己这点弱渣的灵异知识还是别随便拿出来卖弄为好，在场的哪一个不是专业人士？颇有点关公面前耍大刀的感觉。

    圆尘老和尚则微笑道：“天眼自然需开，老僧带慧明来，便是让他见见世面，若不知红尘苦海，又怎能以慈悲渡人？”

    说罢，老和尚从枯瘦的手腕上卸下一串乌黑佛珠，约有十八颗圆滚滚的珠子，每颗上都刻着清晰可见的梵文，字字不同，然而我并不认识其中的意思。

    只见老和尚将珠子搓揉于手心中，口中念念有词，如同开光般神叨叨的站在原地做法，忽的金光一闪，十八颗佛珠中齐齐射出一道微弱光芒，竟汇成一片佛光，直奔小和尚清澈的双目中。

    “咦？”慧明小和尚只感觉到双目一温，忍不住眨了眨眼睛，这才发现岸边竟突然多出个人来。

    多出的那个‘人’，正是浑身上下阴气森森的我，朝他咧嘴一笑，我虽然身为魂体，可却早已凝实魂魄，外表除了有些散发阴暗气息之外，与常人别无二致，小和尚好奇朝我望了几眼，愣神片刻，方才双手合十道了声佛号。

    “老和尚这珠子还挺神奇的？”

    我奇怪的瞅了眼圆尘老和尚手腕上的佛珠，众所周知，给凡人开眼是件很麻烦的事，除了林平凡刚刚说的柳叶擦眼，民间还有抹牛眼泪的传闻，不过牛眼泪开眼之事，估计也得经过道法加持，万一随随便便都能看见鬼，这世上的天眼通也未免太不值钱了些。

    哪怕是经过法力加持的牛眼泪和柳叶开眼，都会使凡人双眼刺痛无比，可圆尘老和尚的方式与传统截然不同，不光轻松简便，还没有痛楚，神妙无比。

    “他那佛珠是百年檀木制成的，有静心之效，常年供奉于佛院受香火熏陶，配上佛经法术，倒也能让普通人暂且获得开阴眼的效果。”林平凡随口解释道，言语之中仿佛再说一件很平常的事，看来老和尚的那串佛珠并不怎么珍贵。

    清和湖，水面清澈如昔，风吹动柳树发出瑟瑟声响，原本晚上九点多正是许多游客来来往往之际，可如今的清和公园却寂静异常，清和湖方圆几十米外乍着警戒线，虽然只有寥寥几个巡警看守，可也足以驱赶走那些看热闹的过路者了。

    我并不知晓圆尘老和尚与警察局是怎么说的，也不知道政府对灵异事件究竟有多少认可度，总之现在在清和湖做法超度，不会被任何人打扰到，警方似乎对老和尚很言听计从。

    接下来就是专业人士的事了，我一个鬼魂，干不了超度的事儿，若是这些厉鬼正常点，我还能叫几个阴兵把它们带去幽冥界赚些功德点，可谁能想到，这些可怜蛋连魂魄都不齐全，去了幽冥界也没法再入轮回，只比魂飞魄散多了口气罢了。

    苟延残喘，相当于鬼魂中的丧尸。

    圆尘老和尚跟林平凡走去湖岸边做法超度，场面一如既往，没什么好看的，无非就是黄符、佛经那一套，我看都看腻了，索然无味的走到柳树旁靠着休息，沐浴夜晚的阴风。

    慧明小和尚则站在柳树前望着老和尚念经，他开了阴眼，能看见湖面下暗波涌动的阴森煞气了，圆尘老和尚既然说是带他来见见世面，自然不可能不整点实在的，他念经念到一半，竟然又突然调转语调，从往生咒改成了地藏经。

    往生咒众所周知，是直接超度冤魂削弱怨气的佛家经文，而地藏经虽然与往生咒功效相似，可却更侧重于逼散煞气而不是削弱，老和尚这么一改，湖底原本就不怎么牢靠的封印突然被冲散，唯一剩下的那只湖中厉鬼也冲脱了束缚。

    我心头一跳，湖底封印消散的刹那，一股血腥浓郁的阴冷煞气，像冲击波般从湖底蔓延出来，气息之惊悚，绝对不是一个普通厉鬼能散发出的。

    “我靠，老和尚几个意思，看看他都干了什么好事！”站在柳树下的我目瞪口呆，哪怕他想让徒弟见世面，也犯不着故意找刺激吧？

    放眼望去，刚刚还风平浪静的清和湖，湖水上仿佛染上了一层血脂，红光冲天，丝毫不比当初封印厉鬼青冥镜散发出的青光弱多少，湖中厉鬼本就快要化煞，是青冥镜封印死压着使它无法凝聚阴气，如今封印一破，只怕湖中之物，已然成煞。

    离湖岸较近的小和尚吓得面无血色，本来普通人就无法接触太多阴邪之气，小和尚还开了阴眼，能瞧见湖内如波浪般翻涌的煞气，心中恐惧之下，阳气散的更快，倘若再在湖边待下去，不出十分钟他就得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