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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屋后(四)
    故事开始于一个男孩高考前的一模。

    他成绩很不好,为了达成“比去年分数线高叁十分就给你买switch”的要求,通宵写了一夜的小抄,最后在考历史的时候被抓,学校判了试卷零分,并且全校通报。

    零分意味着他不可能考到去年的分数线。

    男孩好恨,恨自己运气不好,也恨老师为什么不抓别人偏偏抓自己。

    抄作业和作弊是最能将人类双标展现得淋漓尽致的事情,大家都一边祈祷老天爷自己不要被抓住,一边又巴不得其他做这事的人被抓住。

    直到成绩下来他依然对这事不忿,满脑子都是当天下午抄得入神的时候,突然把他掌心翻开的手。

    当天放学时,男孩把成绩单混着所有卷子都烧了个干净,火光把卷面舔舐成灰烬,他觉得很爽。

    这个时候,有个人蹲下来,跟他说:“烧光了有什么用,你下次考试不依旧考不好?”

    男孩怒道:“关你什么事?”

    那人哈哈笑,凑到他的身前,极低声地:“我有个法子,让你永远能光明正大的作弊,而且永远不会被抓到。”

    男孩自然不信,那人见他不屑,笑着拿出一张肉色的写字垫,垫子很薄,摸着有点硬,看不出是什么材质。

    那人笑道:“下次考试,把这个垫到卷子下面,如果你还考不好,就当我今天这话没说,如果成功了……记得,成绩出来当天十二点,到这里找我。”

    男孩半信半疑,可这东西都不要钱,况且诱惑太大,他抗拒不了。

    下次考试的时候,他听话地把写字垫放在卷子下面。

    一开始没有什么变化,男孩冷笑,心道果然上当受骗了,然而等他写了自己的名字后,整张卷子居然开始模糊地浮现出标准答案。

    他把卷子拿起来,答案又消失了。

    男孩反应过来是写字垫的作用,它放在上面的卷子可以搜出正确答案,非选择题连解析都有。

    他兴奋极了,对着答题纸开始抄,不忘刻意改了部分答案,中途有老师拿起过他的卷子,男孩以为又要被发现了,但好像只有他能看见答案,没有人举报他有作弊行为。

    他成功了,他成绩提了一百多分。

    男孩捡到作弊神器,如获至宝,根本没有听那个人的话,他怕他会回收这张写字垫,即使严格意义上这垫子还不是他的所有物。

    他每次都有意避开了当初烧卷子的路,心惊胆战地担心着那人会找上门。

    但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他在一次次考试中所向披靡,作业都是满分,他很快成了学校甚至市区重点培养的学霸。

    故事到这里没有结束,转变发生的猝不及防。

    写字垫的作用开始减弱,有部分题目的答案搜不出来了,这让男孩变得恐慌甚至烦躁,他主动去找给他写字垫的人,但再也找不着了。

    他开始越来越嗜睡,甚至上课也能睡着,梦里只有一条路,笔直,不见前路,他看着自己踏上那条路,一直走一直走,不知道终点在哪里。

    没了写字垫的加持,他成绩开始往下掉,彻底搜不出答案的那天,他在梦里走到了终点,见到那个给他垫子的人。

    男孩大喜,上前抓住他:“我要垫子,给我张新的写字垫。”

    “只有一张哦。”那人笑嘻嘻的,“你没有来找我,你没有机会了。”

    “求你,我求你了,我需要它,没了他我会变成差生的!”男孩苦苦哀求他,低声下气,“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你把垫子给我,给我啊!”

    “嘿嘿嘿,你看看你,你跟我有什么区别呢?”那人指着他,像是看见了小丑,“看在你这么诚心的份上,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这个写字垫汇集了很多学生脑中的知识点,现在过了时效所以都消失了,你想要继续抄答案,需要新的学生才可以哦。”

    “我要怎么做?”

    “很简单啊,杀人,把他们的血抽干,浸湿写字垫就可以啦。”

    男孩动作僵住了,他没想到会是这么血腥的办法。

    “不,不行吧……杀人……”

    “只有这个办法哦。”那人看着他,“你要快点,不然写字垫会反噬,到时吸的就是你的血啦。”

    “吸你的,吸你的,吸你的……”

    对面突然出现了很多很多的幽灵似的东西,他们飘浮着,像看见猎物似的冲他扑了过来。

    男孩惨叫一声,然后他醒了。

    躺在不知名的青草地上,泥土弄脏了他的衣服,写字垫安安静静攥在他手里。

    男孩赶紧站起来,他扔了写字垫就跑,可是没有跑几步,他发现被他扔掉的写字垫出现在他脚下,垫子上好像有张脸,正冲着他笑。

    他崩溃了。

    他想要求助,但刚刚抬头就愣住了。

    满地的墓碑围在他四周,“北郊墓园”这四个字映入他的眼帘。

    “讲完了。”男孩看着依旧坐在地上的归海梦,“该你了。”

    他语调缓缓,蜡烛下的很快,此刻只剩下一小节蜡烛茬,给她的时间很少。

    这期间归海梦一直低着头,听见男孩的提醒才抬起头来,表情很平静,没有慌乱也没有之前的迷茫。

    “我还没想出来。”归海梦撑着手站起来,甩了甩酸麻的手,“不如,我替你把这个故事讲完吧。”

    她没有给男孩反应的时间,望着蜡烛,很轻很快地接下去:“极端的绝望下,他只能重新捡起那张写字垫,在自保和伤人之间,选择了后者。”

    “可是他不能杀人,与其说不敢,不如说是害怕承担法律责任,他不想在牢房里过完下辈子。惜命的本能下,他想到了一个办法——他把整张写字垫,变成了学校模样的囚牢。”

    “写字垫是人皮做的,游荡在学校里的所谓的老师,应该是曾经被这张写字垫吸过血的学生,没有脸是因为,你恨抓你作弊的老师们,是吧。”

    “高叁六班,是你的班级吧,历史试卷,是你当年作弊被抓的那张,之所以后面没有题目,是你被抓时还没有来得及做,所以你不知道后面是什么题目。”

    “一旦我写下我的名字,就会被写字垫标记,那么我就无法离开考试的桌子,不管我有没有写完试卷。”

    归海梦靠在墙上,脑子水一般的明彻:“我看不透的是,你在死路里留了生路。”

    “你的潜意识告诉你,作弊被抓不是因为你运气差,而是因为你犯了错。”

    她看着摇摇欲坠的蜡烛:“你依旧有遵守校规的习惯,所以,穿校服的不死,考试不作弊的不死,就连试卷出了错,那些鬼也只会给我换试卷,不会触发死亡条件。”

    “你明明什么都知道。”

    “可你怎么对捷径上了瘾,为了张写字垫要死要活,把自己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蜡烛熄灭了,整个教室陷入了彻底的暗里。

    “我讲完了。”

    归海梦直视他:“可以走了吗?”

    男孩表情复杂地看着她,他似乎是想笑的,但眼泪先流下来,于是笑声里就掺了清苦的涩。

    “你以为我想吗,你以为我想吗!”他垂了眼睛,嘴角呈现一种自嘲似的弧度,“你不知道的,偷来的东西,用起来上瘾。”

    他悲戚地笑了下:“你走不掉的,没有人能从这里出去,连我也不能。”

    “不是你不能,而是……”归海梦看了看他的身后,那里一个人影正飘在男孩身边,下半身跟男孩融合在了一起,“你跟他达成这么大的协议,就要为此付出代价,你……你现在已经不能算个人了。”

    他跟写字垫的鬼融合的太深,已经被永远地困在这里。

    “是吗,难怪我进鬼屋的时候,好像没有人看见我。”男孩微微低头,穷途末路,他反而心里明镜似的坦然,“刚才有个男孩进来,跟你说了差不多的话。”

    “他还说,他知道怎么出去,但我一定会死。”

    “瞧啊,命运多公平,我为了活着残害人命,越残害越没有活着的可能。”

    归海梦沉默,她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这世界上从来没有公平可言,有的只有被欲望驱使的众人。

    她是其中之一,所以没资格评判。

    短暂的沉默里,外面倏忽腾起了刮刮杂杂的火光。

    火势旺盛,从一楼顺着木质楼梯很快舔舐上了四楼,整个楼层被火光烧得烟雾弥漫,很快就甚么都看不清了。

    男孩往外看了一眼:“那个阴阳师点的火。”

    归海梦咳嗽几声,看见了女厕里的男孩,此刻他正倚在一楼,悠闲地看着整个教学楼被漫天的火光吞没。

    浓烟熏得她出了眼泪,归海梦朝着窗外靠:“他应该是在烧整张写字垫。”

    她看见男孩背上的影子痛的嘶吼,整个蜷缩在一起,心里升起一点侥幸,去拽男孩:“你跟我一起逃出去吧。”

    “……不了。”

    男孩指了指窗下:“跳下去,你会没事的。”

    “那你……”

    “我是杀人犯啊。”男孩脸上泪痕未干,虚妄又无力地笑,“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归海梦望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翻着窗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她干脆的信任让男孩怔了下,但融合在一起的下半身很快让他也感受到被火烧的痛感,腿上的皮肤一寸寸的烧成焦木。

    男孩跪在地上,在难以忍受的烧灼感里伸出手,手心掌纹模糊成一团乱麻。

    他闭上眼睛。

    “……要是当初……就好了。”

    归海梦的确没事,卓槐接住了她。

    眼前场景顿时转换成北郊墓园荒凉又阴森的块块墓碑,归海梦在下坠里看见在空中慢悠悠飞扬的人皮写字垫。

    大半都已经被烧焦了。

    “只要没有死都会从里面出来,重新回到鬼屋前,且没有任何相关记忆。”卓槐知道她在想什么,“你的手机,还有于佳佳的,那个男孩留下来了。”

    归海梦咬了下唇,抱着卓槐的脖子,在他怀里平复着心情。

    “人性本就复杂,你不用同情,更不用惋惜。”

    归海梦嗯了一声,深吸了一口气,从他身上下来接过手机,像说些什么又觉得什么也不用说,最后只道:“阴阳师。”

    “嗯?”

    “我看见另一个阴阳师了。”归海梦简单描述了下男孩,“他手里还有一把跟你一样的短刀,这张垫子也是他烧的。”

    “你是在说我吗?”

    归海梦口中颜值忽高忽低的男孩从墓碑后面走了出来,意味深长地打量了一下女孩,然后冲着卓槐挑了挑眉。

    “初次见面,堂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