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的画面中，它正在谨慎地打量着四周的环境。它皮肤下的肌肉紧绷着，随时准备应对不知会从什么方向出现的攻击。
    它盘踞在小半个实验室的中央地带，按理来说这里是最容易成为袭击目标的危险区域，但也是更方便观察周围环境的位置。而以它的敏锐和迅捷的行动力，闪避不是什么难事，就算避不开，常规武器也很难对它造成致命伤害。
    但很快它的视线就转了过来，准确无误地对上了隐藏摄像头的位置——尽管那个地方看上去完全就是一整片毫无破绽的金属墙面。
    它并没有愤怒地立刻做出破坏东西的举动，只是谨慎地盯着空无一物的墙面打量，在这个过程当中，它居然显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是的若有所思！不要问他究竟是怎么从那双爬行动物一般冰冷的竖瞳当中看出这样的情绪来的，反正他就是有这样的感觉。
    而仿佛是有了印证他的想法一般
    ，对方缓慢地以一种并不会引发敌意的速度，抬起前肢来晃了晃，似乎是想引起某种注意。
    而在摄像头无法拍摄到的它的身体内部，某些发音器官正在飞快地进行着改变和重组。
    很快它喉咙里某种原本含糊不清的动物类的声波渐渐有了含义。
    一开始它这种举动显得毫无意义，但它对这种新的发音方式熟悉的速度格外惊人。在它把速度放慢重复了很多次并且不断调整某些细微的音节发音之后。
    组长终于听懂了它所传达的意思。
    它居然在用星际通用语一字一字在重复着着：“我们……谈谈……交易……”
    组长甚至从它的发音方式里听出一点点猎夫星座的口音——猎夫星座正是他一个下属的故乡——那人正是在之前的冲突中不幸被杀死并且被它吃掉了一部□□体的某个倒霉蛋。
    这条人鱼并不是一开始就试图杀死两名研究员，对照着它后期展现出来的杀戮能力，最开始它的某些行为实在堪称温柔和克制了。它看起来更像是想把他们控制起来当作贮备粮——或者其它用途。
    后来被一同前来的士兵的攻击所激怒，它才极其凶残地下了狠手。
    种种行为，无不显示它有着不低的智商。组长隐约有种它的物种已经属于是智慧生物的猜测。
    但眼前发生的这一幕，仍然颠覆了人类一直以来的认知。
    人类在数百年前进入了大星际时代，在宇宙中发现的新物种数以万计。但至今为止，仍然没有任何一个生物种群具有和人类水平相当的智慧水平。
    某个生物学方面的权威教授甚至悲观地认为，在整个银河系当中，不具有水平发展到能和人类进行平等交流的物种。
    眼下这只人鱼的模拟发音如果是有意识的行为。那它所代表的意义甚至要超过它在基因改造方面能给人类带来的极大好处。
    而实验室里发生的这一切，早在警报响起的时候，全息投影就已经同步传回了基地的某间办公室内。
    丹尼斯甚至比那个小组长还要更快一步地听懂了人鱼的发音。
    尽管因为某种原因他和某些个非法组织达成合作并从中得到大力的支持，但从本质上来说，丹尼斯仍然是个具备极高专业知识的资深生物学家，深深地热爱着自己的专业领域工作并且为之自豪。
    在亲眼见证到眼前这一幕的时候，他内心同样感到激动不已，几乎忘了自己的本来目的和眼下的处境，就想要立即赶过去。
    但西斯的副官拦住了他。
    这位强盗一点儿也不理解这些科研人员的兴奋从何而来，他根本也不觉得这俊美的怪物重复的几个近似语言的声音有什么重要意义。
    一条长得像人的鱼突然也和人一样会说话，在他看来就像是鹦鹉会学生说话，除了稀奇一点也没别的了。
    他关注到的只是投影中那条人鱼惊人的恢复能力——那些伤口在极短的时间内快速愈合，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几乎已经看不出逆变来了。
    还有它那惊人的适应和进化能力。
    天知道在这之前它分明是不折不扣的海洋生物。但现在它看上去一切都很好，脱离了海水环境似乎并没有对它造成任何的不适。
    能够快速作用于生物体的基因改造，制造出具有惊人战斗力、适应能力和恢复能力的生物兵器，原本就是双方能够达成合作意向，天狼军团暗中向科考小组提供前往古地球的迁跃坐标的一个重要条件。
    而眼下看来，这似乎也正是西斯最为需要的。
    眼前的事态看来完全在已方的可控范围之内，副官完全不希望仅仅因为这条鱼学会了说几个词，就节外生枝的发生一些不那么美好的变故。
    “如您所说，它十分危险。所以请您还是留在这个房间里。我的部下能够对付它。”他生硬而冷淡地挡住了丹尼斯的去路，看出丹尼斯神色间的不快。他又补充道：“还有您的那位下属，看起来他做得很不错，并不需要博士您亲自处理。”
    他最后这一条并非平空恭维，能在基地带领一个科研小组的人，确实也有独当一面的一定能力。
    在短暂的惊异和激动过后，组长立即就做出了他认为合适的应对。在通过基地智脑迅速地向丹尼斯提交了一份简要报告的同时，他打开了房间另一边的通讯装置，将自己的全息影像投射在人鱼对面的墙壁上。
    他本想让第一次接触的谈话气氛不那么紧张，试探着打了一声招呼。可是之前的恐怖经历在此刻发挥出了巨大的影响，哪怕现在他的心情因为对方是智慧生物而格外激动，也无法消除这种阴影。这让他努力想要维持的友善微笑看上去扭曲怪异，那一声‘你好’听上去也干巴巴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
    不过人鱼显然并不在乎这个，它那双金色竖瞳以一种诡异的方式转了一圈，那张看上去英俊无比的脸上毫无表情，十分冷淡。在注视了面前的投影片刻之后，它才略微点了一下头，不等组长再有所表示，它飞快的又吐出了一个词：“交易。”
    无论是发音还是里吐词都比刚才又清晰了不少。
    它的尾鳍又开始缓缓摆动，拍在地面上，发出细微的啪哒声。
    组长凭借着难以描述的某种直觉，感觉得到它有些莫名的兴奋。
    第54章
    与此同时，副官完全不理会丹尼斯的反对，给自己的部下下达了作战命令，并对丹尼斯的愤怒不为所动。
    “不需要什么交易。”他冷酷地说。“您好像完全忘记了它的身份——一个实验供体而已，是没有资格和人类提条件的。”
    他的命令被部下忠实地执行了下去。
    双方刚刚才经历一场出现了人员伤亡的恶战，这怪物的第一次当众亮相无疑成功地给自己塑造了一个凶残暴虐的形象。
    事实上除了试图和它进行沟通尝试的组长之外，在现场的士兵眼里，它仍然就是只不折不扣的野兽。在一个小时之前它甚至还只是关在囚笼里等待着任人施为的珍贵实验耗材。
    哪怕它显现出具有远超动物的智慧，以及愿意交流的意图。人类那千百年来高高在上的自尊作祟，在心理上仍然无法把它视作平等的对象。
    在组长的惊诧不解中，双向的通讯投影突然被单方面地切断。而士兵们很快也用他们自己的方式让他交出了实验室的控制权限。
    就算它已经隔离墙囚禁起来，士兵一直没有放松警惕，武装机甲也处于备战状态，武器随时都能够在不到一秒的时间内完成覆盖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