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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节
    趴在我身边的杨建在我耳边轻声嘀咕道:“完了,那个扔长矛的家伙也没戴军帽,小五这下可凶多吉少!”

    我心也跟着一沉,扭头望向不远处的四哥和郑大兵,他们也望着我。突然我想起自己对于这个队伍始终是能够让大伙依赖的,于是我赶紧恢复镇定,冲他们坚定地点了点头,用眼神告诉大伙小五不会出事。四哥和郑大兵这才放下心来,眼神也缓和了一些。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那六个鬼子宪兵都摘下了枪,神情紧张地望着小五逃去的方向。趴在这边的我脑子里在迅速思考:那两个和我一样的合体人鬼子目前并不在队伍里,剩下的六个鬼子,如果大家突然出动应该有把握能拿下。但是我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我不能用弟兄的命来做赌注。对于小五能不能全身而退,我现在也没有把握,如果因为和剩下的鬼子来上一场而丢了其他弟兄的命,那我们所制订的计划又有什么意义?于是我只能选择继续等待,看事情的发展会有什么变化。

    天在大家的焦急等待中慢慢暗了下来。冲出去追捕小五的那两个没戴军帽的家伙也没回来,这说明小五还没被他们抓住。剩余的鬼子在天色渐渐暗下来后,神色更加紧张,其中两个鬼子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最后所有的鬼子都把枪背上,转身朝他们追来的方向返回。

    郑大兵扭头望了我一眼,似乎在询问我的意见,是不是要现在出去,把这六个毫无防备的鬼子拿下。我迟疑了一下,冲他摇了摇头。

    很快六个鬼子便消失在视线中,大伙稍稍松了口气,谁也不敢出声。之前我对大家有过交待,对方很可能会是合体人,合体人的听力和视力本就相当敏锐,任何细微的声响都有可能被敌人察觉。

    夜色越来越浓,小五依然没出现。大伙屏住呼吸,继续选择等待。只是这过程非常难熬,此刻完全无法知晓小五目前的情况,每个人心里都在为小五捏着一把汗,没想到多了一个追捕小五的合体人,也不知道小五能否与两个合体鬼子成功周旋并将其引至陷阱附近。

    我一直竖着耳朵,仔细地听着远处的动静。就在那些鬼子消失之后大概两小时,从小五跑去的方向传来了清晰的声响,并且可以肯定就是人奔跑的声音。我轻微地“嗯”了声,让附近隐蔽着的弟兄们都警觉起来。很快,小五的身影就由远而近地对着我们躲藏的位置奔跑过来。我的心咯噔一下,暗道:“完了!”

    我们千算万算,却没注意到从小五现在奔跑过来的方向,一直到我们现在趴着的谷口这边,还有将近二十米远的一块空荡荡的草坪。也就是说,小五要想冲到我们身边,必须经过那块没有任何掩体的草坪,这样一来,小五的整个身体就将完全暴露在身后追捕的鬼子眼前。鬼子只需扣动扳机,就会十拿九稳,很容易打中小五。

    小五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只见他的脚步明显地往左右来回移动开来,呈“z”字路线跑动,借此来摆脱成为枪靶子的厄运。让我稍稍有点儿舒心的是,他身后紧追着的只有那个光头。月色中,光头的脸庞渐渐清晰,就是之前坂田带进林子与我们会合的家伙。

    只见他双手各握一柄大砍刀,我的心跟着悬在半空。此刻,躲在地下深坑里的郑大兵像是有所察觉,只见他的背影微微抖动了一下,像是要起身的样子。但最后还是没有动弹,只是扭过头来,奇怪地望了我一眼。

    小五越来越近了,慢慢的,他距离陷阱只有十几步。陷阱就是设计在山谷口的下坡处,在我们的计划里,小五只需跑到下坡的地方,再朝前面狠狠跳一步就可以了。如果他身后的光头没跳,那么就会直接掉入陷阱。就算他也一样跳了起来,大家也会在第一时间出手凌空逮住他。

    正当大家紧张万分的时候,前方传来一声沉闷的枪响,只见小五身后远处的大树上闪现出一道火花,随即小五整个身体朝我们的方向飞了起来,左胸口迅速出现一片血红。

    “小五!”我完全来不及思索,大喊一声从草丛里“忽”地跳起来,冲小五扑了过去。我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在那一瞬间能够暴发出如此之快的速度和力量,竟然在小五的身体还没接触到地面的一瞬间内,就绕过了面前的陷阱,冲到小五面前,并一把抱住了他,迅速就地一滚,往远处放黑枪鬼子看不到的角落隐藏。

    其他弟兄受我的影响,完全忘了之前的计划和安排,疯了一般从各自躲藏的角落跳出来。我怀里的小五意识还算清醒,在看到我们都跳出来后,大声吼道:“不!小心狙击手!”

    枪声再次响起,只见朝着挥舞大刀的光头冲上去的振振也往前一趴,看样子他的腰部可能也中弹了。

    光头的大吼声把我从震惊中拉了回来,只见这家伙举起了手里的大砍刀,朝身体正缓缓往下倒的振振跳过来。我们眼睁睁地看着两柄大刀寒光闪闪,直直朝着振振的脑袋砍了下去。

    我连忙放下小五,猫起腰朝光头跳起的方向扑上去,此刻我的速度快得无法想象,居然能够在冲刺后瞬间便到了光头身下,抬手抓住他的脚踝,朝地上狠狠摔下来。

    光头正前方的其他兄弟,也不失时机地对光头举起枪,四哥那把长枪的枪口直接对准光头的脑门。

    郑大兵在小五中枪后也冲出了躲藏的深坑。但他的目标并不是面前的光头。他微微弓着腰,像只豹子一样,朝着远处树林里那棵躲着狙击手的大树扑过去。枪声第三次响起,只见郑大兵身边的草地上有很大一块草皮被掀起来,显然,那树林中的狙击手已经把目标对准了郑大兵。

    就在第三声枪响的瞬间,本来已经被我们制伏的光头也出现了异常。第三声枪响让大伙不约而同地朝郑大兵望过去,同时也都意识到,大家都裸露在对方的阻击范围内。

    就在大家愣神的瞬间,唯一用枪对着光头的四哥却被人从背后用枪托砸倒在地,手里的枪自然也离开了光头的脑袋。杨建和死老头都蒙了,等反应过来时,地上的光头已经从我手中飞快挣脱,并迅速拔出手枪抵在我的额头,另一只手则继续握着大刀,架在奄奄一息的振振脖子上。

    四哥也同样被人用枪对准了脑袋,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身后用枪托砸他的人竟然是海波。只见海波一手夹着四哥的脖子,另一只手握枪比在四哥的太阳穴上,冲我们凶神恶煞地吼道:“放下武器!全部放下武器!”

    所有人都蒙了,不敢相信我们一直最信任的海波哥居然站在对立面。远处又一声沉闷的枪声响起,只见如豹子般往前奔跑的郑大兵身子也跟着一震,往前扑下去,但也就在摔下去的同时,他双手往前一撑,硬生生地把身体又弹起来。而左腿外侧的裤子上也湿红一片。看情形应该伤得不是很重,因为他往前奔跑的步子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不管郑大兵能不能冲到树林里拿下躲藏的狙击手,我们这边的局面却是完全被光头和海波哥控制住了。光头表情非常狰狞地看着我们,眼神似挑衅一般,似乎要告诉我们:“谁敢动试试!”

    四哥被海波哥那一枪托应该砸得不轻,半边脸都是血,可还是不断地挣扎,冲着身后的海波哥吼道:“陈海波你这狗日的,老子看错了你个孙子。弟兄们,别管我,打死这孙子!”

    海波表情有些古怪,看上去很凶狠,却似乎有所顾忌。只见他咬咬牙,然后冲大伙吼道:“都聋了吗?放下枪!否则我就打爆赵老四的脑袋!”

    远处的树林里传来一声惨叫,树林里有人从一棵非常高的树上摔下来。我借着月色,依稀看到两三个鬼娃娃双眼闪着血红正和那人厮打在一起。最后在他快要坠地时,鬼娃娃又同时跳起来,往旁边的树蹿了上去。郑大兵也在同时扑到狙击手身边,拳头狠狠地砸了上去。

    在我们这边,周围的草地上又出现了往上突起移动的情况,有十几个移动着突起的黑影,迅速朝我们所在的位置移动。不等光头和海波反应过来,只见地上突然间伸出十来双小手,抓住光头和海波的双腿,并把他们摔倒在地上。

    大伙都被惊呆了,不由自主地往后移,四哥乘机挣脱了海波的威胁,同时瞪大了眼睛。十几个双眼放着红光,张着血红大嘴,嘴里露出尖牙的鬼娃娃,冲着光头和海波的身体狠狠地咬了下去。海波像是已经完全被吓蒙了,瘫倒在地上任凭鬼娃娃啃噬。

    光头还在不停挣扎,枪和大刀散落在一旁,他的体力与常人不同,在全身爬了五六个鬼娃娃的情况下,依然努力着想要站起来,同时两只手分别抓紧鬼娃娃的腿,往两边撕扯。被他抓住的两个鬼娃娃丝毫不松口,牢牢地咬着他身上的皮肉,疼得光头大吼大叫。

    我这才缓过神来,朝光头扑上去。为免他接下来会对身上的鬼娃娃下重手从而摆脱控制,我从地上摸起手枪,毫不犹豫地对着光头扣动扳机,现在他上半身都被鬼娃娃死死纠缠,我只能往他腿上开枪。

    光头怪叫一声,正要爬起来的身体再次重重倒下去。那群鬼娃娃似乎也被枪声吓着了,直到反应过来这枪并没有伤害到他们,愣了一下后又继续怪叫着撕咬光头。

    现场在瞬间被我们重新控制,就在这时,侧面的林子里传来一阵怪异的尖叫声。那十几个鬼娃娃听到后好像接到指令一般,集体停止撕咬,扭过头来冲我们张牙舞爪地怪叫了两声,然后往地下一钻,朝怪叫声的方向移动过去。

    我心下好奇,往怪叫声的方向望去。就在我转身面向怪叫声方向的瞬间,心底突然涌出一种奇怪的感觉,有种急促但又瞬间消失的晕眩感。果然,只见黑色树林中的一棵树上,有个暗红色的人影正趴在上面望着我们。她的双眼也是放着红色的光,黑色头发依然掩盖了脸庞。见我望向她,她迅速扭过头,朝树林深处奔去。

    我可以肯定,她就是之前我在瀑布旁边看到的那个无皮女人。

    杨建和死老头两眼血红,一起扑向地上的光头。四哥捡起枪,神情木讷地盯着地上全身是血的海波。

    我目视着无皮女人消失在黑暗中,心里有一种很不寻常的怪异的感觉,在我和雷子共同存在的这个身体里,似乎又多了些什么。

    曹正:井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我没有离开过肉体。就像个野人一样,在树林里不断来回寻找美云可能留下的痕迹。饿了就啃野果,困了就爬到树上睡一会儿。远山里始终像坟墓一样安静,没有一丝生命存活的迹象。那几天也一直下着瓢泼大雨,我感觉自己就像幽灵般存活着,支撑着我的依然是对美云的眷念。同时,我感觉身上还多出一种使命,想要探寻出鬼子在这远山里的秘密来。

    所以说人只是动物的一种,无论在文明世界里如何标榜自己的不同寻常。在那些日子里,我发现即使自己的意识不离开身体,生命力也异常顽强。我的头发长到了肩膀,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和乞丐一样肮脏破败。我似乎也超越了生物钟的控制,白天和黑夜的转换对于我而言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那场雨结束后,我依然没有任何发现。但是我并没有死心,因为我相信,日本人的九日研究所不可能就只有我找到了大门。对于一个这么机密的基地,附近不会连一个暗哨都没有。

    终于,在第八天,我发现了丛林中那个不起眼的盆地,以及那个盆地里奇怪的村庄。

    之所以说这村庄奇怪,是因为我发现时是在深夜。村庄静得和这片丛林一样吓人。最初我以为这下面应该没有人烟,于是我跃跃欲试想要下去探个究竟,可我一向胆小谨慎,所以想要等到天亮后再去。

    就在天微微亮的时候,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村子中间那口井里,钻出了三个穿着平常老百姓衣服的男人。然后陆陆续续地,几十个看上去像是普通农民的男女从井里钻了出来。最后他们正常地回到了各自的屋子里,甚至还有三五个人结伴去田地里耕种。

    我静静地趴在草丛里,注视着这群人。可惜的是,我察觉不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仿佛他们一直就生活在这个村子里。

    我定定神,仔细想了想,身体慢慢往后挪,然后爬起来,朝那条能让我意识离开肉体的小河走过去。几小时后,我又再次成为一个虚无的不应该存在着的曹正,重新回到了无人村庄。此刻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我急匆匆地走下山坡,进入村庄后,发现整个村子里已经空无一人。

    我挨个屋子仔细搜索,希望找到不寻常的发现。结果让我很惊讶,每间屋子整齐得让人觉得不真实。

    搜索的结果是一无所获,我在村子中央的水井边沿站定,探头往下看。里面深不见底,黑黝黝的,什么也看不到。我有种想要跳下去的冲动,看能不能发现什么,但理智控制了冲动。我决定站在井口等待。天亮后那些村民会不会从里面爬出来?我天真地想着,可能村子里的老百姓在地下有个安全住所,到了晚上,他们就回到下面休息罢了。

    时间过得很快,天色已经微微有点儿发红,再到破晓。我往后退了几步,心想,应该到昨天早上井里出来人的时候了吧!因为之前看到那几个大个鬼子兵腰上挂着的黑色匣子,所以我小心翼翼地不敢靠近井口,怕万一又遇到那种黑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