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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节
    “我受不起!世钧是我的儿子,跟你有什么关系?”叶明华冷冷道,“他为什么和我不亲?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的母亲既然都能看出我是个失了妇德的女人,他那么聪明,必定也早知道了我是何等不堪的母亲,这才与我生分的。他是我的儿子,也是这世上我最在意的人。我替他娶了个很好的媳妇,现在好容易才有了缓和。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会来这里见你?就是求你了,以后千万别再生出什么事端,咱们各自守好本分。我走了,皇上请多保重。”

    叶明华避开了皇帝伸向自己的手,朝来时的路匆忙而去,走了几步,听见身后的男人喑哑着声,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世钧踏上你说的不归路。等时机合适,我会立世琰为太子,百年之后传位于他。”

    叶明华脚步微微一顿,回头看了眼皇帝,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甬道的漆黑尽头。

    皇帝怔怔望着她离去,半晌,仰天望了眼当头的皎月,负手慢慢而去。

    等那道略带黯然的背影也被黑暗吞没,善水的后背衣裳已经被冷汗贴在身上,腿软得几乎要站不起来,胳膊再次一紧,人已经被霍世瑜拽出了栎丛。

    霍世瑜的一张脸,现在微微扭曲了起来,目光扭结而幽深。

    “你都听到了吧?”他用力地捏着善水的手腕,冷笑着道,“霍家的男人,原来都是情种!”

    善水被他捏住的手腕一阵疼痛,用力甩,却甩不开,被他一带,人便撞入了他的臂弯。

    “霍世瑜,你想干什么?”

    善水惊恐地仰头,极力挣扎,低声斥道。

    “既然他可以染指兄弟的女人,我为什么不行!”

    霍世瑜低头看着她,目光喑染上了些微的狂乱,唇边浮出一丝残忍的笑意,另只手忽然用力托住她身子,低头便压了下来。

    善水大惊失色,侧开了脸,猛地屈膝撞向他小腹,霍世瑜发出一声压抑的痛苦□,身体微微曲了起来,放开了她。

    善水一得自由,立刻转头要跑,刚跑了两步,已被身后的霍世瑜再次一把拖住,怒意顿生,回头骂道:“霍世瑜,你跟我较劲,算什么男人?”

    霍世瑜一僵,捏住她手腕的手却没松开。

    “你说的是,我不算男人……”他忽然呵呵出声,似哭又在笑,神情极其难看,“我憎恨钟家,却又离不开那些人,所以我从小就做不了自己的主,连自己喜欢的女人也不能娶,我就是个被人牵着动的傀儡!刚才你也听到了,霍世钧他不是我父皇的儿子!可是我宁愿他就是他的儿子!他要是他的儿子,现在我心里可能还好过些。我的父皇,他偏心到了这样的地步。为了这个不是他儿子的人,他竟然这样对我。仅仅就是因为我投错了胎,和钟家的人牵上关系,所以他就无视我从小到大的努力。这对我公平吗?你说,公平吗?”

    善水的心怦怦直跳,后背的汗又冒了一层出来。

    她大概可以理解霍世瑜现在的感受,甚至有些同情。但是她能说什么?霍世钧是她的丈夫,她是一定会站在他的那边的。

    她舔了下自己干得几乎要起皮的唇,忍着被他捏住的手腕处的疼痛,慢慢道:“有得有失。你知道自己要什么就行。”

    夜风掠得近旁浓密的榕树冠哗啦啦作响,一阵沉默过后,对面那男人的手终于渐渐松开,冷笑道:“我自然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以前或许还不清楚,现在却清清楚楚。说起来,还要多谢你把我带到了这里。要不然,我可能还糊里糊涂。这个方向是往南门去的,你若要去南门,从左边这条路过。若要回德寿殿,从右边过。我走了。”

    霍世瑜说完,猛地松脱开她的手腕,回身大步而去。

    善水揉了下自己的手腕,长长吁了口气,心口处却像有一块大石压着,沉甸甸的,又仿佛有一种难以言表的恐惧――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她渴望霍世钧就在她的身边,可以让她躲到他的怀抱里去……

    她怔了片刻,忽然想起了霍熙玉,压下心中的烦乱,急忙朝霍世瑜刚才所指的方向疾步而去。赶到南门时,大失所望。

    霍熙玉已经出了芳琼苑,而且恰巧,今天被临时调过来戍卫这一片的,正好就是薛英。善水找到他时,他道:“她说要回王府,我也拦不住。我见她孤身一人,万一出事担待不起,派了几个人护送着。”

    善水顿了下脚,无计可施,只好赶紧往回赶,先去通知叶王妃了。

    ☆、第六十一章

    霍熙玉出了芳琼苑,叫车掉头往城东的惠民药局去,脱去了外头的宫装,胡乱卷起来塞角落,身上就是件早穿好的粉绿罗衫了。一路之上,不停催促车夫快赶,恨不得插翅飞过去才好。

    她的目的,自然是张若松了。

    她对这个人的关注,最早始于怀疑他与自家嫂子的不当关系开始,甚至还把自己的发现添油加醋地告到了她的兄长霍世钧那里。那时候,张若松给她的印象,还是个低贱卑微的白脸少年,面目模糊得甚至一抹就平。后来有了长福之事,她才发现,原来他眉清目隽、神情疏朗,看到他挺直肩背站那里应对着皇帝的封赏之时,她忽然生出了一种感觉――他正就是古卷中走出的那种所谓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尤其是他的手,当他说话的时候,她的视线不知怎的,落到了他的一双手上。她第一次发现,原来男人竟也可以有这样一双迷人的手:指甲平润、整齐。不像她兄长,因为常年把握兵器,骨节被磨砺得粗厚而嶙峋。他的手修长、匀称,却又隐隐含了一种力道,仿佛这双手,天生就该用来拂药拈针、定人生死。兄嫂先后离京之后,百无聊赖的她便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这个人的身上。她以质问他与自己嫂子的关系为由头,在太医院通往供出入的皇宫西南侧门的那条幽静宫道上拦过张若松几次。他的态度自然叫她不痛快。但他态度越冷淡,叫她越不痛快,霍熙玉反倒越像是上了瘾,吃饭睡觉之时,眼前都像晃着他的那张脸,恨不得把他弄到身边来,让她天天看到他才好。

    张若松在弄清楚她的身份之后,态度从一开始的不卑不亢变成困惑,再由困惑变成厌恶。面对这咄咄逼人的少女,他十八年来积攒出来的那点贫乏得可怜的应对异性的经验完全起不了指导作用,最后就是由厌恶变成了现在的见之如遇洪水猛兽,唯恐避让不及,甚至为了躲开她,一度起了离京的念头。只他是家中独子,又未成家,这样的举动,父母一听,立刻便断然拒绝。自己这样的飞来烦恼,却又不方便向家人透漏。正左右为难之时,前次有了王妃这样的表态,过后一个多月了,那个霍熙玉也确实没再露面,张若松脑袋里绷着的那根弦,这才终于慢慢松了下来。

    入春之后,天气稍见暖,前些天便又遭遇一场倒春寒,所以近日过来求诊问药的人络绎不绝。张若松这半日,忙得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傍晚的时候,又随了一个来唤诊的人到他家中,看了个腹部水肿无法行路的病人,到这时候才回。

    药堂已经打烊。张若松与大堂里的老管事打了招呼,正要收拾自己的东西放进提匣从后门离去,忽然听见前头大堂的门板上传来扣动铺首的声音。以为又是急诊的病人,急忙过去开门,却见门口立了个绿衫少女,一双眼睛被大堂里的烛火照得亮幽幽的,正是霍熙玉,她身后十几步外,站了几个宫中侍卫模样的人,急忙转身往里,连东西也不收了,匆匆就要往后门走。

    霍熙玉见运气好,竟就这样遇到了人,哪里还会放他走,追了上去拦在他面前,“我是来看病的!”

    张若松皱眉,眼睛盯着地面,道:“公主贵体,有病请御医就是,这里看不了。”

    霍熙玉道:“你不给我看,我就跟着你。”

    柜台后的老管事见进来了个花团锦簇的少女,瞧着打扮便是富贵人家出来的,这辰点了还单身到此,瞧着也不像看病的,有些奇怪,便留意了下,把这二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吓了一跳,呆愣着不动。

    张若松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一看到自己,立刻便一脸不快,声音冷得像冰。霍熙玉前头几次都碰了壁,这一次也学聪明,知道压是压不下他了,换了种态度,乞道:“我这些时日,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你就给我瞧瞧,开个方子吧,我等下就走。”

    张若松无奈坐了回去,也不望闻问切,提笔便写方子。霍熙玉也不以为意,喜笑颜开坐到了他对面,托腮盯着他那只提笔运走的手,出神地看了片刻,忽然想了起来,讨好地问:“你还要死人吗?要的话,我给你弄。”

    张若松手一顿,抬眼看向她。

    霍熙玉见他终于肯正眼看自己,心花怒放,又道:“我是说真的。你要的话,跟我说一声,多少都包我身上,不够的话,杀几个就是。”

    边上的老管事一哆嗦,差点没站稳脚。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样看起来娇滴滴的一个小姑娘,说出的话却这样}人。

    张若松把笔一搁,道:“我前次要的,是死刑后的大犯,供研究身体腑脏所用,目的也是治病救人。好端端的,你怎就要杀人?心肠怎的如此歹毒?”

    霍熙玉见他一脸责备,辩解道:“我是看前次皇上要赏你,你别的都没要,要了死人,这才好心想帮你的。你不要就算了,骂我做什么?”

    张若松起身,寒声道:“你这好心我受不起。你赶紧走,以后别来了。落入人眼,招惹是非。”

    霍熙玉急忙道:“我是想你高兴,刚才才那样说的。你不乐意,那就当我没说。你喜欢救人,我以后跟你救就是。再说,我也不杀人的,杀人的话,我也要被关宗人府。”

    张若松见她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一阵头疼,只得慢慢坐了回去,执笔把方子写完,不过就是一张寻常开胃助眠的太平方子,递了过去,道:“你回去了自己抓,吃不吃都没关系。”说罢,自己低头把东西收拾进提匣里。

    霍熙玉见边上那老管事还不走,嫌他碍眼,道:“你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