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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节
    第27章,迎王怀庆

    王怀庆稍微坐直了身子,透过轿子的前门向外看了一眼,滦州东城的影子已经近在咫尺。当即,他颇有声势的说道:“让后面德字营先驻在城外,魁字营和你的右营跟我进城。传令下去,进城之后都给我激灵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明白了吗?”

    那管带军官正声应道:“王大人放心,卑职这就去传令。”

    一刻钟后,巡防营先头的骑兵队进入滦州城,城中老百姓早已或躲或避,整个街头显得十分冷清。骑兵队继续向前走,忽然街道转角处疾驰来一人一骑,马背的人穿着一身藏青色制服,这是政府新式的公务装。此人迎着骑兵队而来,直到近前时才放慢速度。

    “诸位军爷可是昌黎县按察使大人麾下?”身穿公务装的人勒住缰绳,向骑兵队询问道。

    “正是,你是何人?”为首的一名巡防营小校趾高气扬的反问道。

    “小人奉滦州共和政府民政长王大人之令,特来迎接按察使大人进城,不知按察使大人现在何处?”

    “尚在城外。怎么,滦州也知道我家大人荣升按察使了?”小校得意洋洋的说道。

    “哪里能不知,今日晌午时刚刚接到省府的电文。王大人下午时听说按察使大人今日会来接管滦州军务,故而早已召集各部官吏以及谘议局众议员,现正在谘议局大楼恭候按察使大人大驾,今晚将在听风小筑为王大人设宴庆贺。”

    “你们的消息还听灵通的,如此也好,省的我家按察使大人还要东奔西跑,稍后直接与你们把命令交代清楚就是。”小校见滦州政府的人如此殷勤,心中愈发膨胀起一股狐假虎威的意思,不仅表情傲慢无礼,语气更像是顶头上司训话一般。

    “甚是,甚是,今后还要多多仰仗诸位大人提点。”

    “哦,对了,你们本地军防长官可都也去了谘议局大楼?”

    “大人可说的是滦州治安团总司令袁大人?袁大人倒是特意吩咐过,说稍后会去听风小筑拜见按察使大人,眼下尚在南城郊督练民兵,暂时脱不开身。”滦州政府的差员在马背上点头哈腰的说道。

    小校深知袁肃是袁世凯的侄子,一时也不敢说此人的坏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应了一声。他让差员先留在这里,稍后带路去谘议局大楼,自己则立刻调转马头奔驰出城,往后方去寻王怀庆汇报此事。

    王怀庆在听完小校的禀告,先是疑虑了一阵,对此多多少少有几分意外,难道说滦州竟这样妥协了?不过继续深思之后,他又觉得这并不是什么不寻常的事,既然上面发了通知到滦州,自己身为通永按察使顺理成章来接管滦州军务,地方官员为了讨好即将的到任的上司,设宴招待是最基本的礼仪。

    当然,他之所以没有过多的猜疑,是因为此番轮到自己有恃无恐,料定袁肃是绝对不敢再耍什么花样。不得不说,他倒是很希望袁肃耍性子用武力把自己赶出滦州,到时候只要上报到北京,更能让这小子倒大霉。

    “走,进城,直接先去谘议局大楼。”他摇头晃脑的吩咐道。

    后续的队伍接二连三的开进滦州城,与停在街道中央的先头骑兵队会合。

    在之前那名政府差员带领下,两个营的人马浩浩荡荡的向谘议局大楼方向而去。

    二十多分钟后,王怀庆一众人等终于来到谘议局大楼,然而大楼前的街道并不宽敞,两个营有人有马一时半会还站不下,只能将队伍延伸的排到隔壁街道上。

    在谘议局正大门前,王磷同早已率领数十名官僚士绅等候迎接,陪同王磷同并肩而站的还有一名穿着笔挺洋服、戴着圆顶礼帽的洋人。王怀庆早先听说洋人在滦州投资开矿,心里不禁开始盘算着日后怎么跟洋人合作捞钱。

    等八抬大轿在正大门停稳下来,王怀庆故意等了一会儿,然后才慢吞吞的从轿子里出来。

    站在不远处的王磷同是官场老油条了,他立刻明白王怀庆的意思,继而匆忙招呼身后众豪绅一拥迎上前去。来到轿子跟前,他满脸堆笑的向王怀庆鞠躬行礼道:“下官王磷同,恭迎按察使大人大驾。”说完话,还颇为殷勤的亲自上前搀扶王怀庆。

    王怀庆颇为满意的笑道:“王大人,真是有劳你们如此大排场的来迎接,老夫受受不起呀。今后滦州政务,还得多多仰仗王大人协助才是。”

    王磷同连忙点头哈腰的说道:“按察使大人客气了,实在太客气了。下官等人必当尽心尽力,协助按察使大人打理好分内公务。按察使大人一路劳顿,还请移步楼内稍坐。”

    王怀庆颔首应了一声,在众滦州官绅和手下的簇拥之下,浩浩荡荡的走进了大楼。

    来到大楼的休息室,这里早先已经布置了一番,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小型的宴会厅,长桌上摆着各式各样的甜点酒水。这让赶了一下午路的巡防营诸人都口馋不已,不过毕竟陪伴左右的都是滦州有头有脸的人物,该矜持的时候还得矜持住。

    在落座之前,王磷同先向王磷同一一介绍了在场的官僚士绅,最后还特别介绍了一下那位洋人:“这位是史密斯博士,瑞士皇家科学院院士,法兰西大学终身教授,此次是代表东方汇理银行为滦州矿场勘测矿脉。”

    即便是面对寻常洋人时,王怀庆都会客客气气,更何况现在这位洋人还有如此显赫的头衔,当即换上一副亲切的笑容与史密斯博士打了招呼。史密斯博士与之前一样显得彬彬有礼,不失热情的与王怀庆握手回礼。

    介绍完毕,众人一一落座,跟着王怀庆一起进来的巡防营兵士则站在外围。

    在王磷同的热情带动下,王怀庆与滦州士绅们闲聊了一些话,不过没过多久他突然问道:“不知袁梓镜袁大人现在何处?”

    “袁大人他今日还在南城郊督导民防训练,早些时候收到省府发来的电报,袁大人还特意叮嘱下官今日一定要好好款待按察使大人。稍后便请按察使大人移步我们滦州著名酒家听风小筑,下官等人已经包下酒家,就等着为按察使大人接风洗尘。”王磷同笑呵呵的说道。

    “哦,这倒不急,大总统特令老夫接管滦州,自是希望按察使治所设于此地,来日方长嘛。老夫倒是希望能尽快与袁大人见上一面,毕竟要先交接好军务才是。”王怀庆一副不动如山的态度,慢条斯理的说道。

    “今晚袁大人会同去听风小筑为按察使大人接风,按察使大人今日刚到滦州,理应先休息一阵,公务也不急于一时嘛。”王磷同说道。

    第28章,虚情假意

    “有些事是大总统亲自交代下来的,老夫自然要放在心上。无论如何,老夫希望尽快与袁大人一见。”王怀庆摆出一副官威的样子,说话时的语气也渐渐有了变化。

    王磷同心里暗骂不止:你这老匹夫,张口闭口大总统大总统,你又不是大总统谁的亲戚。

    然而心里嘀咕归嘀咕,他在脸上仍然要摆出一副讨好的样子,不过袁肃之前千万交代过,一定要把王怀庆拖延到听风小筑的晚宴上。可如今这老匹夫坚持要见袁肃,甚至还说出晚宴的事可以来日方长,这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坐在王怀庆右边的史密斯博士忽然掏出怀表来看了一下时间,继而用法文对一名随员说了几句话。那随员迈步来到王磷同跟前,低声询问道:“史密斯博士说现在已经过了五点钟了,是不是应该去听风小筑?”

    王磷同自是知道史密斯博士晚上还有其他的事,略作思索后,他挥了挥手先让那名随员退下,接着向王怀庆说道:“按察使大人,今晚晚宴可是史密斯博士希望结识您而特意准备的,之前这些外国人是与袁大人合作开办矿场,现如今按察使大人来了,自然要重新磋商合作的细节了。若是按察使大人今晚不能赴宴,只怕这些外国人……”

    他故意没有把话说完,仅仅是让自己的脸色显得十分为难。

    王怀庆疑虑了一下,一来他知道得罪洋人不会有好果子吃,二来现在又是谈“合作”的好事,显然自己是不能错过这个好机会的。他缓缓的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还是稍后在听风小筑与袁大人见面好了。”

    继续小坐了半盏茶的功夫,众人这才向听风小筑出发。

    来到听风小筑已经是临近七点钟的光景,天色已黑,城内少许灯火。

    在酒楼外的街道上早有一队人在此等候,巡防营在前面开路的骑兵接近后,看清楚这一队人全是新军打扮,约摸有十二、三人,立刻带着几分戒备停了下来。好在为巡防营骑兵带路的几个政府差员认得这些新军,为首的军官不是别人,正是治安团总参谋长陈文年。差员连忙把情况说了一下,想来陈大人是来迎接按察使大人。

    骑兵队这才稍微宽心,一边打马上前问话,一边又派人去通知王怀庆。

    陈文年主动打马上前,向众人说道:“在下奉袁大人之命,在此恭候迎接。”

    过了一会儿,前去通报王怀庆的骑兵返了回来,向陈文年问道:“敢问这位大人,袁大人可已经到了?”

    陈文年不动声色的说道:“袁大人正在赶来的途中,请按察使大人先到屋内稍做休息。”

    王怀庆也没有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甚至在想要是袁肃真是有心人,理应在进城的那会儿就应该派人来迎接了。他与滦州众官绅一起来到大门口,见到陈文年时只是随意的打了一声招呼,然后便没有再多加理会,下了轿子在簇拥之下走进了听风小筑。

    巡防营的士兵大部分留在外面,不过听风小筑的老板倒是早已有所准备,他将王怀庆、王磷同等一众贵客请至北院几个大厢房,巡防营的军官则在北院一侧的几个小厢房入席,至于普通士兵也有饭菜,不过因为人数太多,得分成三批次轮流到西、南两个大院子里吃饭。

    王怀庆对这样的安排很满意,他虽然没有太多戒备,可习惯上仍然要保持时时刻刻有人马在外面听候调遣。来到宴会厅前,他别有用心的找来几名亲信军官,叮嘱他们今晚要少喝酒,切记不能喝醉。

    进屋之后,大家分了好几个大包厢先坐下来喝茶闲聊。史密斯博士倒还真是很配合,跟王怀庆聊了许多关于滦州开矿的话题,也迎合的说了几句希望以后能够得到按察使的关照。这让王怀庆感到很是高兴,摆出一副高瞻远瞩的姿态,表示今后一定会重点发展滦州,尤其是招引外商前来投资。

    与此同时,陈文年在另外的厢房里面正与巡防营的几名军官商议,如今已经是入夜天色,随同王怀庆一起前来的三个营士兵总得安排好过夜的地方。他提议可以让尚在城内的两个营去北城郊驻扎,前阵子八十标曾有一个营驻守在北城郊,虽然人去营空,但好歹还留有一个营盘,总比露天搭建帐篷的要强。

    至于在城外的部队,现在只能先委屈他们在外面结营露宿,等明日一早再另外安排营地。

    魁字营和右营的军官自然没有异议,他们可不管城外的德字营怎么样,甚至都懒得吩咐酒家准备一些热的食物送出城去,任凭德字营席地啃干粮去。今晚的大鱼大肉,自己吃的开心就好,明天还能在德字营面前好好炫耀一番。

    前后刚刚用完一盏茶,门口来了一名听差跑进来通报,说是袁大人已经到了。

    不等王磷同与滦州众士绅反应,门外的院子里已经传来袁肃的笑声,眨眼的功夫,袁肃带着杜预、郭文远等几名幕员迈着大步子走进了会厅。众官绅立刻起身相迎,拱手与袁肃见礼、打招呼,有人还熟络的寒暄两句。

    “呀呀呀,袁大人,你这是姗姗来迟呀!”

    “是啊是啊,稍后该罚酒呢!”

    袁肃额头上还有一些汗渍,外套早早的交到杜预手里拿着,他一一的与众豪绅答礼问好,一如既往的表现出一副谦虚有礼的态度。然而此时此刻,却让众官绅们感到更加亲切,毕竟有一个鲜明的对比在场。

    王怀庆不像其他官绅那么热忱起身,而是一直悠然自得的坐在首座上,静等袁肃与众官绅打完招呼。等袁肃向这边走过来时,他才不慌不忙的站起身来,脸上带着几分长辈似的微笑,打了一声招呼道:“袁公子,别来无恙啊。”

    袁肃在王怀庆面前站定,客客气气的行了一个半躬身礼,敬声说道:“袁肃见过按察使大人,今后还请王大人多多关照。”

    众官绅见袁肃对王怀庆如此有礼,尽皆显得疑惑起来。他们大多都听说过王怀庆的名声,对这次突如其来接管滦州军务更是颇有担心,本指望袁肃能出面支持大局,但看到这一幕之后不禁猜测,难不成袁肃真要向王怀庆妥协了?

    倘若真是如此,那今后只怕会很麻烦了,要知道王怀庆可不像袁肃这么好说话。

    一时间,在场所有官绅心中泛起不同程度的嘀咕,或是叹息袁肃难堪大任,或是思索着如何跟王怀庆搞好关系,又或是不知所谓的咒骂了一通。

    王怀庆倚老卖老似的笑道:“哪里的话,哪里的话,今后还需要袁公子协助老夫呢。”

    袁肃陪笑着说道:“袁肃在滦州前后惹出了不少麻烦事,以至于惹恼了叔父,为此袁肃惶惶不已,一直寻思着该如何改过自新。如今叔父委派王大人兼管滦州军务,正是希望王大人能费神管教在下,从今往后在下必不敢再妄自乱来了。”

    听完袁肃的话,王怀庆心中很是得意,看来这年轻人果然是知道怕了。他故作语重心长之态,缓缓点着头说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袁公子你能有悔改之心,这比什么都好。老夫相信,只要袁公子恪守本份,用不了多久大总统必会消气,到时候袁公子也能再展拳脚了。”

    “王大人说笑了,袁肃才疏学浅,又年轻无知,今后只希望能跟随王大人左右,好好学习一番经略军事的本事,戒掉好高鹭远的坏毛病,安安分分、踏踏实实的做事。”

    第29章,深夜闯营

    “甚好,甚好,袁公子有这样的觉悟,比起许多人已经胜出一筹了。袁公子放心,老夫既得了大总统的指示,必定会尽心尽力教好袁公子。”王怀庆心中越来越得意,嘴里的话也越来越随意,不仅时不时提一提“这是大总统的意思”,更是俨然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身份。

    “那就先多谢王大人了。还等什么,赶紧入座开席,今日我等要好好为王大人接尘。”

    不管在场众人心里在想什么,但是表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足,于是在袁肃的招呼之下,大家立刻热闹的附和起来。王磷同吩咐酒家赶紧上菜,又招呼众士绅落座,袁肃则搀着王怀庆的胳膊亲自请其落座上席,自己则陪坐在一旁。

    转眼之间,宴会厅各个大包厢立刻呈现出一片欢声笑语的景象。

    王怀庆虽然是一镇总兵,但昌黎毕竟比不过滦州,不管是吃的、喝的自然是略逊一筹。听风小筑的七、八道特色佳肴刚刚端上来,立刻让他开了胃口,再加上王磷同、袁肃以及众谘议局议员环绕着的奉承,自己顿时感到众星捧月一般,渐渐的便得意忘形了起来。

    “来,王大人,这可是听风小筑独门秘酿,十八年风曲酒,来来,我来给王大人斟上。”

    “啧啧,好酒啊,好酒啊。哈哈,来来,大家一起喝,一起喝。”

    “诸位,咱们一起敬按察使大人一杯,今后还得仰仗按察使大人周全照顾啊。”

    “好说好说,来来,再斟再斟。”

    不仅主宴会厅上一片觥筹交错、坐起喧哗之态,在隔壁的小宴会厅里,陈文年、杜预、郭文远三人也与巡防营的军官们推杯置盏。起初这些军官还担心喝醉了会误事,可是他们这些常年在军营里的人,难得有喝酒的机会,更何况摆在眼前的还是十八年的独门秘酿好酒,三、五杯下肚之后便再也没了节制。

    “来,兄弟,走一个。”

    “干,干,你这养金鱼呢?要罚,要罚!”

    “等等,喝冲了,喝冲了,容我吃一块肉。”

    “来来,兄弟我替你夹一块肉,上好的红烧五花肉,保管你吃完了后悔自己长牙齿。”

    三巡酒后,这些巡防营的军官们顿时上了酒劲,他们并未料到治安团的军官会这么热情,再加上酒兴上头,很快便放下了所有戒备之意,一个个搭肩拉手、称兄道弟,就好像是出生入死几十年的老战友似的。

    吃着喝着聊着,偶尔还能冒出几句埋怨的话,说的就是王怀庆多么抠门。

    不过还在大家都还有几分理性,每当说到这里时,总会有人或劝酒、或扯一些黄段子。

    等到主宴会厅和小宴会厅的酒菜都上齐全了之后,酒家这才开始张罗巡防营士兵们的伙食。虽然比起前两个宴会厅的菜肴要逊几个档次,但毕竟有几百号人在这里,因此还是折腾了不少功夫。酒家的管家带着几名活计来到大门口,请士兵们分成三队轮流进院用餐。

    这些士兵们赶了一下午的路,早就又累又乏。此时几位管事的军官都在屋子里面吃着喝着,留在外面带队的几名队官又互不买账,一听到总算安排好他们的伙食了,所有人争着抢着要先进去吃饭。

    管家和活计们拦不住,一下子竟让三百多人涌进了院子。好在还有百余人还算和气,没有跟着一起冲进来,要不然整个大宅子可都要被挤破了去。无奈之下,管家只好吩咐在西、南两个院子加桌子、加椅子,院子加满了就加走廊,走廊加满了就加门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