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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节
    我阻止了孩子的进攻,然后蹲了下来,伸手捏了捏独眼人的胳膊。他已经昏迷过去,所以没有任何反应。他的胳膊很瘦弱,肌肉松弛,说明他不是军人。

    我抬头望了望天,天边已经微亮。我对孩子挥挥手,然后转身往藏身的山洞方向奔去。

    很快,我带着孩子回到了山洞。其他的孩子还在睡觉,见我回来,只是随意地抬头望了我一眼。

    我把洞口爬满的山藤整理了一下,严严实实地掩盖洞口。接下来,我像往常一样坐在洞口,透过树藤的缝隙往下望去。

    外面的天空终于亮了,我眼里的世界和以往没什么不同,依然那么安静。猛地,一个念头在我脑海中闪现:为什么刚才这个独眼男人可以看到我?按理说,我此刻应该生活在一个没有活物的世界里,即便他也进入了和我一样的世界,我也不可能看到他的存在。因为在我能看到的世界中,除了我已知的人和事以外,其他生物应该是不会出现的。

    这一发现让我的心往下一沉。我一直以为黄碧辉所说的平行世界中,我现在所存在的这一面空间里,是不会出现我未知的活物或者人。我所看到的一切,应该是我意识里原本就存在着,所以我才能看见对方。除非——这个独眼男人原本就存在于我的记忆中!

    我越想越乱,始终没有任何头绪,远山里有着太多科学无法解释的因素,让人感觉毛骨悚然。突然,一个小黑点远远地从我遇见独眼人的方向移动过来。待走近了才发现,原来是那个独眼男人,他正朝我所在的山壁方向奔跑过来。他紧挨着崖边奔跑,速度很快。这一发现让我不安起来,难道,他已经发现了我的藏身处?

    他一边奔跑,一边不时地左顾右盼,像是在寻找什么。可让我觉得奇怪的是,他还不时回头,往身后望去,好像在他身后有什么人或者生物,正在追踪他一样。

    只是,他身后什么都没有。那么,他不时回头是为什么呢?

    我换了一个位置,可以看到他身后的悬崖下方小河的角度。我伸长脖子望去,只见四个提着长枪的人影出现在下方,其中一个身影让我产生一种很奇特的感觉,感觉非常熟悉,就像是邵德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可是,邵德比他要高大得多,强壮得多。

    独眼人应该没有发现山崖下方的四个人,此刻已经跑到了我们这块山壁的正下方。我往后退了退,害怕他发现我的存在。

    独眼人面对着山壁,不知道在干什么,接着,他跳下了那道鸿沟。只是,他跳下去干什么呢?

    我突然想起那四个提着长枪的人,转过头却没有了他们的身影。这四个提枪的人是谁?他们与邵德有何关联?又或者,是清晨我看到的那几个灰衣人的伙伴?

    我无法安静下来了,身子往前探了探,往下方的丛林深处望去。果然,十几分钟后,山崖下方的丛林里再次出现了人影,没想到居然是邵德。

    对!就是他——我深爱的邵德,就算是距离这么远,我也能一眼认出他来,他的身影早就在我脑海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我慌乱地冲进洞深处,里面放着我在那个宪兵尸体上拿回来的狙击枪和黑匣子。我握着狙击枪,然后从瞄准镜里,往邵德那边望去。

    只见他跟在两个穿着黄色军装的汉子后面,正从林子里飞快地冲出来。跑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大个子,留着长发,双手各握一把长枪。大个子身后,除了快速奔跑的邵德,还有之前我看到的那个和邵德一起从水潭里出来的男人——也就是那个让我觉得眼神非常熟悉却又非常陌生的人。

    我身子往前一挺,不由自主地想要冲下去。可是理智战胜了冲动,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跨过那条小河,朝山壁中的一条缝隙里钻了进去。

    林子里并没有安静下来,在邵德一行人的身影消失了之后,一队日军巡逻兵也随后出现,冲出了丛林,跑到了小河边。看情形他们应该是在大声喊叫,举着枪四处搜寻,目标应该是邵德及同伴。这又是怎么回事呢?邵德是陆司令的人,隶属于皇协军,可是日军为什么会端着枪追捕他?

    我依然安静地趴在原地,透过瞄准镜观察。士兵们搜索了有一两个小时,始终没有注意到邵德钻入的那道缝隙。我回忆了一番,假如我没记错的话,那道缝隙是可以进入到一个狭长的山洞的,那个山洞通往远山里的瀑布。山洞非常潮湿,不适合人居住,这也是我发现后并没有放在心上的原因。

    终于,那群士兵重新返回了树林。山崖下的世界,再次安静了下来。

    我的心却无法平静,捡起那杆狙击步枪,抓紧山藤,蹑手蹑脚地往下爬。现在是上午,白天的时间相对比较长。我深知现在下去所要承担的风险很大,可一想到邵德正处在危险中,我就无法说服自己不管这件事。

    鸿沟里还是死气沉沉,此刻独眼人的所作所为对我来说根本就不重要。我提着长枪,下了那道悬崖,直接进入了丛林。借着丛林的掩护,我在树与树之间跳跃着朝瀑布的方向奔去。邵德消失的那道缝隙是通往瀑布后的一个洞口,我期待着能在那里看见邵德。

    瀑布落下的水声越来越大,下方的水潭终于出现在我的视线中。我犹豫了一下,把狙击枪藏到了身后的一棵大树上,我不想让任何人认出我。如果没有这把枪,就算我被他们发现,我的长发也应该能够遮住我的脸,他们只会以为我是山林里的怪物,而不会和现代世界的我联系到一起。最重要的一点是,我期待看到邵德,同样又非常矛盾,害怕他看到我。

    我趴在大树上,紧紧地盯着瀑布后那个山洞的位置。山洞后模模糊糊的,似乎有人影在晃动,这个发现让我欣喜万分。

    等待持续了很长时间,一直到了日落,都不见有人影出现。我开始怀疑邵德与同伴是否已经离开了这个瀑布,我所看到的晃动的人影,不过是我的幻觉。

    我考虑着要不要回山洞,毕竟孩子们没看到我,会担心我的安危。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瀑布后面猛然响起邵德的大吼声,紧接着,只见他高大的身影跃出瀑布,跳下了水潭。他跳得很高很远,那跳跃的姿势让我想起了三年前那个夜晚里,那群诡异的武士行动时的姿势。

    邵德朝我所在的方向快速地游了过来,他的眉头紧锁着,好像非常愤怒和激动。爬上岸之后,他探头望着水里的倒影。

    他是在看自己的容貌?他如此迫不及待地跳出瀑布,就只是为了看自己的容貌?

    一系列的疑问在我脑海中出现,但局势并没有给我时间考虑这些。瀑布那边传来一声大吼:“邵德!小心后面。”

    我定眼望去,只见那个和邵德一起游出水潭的男人也出现了,身旁还站着一个大个子,他们正望着我,对邵德焦急地喊话。

    邵德“忽”地转过身来,望着我。我措手不及,裸露的无皮身体完完全全地暴露在他面前。邵德双手不停地颤抖,应该是看到如鬼魅般的我受的惊吓所致,手同时在移动,往腰上的手枪摸去。

    瀑布处的那两个男人也跳入到了水潭中,朝我游了过来。我要走了!我不可能像怪物一样对他们咧嘴嘶吼。我的眼睛湿润了,喉头哽咽起来,邵德不可能认出我,因为我的长发盖住了我的脸颊,我的身躯没有皮肤,只有红紫色的血痂。我张了张嘴,想要对他说句什么,可我的脑海中一阵模糊。最后,我只吐出了两个字:“九日!”

    说完,我扭过头,重新冲进了黑色的丛林。

    别了,邵德!

    这个世界早就已经没有我了,我在另一个世界等你!

    邵统军

    我在丛林中发狂般地行进着,从一棵树跃到另一棵树。我的眼泪不断地落在身下。自从我在三年前被投入到无菌实验后,就成了一个非人非兽的怪物。我无数次想要悄悄地死去,可无法放下那群孩子。

    报复的冲动在我脑海里越来越强烈,我回到那棵树上,取下了狙击枪。然后,抹了抹眼泪,带着咸味的泪水让我手臂上的血痂刺痛起来。我咬了咬牙,奔向了那个小村庄。我要对着所谓的族人扣动扳机,我要让他们付出同样的惨重代价。就是他们,剥夺了我作为一个正常人应该有的幸福生活。

    很快,那个小村庄所处的盆地显现在我的眼前。我端起枪,趴在草丛中匍匐前行,从瞄准镜中捕捉人影。

    村庄入夜后就没有哨兵了,如死一般的沉寂,没有亮光,也没有人的迹象。我透过瞄准镜来回地搜索,透过窗户,我能看见里面的炕,也没有人躺着的痕迹。我慢慢冷静下来,三年过去了,远山里还有很多的未解之谜。现在邵德也进入了丛林,我是不是可以尝试着找出这些谜团的结果呢?

    我移到了下坡的位置,考虑是不是要进入到村庄里,看是否有所发现。突然,对面林子方向的下坡处位置有一群黑影出现了。

    我一阵欣喜,握紧了枪,希望对面出现的是我的族人。我期待着子弹洞穿他们身体,报复他们对我造成的伤害。可是,首先映入我眼帘的,居然是一个金色的头盔。

    武士!是那群奇怪的武士,我的心快速地跳动起来。三年里,我一直没有遇见过他们,还以为他们早已离开了远山。只见武士们从林子里慢慢地走了出来,手里依然提着刀枪以及那种怪异的武器。他们静静地站成了一长排,虎视眈眈地盯着村庄。紧接着,那个金色头盔的首领把手一挥,带头冲了下去。

    他们的步伐非常快,动作统一,没有任何人发出声响,如一群幽灵般地围住村庄。我屏住呼吸,眼睛离开了瞄准镜,借着月色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他们并未察觉我的存在,用极短的时间进入了村庄里。接着,他们三五结队地举起了手里的冷兵器,进入每一个房屋。十几分钟后,他们从屋子里钻了出来,聚集在村中央的那块空地上。为首的金盔武士张开了嘴,像是在发话,由于相隔甚远,我无法听清楚他在说些什么。

    回想起美云的死,我咬了咬牙,把狙击枪摆正,瞄准了为首的武士,我决定用枪洞穿他的脑袋,就如同他在三年前斩断美云的脖子时那般地决断。

    瞄准镜里的画面在移动着,很快,我就找到了金盔武士的眉心。我心里默念着:美云,云子给你报仇了。然后,我的手搭到了扳机上,准备扣动。

    就在那一瞬间,那金盔武士突然举起手,大吼了一句:“杀!”

    紧接着,其他武士也骚动起来,一起举起了手,金盔武士的头被他面前的手臂挡住了。我镇定地移动瞄准镜,他的面庞清晰地出现在我视线中。没想到,他竟然是邵统军!

    我以为自己看花了,揉了揉眼睛,再次望过去,用瞄准镜仔细地观察他脸上的细节。是他,绝对是邵德那早就应该死去的父亲——邵统军。我紧紧地盯着他左眼的上方,果然,有一颗一模一样的大黑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