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无钱,发不出工钱。从前那些每日对他阿谀奉承的下仆们,变了一张脸似的,对钟发财破口大骂,将宅子里的摆设掠夺一空,说是抵工钱。
最后钟发财连宅子也没保住,被穿着一身破旧棉衣的钟老太,赁了一辆骡车,回到他尚未发家时居住的破屋子。
钟发财动弹不了,老伴早死,钟老太无人奉养,对这个曾经满口夸赞的儿子渐渐心生厌恶,后经人牵线,嫁给一个比她小三岁的闲汉,虽每日做牛做马,但好歹饿不着,身后事也有人料理。
到底是自己的儿子,钟老太嫁人的一个条件就是每天要供钟发财两顿饭,所以钟发财一时半会儿也没死掉,而当他每次觉得自己病得要死的时候,钟开济就会让人端来一碗药给他灌下去,让他身体恢复些许。
钟发财就这样苟延残喘地活到三十八岁,终于彻底地闭上了眼睛。
他死的默默无闻,正在为新店主持开张的钟开济听了下仆来报后,只漠然一笑,便将其抛之脑后,满面笑意地与前来恭贺的生意朋友寒暄,他的两个儿子也从少年变成了俊逸有为的青年,跟随父亲左右,朱彩云温婉带笑的站在旁边,游刃有余地招待女眷。
这些都是后话,兴许等顾九他们老去后再次经过此地,才会有机会听到钟开济再度发家的事迹,现在的两人,揣着银子乐呵呵地采购,准备回家了。
第114章 归家
除夕日到来的前四天的晚上, 顾九和邵逸装上他们特意买的东西,赶着驴车拿出裴屿给的路牌, 定位了路标。
上阳郡通往道观的阴间道, 周围也是雾蒙蒙的,雾中混杂着哭声、呵斥声与锁链挣动的声音,这是路过的正押解着鬼魂的阴差们。
阴差们认出他们都是活人, 但因有路牌在身,明白过来这俩活人在阴间有关系,只好奇地扫一眼二人后,便收回了目光,很快便擦肩而过。
借了路牌的便利, 两人踏出最后一程阴间路后,出现在了道观门口。
因是冬日, 道观周围的草木树叶皆已凋落, 月光下的影子光秃秃的。道观里亮着一盏烛火,里面隐隐有狗叫声传来。
蹲在顾九肩上的小弟顿时如临大敌,呲着牙,喉咙里发出低沉的警告声, 目光锁定了狗叫声传来的方向。
“富贵养狗了?”顾九道,走上前拍门,喊道:“富贵,快开门, 我们回来啦!”
富贵这次没像鬼节那日那样,误把他们当小鬼, 顾九和邵逸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就听里面传来啪嗒啪嗒地脚步声,然后门被打开,提着灯笼的包富贵出现在门口,一脸惊喜地道:“小师父们回来啦!”
包富贵脚边窜出一条黑影,哈赤哈赤喘气,正是刚才传出声音的狗子。
“喵嗷!”
小弟忽然从顾九肩上跳下去,对着狗子就是一爪子。
狗子脸上冷不防地挨了一巴掌,顿时夹着尾巴,呜咽着躲到包富贵身后。
“哎哟,弟大爷你咋还这么厉害。”包富贵赶紧拦住抬着爪子还跃跃欲试的小弟,把自家狗子搂在身上,摸摸狗子的脸,湿乎乎的,一脸心疼,“都见血了。”
“别浪费。”顾九掏出几张空符在狗子伤口上擦了几下,将血全擦到符纸上,黑狗辟邪,黑狗血至阳,克制阴物用处不小。
之后顾九把小弟抱起来,顺顺毛,“都是一家人了,和气点啊。”
先下手为强的小弟,确认了敌人的实力不如自己后,在顾九的劝解下凶巴巴地又恐吓了两声,才大度地放过狗子,安心地窝在顾九怀里,睥睨地看着一脸怂相的狗子。
“狗子叫什么?胆子看起来有点小啊。”顾九抱着小弟进了道观。
包富贵一脸尴尬地解释:“不是……大黑平时挺凶的,附近的狗都不敢惹它。”他让大黑下来自己走,帮着邵逸提东西进去。
顾九看一眼可怜兮兮的狗子,面带得意,“还是我们家小弟最厉害。”
当年小弟也是打遍附近无敌手的猫霸王,多年过去了本事依旧。
顾九打量着道观各处,虽然夜色不太明亮,不过大致扫一遍,还是能看出包富贵挺尽心地在打理道观,并没有敷衍了事。
“怎么想着养狗了?还是条黑狗,住在道观里有三尊陪着你还怕鬼上门啊?”
“观里晚上一个人住着太冷清了,三尊法力无边,平常也没法与我聊天儿呀。”
提了东西进来,包富贵给两人倒水,还记着顾九喜欢热水,邵逸喜欢凉水,他说:“前几日祖师爷给我托梦了,说你们就这几天会回来,房间都已经收拾好了。”
包富贵每天打理道观,祖师爷们的牌位每天都要擦的,祖师有灵,自然知道包富贵的存在,也知道包富贵想当道士,常拿着本基础卦象知识在看,里面有图,但更有很多他不认识的字,包富贵常常记下来询问前来祭拜的香客们,于是两位祖师爷偶尔心血来潮了,也会托梦和包富贵说说话儿,教他认认字什么的。
一来二去,就混熟了。
顾九看他忙得团团转,还想着给他们做饭吃,忙叫他停下,“天不早了,你睡去吧,有什么事我们自己就可以了。”
包富贵搓着手,很兴奋地表示暂时睡不着,顾九和邵逸只好随他去了。
他们买回来的东西里面有熟食,拿给包富贵帮着热了热,为了补偿狗子挨的那一巴掌,顾九给狗子扔了块肉。
小弟冷冷地一瞥狗子,顾九怕狗子再无辜遭殃,赶紧把肉撕成条拿给小弟吃。
吃完肉的怂狗子,一点也不记仇,见着顾九和邵逸就摇尾巴,就连蹲在那里洗脸的小弟也不怎么怕了,讨好地靠近,被小弟再挠了一爪子后也不放弃。
哥虽不在江湖,但江湖处处有哥的传说。
小弟曾在道观里住了八年时间,道观里里外外哪里没有它留下的气息?大黑被包富贵抱回道观的第一天,就嗅到了小弟残留着的王霸之气,可以说是在这股王八之气的包围与熏陶之下长大的,对小弟带着亲切又畏惧,对顾九和邵逸也是这样,不然凭着包富贵口中凶悍的大黑,怎么可能在看到邵逸他们第一眼的时候就哈赤哈赤地表示着欢喜呢。
边吃东西,顾九边问了下包富贵这几个月来道观里的事情。
包富贵说他们刚走不久,就陆续有人上门来请求,得知他们走了,失望之下只能买了平安符回去,靠着这些平安符,包富贵手里也不缺银子用,不过他兢兢业业的也没乱花钱,都用在平时对道观和几尊神相的维护上。
后来上门的人越来越少,偶尔会有附近的香客结伴而来,人渐渐地也不多了,像现在观门天天打开,也不见得有人会过来。
顾九给包富贵买的两亩地就在山脚下的村子里,一亩种菜一亩种主粮,收的粮食够他吃,菜偶尔还能卖点钱。养了大黑后,偶尔大黑进山溜达,还会给他揪只野兔野鸡什么的回来,省了他吃肉的钱,偶尔山脚下的村民们也还会给他送些东西来。
总之,日子虽然单调枯燥了点,但胜在安稳,对于自小漂泊的包富贵来说,这样的日子很是满足。
“知足常乐,你这样,挺好的。”顾九说。
包富贵感激道:“还是要多亏当初几位师父收留我。”
顾九感慨道:“这也是我们间的一场缘分。”
吃罢饭,顾九用热水泡了泡脚,然后抱着小弟回了房,邵逸慢悠悠地跟进去,将门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