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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节
    不多时渐渐有人传回信来,有人在直隶的几处窑子里散了话,京中平原侯、定城侯两府各有半份法器,和在一处请高人做法,能起死回生。

    冯紫英不由得拍案叫绝,笑嘻嘻来面君道:“圣上猜着了,想来多半又是荣国公的招数了。亏了他从何处想来!”

    圣人忙命他奏来。

    冯紫英乃将那直隶府传回的消息说了,笑道:“京城管制严苛,倒是直隶府多有江湖人士出没。”

    圣人摇头好笑:“朕说了是贾恩侯手笔不是?这等话竟有人信?”

    冯紫英笑道:“寻常人自是不信的。偏江湖多草莽,愈发肯信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若有人恰逢至亲挚友去世,哪怕无稽之谈也定想试一试的。另有,得了这消息,人家原本尚不定盗哪一家的保不齐都来盗这两家了。赦公是丢了块肥肉进饿鬼堆里。”

    圣人又道:“那又何须将人家库房搬空?”

    冯紫英道:“谁知道那法器是什么呢?赦公惯爱弄些虚幌子,总能套上来不少傻子。”

    圣人听了也觉有理,方撂下对姜家的疑心,又觉得贾赦纵有天大本事,自己一眼便能看穿,心下颇有几分得意。乃吩咐冯紫英,纵是贾赦诚心勾来的,这伙大盗无法无天,务必查出来。

    冯紫英后使了无数法子,终是不曾得破,暗叹江湖有高人。这个案子成了悬案。圣人心中也略有几分不满,只觉其终还是差了姜文几分。

    太后国丧不久,淑妃病逝。七皇子痛哭不已,向圣人求允他往五原医学院学医,誓医治世间与淑妃一般的病人。圣人犹豫了几日,终长叹一声,应了。

    唯平原定城两府却是惨不堪言。他两府实职早让圣人借机撸光了,家中又遭大盗,吃穿用度捉襟见肘,虽赶着卖了些产业也不过饮鸩止渴。心里都疑心是遭了姜家报复,偏一来无有证据,二来理亏,三来他们也没本事奈姜家何。

    终定城侯老夫人叹道:“罢了,愿赌服输。”挣扎着亲出来理事、领着阖府缩衣减食、将下人几乎卖了个干净,虽能勉强度日,家中孙儿孙女难免心下凄凉。亲友知道他们得罪了姜府,并不敢相助;几个未成婚的来日婚事愈发艰难。平原侯却无人主持,互相推诿抱怨,下人又趁乱盗些家俱粗物逃跑,不过半年功夫便门庭败落了。姜文虽不明着出手,暗暗踩上两脚或是授意旁人踩上两脚却是便宜得很。此为后话。

    作者有话要说:好几天木有这么赶点了……于是……不小心又赶点了……

    ☆、97

    却说贾赦领着一群学生躲到庄子里避国孝,每日吃饱睡足,跟养猪似的。这日丁鲁班与那位装蒸汽机的英国工程师菲尔德正凑在一处研究庄子里的水车,贾赦与学生们围观,忽然贾琮从外头钻进了,拉了拉他爹的衣襟,还使了个眼色。贾赦忙跟了他出来。

    贾琮把他爹拉矮了些,咬耳朵道,“彭姑姑来。”

    贾赦一愣,难道特种营那事儿暴露了,忙问人在哪儿。

    贾琮指了指山坡后头。

    贾赦赶忙三步并作两步窜过去。

    彭润依然一身青色男装,策马立着,高贾赦一大截,面色沉静。

    见她的样子不像出了意外,贾赦松了一口气。“彭姑奶奶别来无恙。”他笑道。

    彭润纵身下马:“我找你帮忙。”

    贾赦一愣:“嗯?”印象中这个人从来不需要人帮忙的?

    “前次王三童刺杀圣上未果,有位宫娥唐氏替他挡了一剑,后封为贵人。因那一剑致唐贵人不孕,她又出身寻常人家,天资聪慧、对圣人一往情深,”本是寻常的话,她漠然说出来,反倒讽刺了,“如今圣人对她宠爱的很。”

    贾赦奇道:“这跟将军你无关啊。”

    彭润面无波澜道:“当日我领着特种营搜查王三童,已是让乐将军看见了,他却不知有意或是无意的露了出去,致我近日多有求婚者。”

    贾赦“噗哧”一笑:“他们以为你是那等好骗的女子么?”

    彭润嘴角轻勾:“唐贵人在深宫也听说此事,劝圣人莫耽误我终身。圣人欲在他的心腹将领中让我选夫。又不知唐氏说了什么,圣人只恐我心不定,要我立誓终身不再嫁。我虽无此意,却不愿为了守住官职而立誓,乃向圣人请辞。”

    贾赦闻言愣了半日。“圣人被那唐氏迷住了?”

    彭润赞道:“唐氏是个人物。她打发了个宫娥对我说,知君有傲骨,何必寄功名。”说白了,人家使的是激将法。

    贾赦撇撇嘴,是了,这位姑奶奶虽然够强,依然是古人,把骨气什么的看得比实惠重要……思忖了半日:“这么看,你倒是输的不冤,唐氏把你的性子摸透了。也不知她是哪家派出来的。恐是乐奎那猪头营中有探子,见了特种营之风采,想弄此营到手。既然唐氏有那么一句话,想来不怕让你知道、也不欲与你翻脸。故她后头九成是皇子,日后还想拉拢你们彭家。嗯……她给圣人挡那么一刀,没准是与王三童演戏。王三童虽为太后死士,太后、太上皇、乐善、二皇子都是老勋贵那一群。保不齐是二皇子……”

    彭润摇头:“想多了。”

    “嗯?”

    彭润道:“她不过是以为我身为女将颇为难得,想让我知道罢了。至于她后头是谁,不可以此为论。国公回京自与白先生商议。”

    贾赦“哈”了一声:“你怎么知道小白?”

    彭润道:“搜府那日我见到他了。”

    贾赦吓了一跳:“你认出来了?他分明变了许多。”

    彭润道:“总归是一个人。”

    贾赦惊问:“那戴权呢?”

    彭润略有笑意:“他是公公。”

    贾赦愁道:“很有眼力的公公……”

    “公公极少出宫,他不曾见过白先生。白乾此人名声在外,见过的极少。当日曾亲来我家拉拢于我,故此我认得。”

    贾赦这才放心。过了会子又道:“如此看来,继任者看来不是彭楷小少年了。”

    彭润道:“我与浩之从营中各举荐了两人,圣人只道他们都太年轻了些。故此委派了葛将军。”

    贾赦额头一跳:“这个葛将军又是哪根葱。”

    彭润忽然笑了:“圣人身边的老将了。”

    贾赦一翻白眼:特种营那群小子,用老将来管,管的住才怪!又是潜水又是爬山又是钻洞的,老将的体力,纵勉强跟的上,也难征服他们。遂安心了,笑道:“你猜这葛老头能扛多久?”

    彭润道:“不知,且看他的本事。”因道,“我从前不曾这般领军,故请辞之时颇为利落。如今已是回不去了,偏依然想在军中为将,特来寻贾国公讨个主意。”

    贾赦心中暗笑。这是女将军当上瘾了,离了工作岗位闲的难受。乃问道:“圣人可有说法?”

    “圣人不欲我再入军中。”彭润叹道。小六说的对,皇帝果然是天下最小心眼的人。

    贾赦想了想:“眼下有些约莫四千兵马,恰缺个像样的将军。就不知道你肯不肯去。”

    彭润闻言一皱眉,静了半日,忽然道:“不会是李三的水匪吧。”

    贾赦笑道:“恭喜你,答对了。除了练兵,还得教他们些读书写字之类的。你可愿去?”

    彭润盯了他半日。训特种营的那法子拿来训水匪,分明是想将水匪化为己用。

    贾赦明言:“忠诚王爷曾与我商议,来日拥立我那大侄女的儿子,十一皇子为新帝。我从前一直不曾答应。前些日子,我改主意了,日后预备同他合作。”此时贾赦委实是想与司徒塬合作的,不曾想司徒塬并无那个运气。“只是,我不预备让他把持朝政,我自己要把持朝政,改一改这天下的规矩。故此,不可无兵。”他淡淡一笑,“将军可愿助我。”

    半晌,彭润点点头:“好。”

    贾赦抱拳道:“如此多谢了。”

    彭润不易在众人眼前露面,故贾赦自回庄子去给李三写了封信,未曾封口,让贾琮送回给彭润。彭润接信后看了看,向贾琮道:“琮儿好生保重,姑姑要去江南顽两年。”

    贾琮立时不舍起来:“姑姑你不回京啊。”

    彭润道:“先回京安排一会子,便去江南寻我师父去了。”

    贾琮撅嘴道:“何不将他接来京里。”

    彭润笑道:“他在京中不惯。”遂打马而去。

    后贾赦收到李三来信,对彭将军其才其德五体投地,好悬没拜人家师,不由得淡淡一笑:“真靠得住。”此为后话。

    他二人明目张胆的预备勾结收编水匪,京中特种营好悬没闹出哗变。

    那会子圣人恰与内阁商议毕朝务正欲歇息,外头有人急禀:“葛将军传信来,特种营反了!”

    圣人惊得一挥袖子,案上的砚台“哐当”一声落地。

    姜文忙奏道:“圣人,恐有误会,特种营乃陛下心腹,天下兵马皆反、特种营不能反。偏听则暗,请陛下明察。”

    圣人面上阴晴不定,终是站起来:“走!去看看。”才走了两步,吩咐道,“让浩之一并过去。”

    忙有人急去传姜武,圣人领着姜文、冯紫英并一行护卫匆匆打马往特种营而去。

    才在营门,只见彭楷领着几个兵士急的在门口团团转,见他们来了欢喜得赶忙跪下,泪汪汪向圣人道:“求陛下救命!”

    姜文那颗心立时放下了。在看圣人,脸上已然有了一分笑意,立时又敛起:“你们反了?”

    彭楷哭道:“末将头上唯有一个冤字罢了。”

    圣人哼了一声,问道:“怎么回事?”

    冯紫英只觉不妥,又不敢出声——这会子葛将军还不知道在哪儿呢,岂能让他先说了?圣人可会先入为主?

    偏他一犹豫,彭楷等人早一壁哭、一壁说了。

    原来葛将军年近半百,且是地道北方人,特种营的这些训练科目,没一样跟的上寻常兵士的。这般自然没人看得上他,虽面上不得不听命与他,脸上早露出不屑来。葛老将军身负皇命,不敢懈怠,只得一把年纪去学游泳、练习负重急行军。终归是年岁大了,这些科目又太耗体力,未及一个月便染了风寒。他的亲兵心中极为愤懑,言语中难免与特种营兵士彼此口舌相争,今日两边终于打了起来。他那些亲兵哪里是特种营这帮小老虎的对手,不多时悉数被打趴下。

    葛将军又气又急,命将双方各大五十军棍。

    谁知特种营的兵士齐声大笑:“咱们营中没有军棍,咱们从不捱棍子。”他们漏了一句话,他们乃是关禁闭的。

    葛将军怒及而笑:“既然没有军棍,且去西山营中借一根来。”

    说了半日,没人动弹。

    葛将军指了一个兵士:“你去。”

    那兵士道:“我不认得路。”

    葛将军怒火中烧,拔出腰中御赐的宝剑:“此乃圣人所赐,你不去,我以此剑斩你当场。”

    那兵士冷笑:“好好,果然我们不曾死在战场,却死在自己人手中。”因一扬脖子:“好大的头颅,请便。”

    葛将军本是吓唬他的,他知道这一营都是圣人的心肝宝贝,哪里真的敢要他命?不过想立威罢了。如此葛将军全然下不来台,气得当真举了剑过去就要斩他。

    谁知那兵士的队长立时挡在前头,向他行礼道:“我是他队长,素来我们营中有律,下头的人犯了错,便是队长的错。请将军先杀我。”

    葛将军怒喊:“反了反了!”

    他们全队立时全上来,都喊道:“我们阖队同生共死!”

    葛将军冷笑道:“既然如此,成全你们。”喝令“悉数拿下”。

    没人动弹。

    葛将军终归是年纪大了,又拖着病体,见此情景怒上心头,竟是昏过去了。他的亲兵一面忍着伤扶了他入营帐,一面向宫中急报“特种营反了”。特种营也不曾拦着,他们前脚走后脚就有人溜去寻姜武了。

    彭楷才说到一小半的时候姜武便已赶到了,路上早已问了来送信的兵士一个大概。听他说完不由得笑道:“陛下,当日末将说什么来着?老将军必然领不了这营小家伙。”

    圣人回头瞪了他一眼,姜武忙吐了下舌头,反引得圣人心下好笑。

    姜武忙上来,将特种营因何没有军棍一事解释了一回,道:“这帮兔崽子才怕关禁闭呢,最初那会子都宁可捱棍子,每回从禁闭室里出来都跟抽了筋似的,还不用浪费养伤的功夫,出来就能接着练。”

    圣人这才想起,早先自己是知道此事的,还预备着若有成效、可在其他营中也效仿,只是后来忘了。因问姜武:“浩之你看此事如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