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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9节
    此事她在来广州之前也没和权世s等人提起,更因为没见良国公,也没说这事。此时在权世仁跟前刻意没提来源,权世仁亦没顾得上追问,他惊得一跳,“什么?天威炮的图纸流了出来?你肯定是我们的人干的?如是,我怎么一点没收到风声?”

    蕙娘道,“这件事我也不是通过会里公文的途径知道的,不过,觉得很像是会里的手笔,又也没在会里看到一点蛛丝马迹。也不知是我还没到那个级别呢,还是的确有人瞒着会里做事……”

    权世仁对于她的权限,倒是不予置评,也算是肯定了蕙娘的猜测:鸾台会私下一些布置,说不定连良国公都不知道,更别说她了。他站起身走了几步,面上凝重之色已是再难遮掩,思量了许久,方才摇头道,“该不会这么愚蠢吧,天威炮我们能拥有一些,也不失为一件好事,至少可以自保――但若流传到罗春手上,那无异于养虎为患……”

    却是毫不犹豫地就把此事算在了鸾台会头上,蕙娘心里也有数了,对于天威炮,鸾台会肯定有自己的想法,说不准已是拟定了一些行动计划,只是出于种种原因,未曾付诸实行罢了。现在,很有可能是有人按捺不住,没有经过程序,自己就贸然出手了。

    “自从之前斩断了和罗春的联系以后,也不知我们在军火作坊的势力还能残存多少。”蕙娘蹙眉道,“就算偷了图纸,难道还能造出来吗?这造炮又和造枪不一样了,不是那么简单的……就是罗春拿了图纸,也没那个能力吧。其实就是从前,私造些枪也罢了,大炮这种东西,难道还能私造?”

    权世仁叹了口气,摇头道,“我亦不知详情,不过天威炮的图纸肯定能卖上极好的价钱,也是肯定的事。就是现在不卖,他们握在手中,日后也许还有大用的。”

    他沉吟了片刻,又道,“这一次这图纸,是否从杨善榆那里泄漏出去的?”

    蕙娘几乎已经可以肯定,此事就是鸾台会的手笔,她叹了口气,道,“这我也不清楚了,似乎连燕云卫对此事都还不知情。”

    含含糊糊的,似乎不愿把消息来源告诉出来……权世仁眼神一闪,道,“是你在会里、族里的关系说的吧?”

    似蕙娘这样身份,在鸾台会、权族里没个把心腹,以后如何接手事务?当然,她现在身份敏感,不愿对权世仁吐露太多也在情理之中。她略带尴尬地笑了笑,并未否认权世仁的猜测,权世仁也未多问,他又坐下寻思了半晌,方道,“有一点也许你是没考虑到,也许是考虑到了不愿多说。偷天威炮图纸,应该不是拿去卖的,除非他们丧心病狂要卖给日本,在两国间挑起战火,但即使如此,幕府可能也拿不出让人心动的大价钱。世s没什么理由瞒着你们去图谋这个图纸,现在他是一门心思已经把赌注全压在德妃身上了。我这里也不会做这样的事……定国公在日本海的表现,实在是太抢眼了点,我看,应该是大哥心动了,也想为我们自己的舰队,配备这样的炮台。”

    权世敏僻处东北,和香雾部的接触不多,只有对清辉部的控制最为严密。他不知道权家舰队已经几乎全军覆没,还在为日后做准备,亦在情理之中。蕙娘叹了口气,道,“我也不是没这样想过,如此一来,当他发现自己枉费心机的时候,想必就会更动肝火了……”

    权世仁摇头叹道,“不是说我就赞成老大上位,也不是说我就图谋龙首的位置。侄媳妇,今日我和你也交浅言深一把――会里图谋的这件事有多飘渺,你我心里都是有数的。然而,既然走在了这条路上,为了咱们家着想,那也得好好地走下去。我之所以自请到南边来,为的就是回避这样的冲突,可以专心为族里做点事,能把族里家里的和平给维护好……今日为了我自己,要把老大、老.二都给搞下去,看世s的意思,老大的活口都不打算留……我有点迈不过这个坎。”

    他说得倒是情真意切,蕙娘也只好做出动情之色,她低声道,“和世仁叔说句心里话吧,自从我过门,大哥夫妇回老家了,三弟夫妇去江南了,四弟最后一次出现,被人砍了一刀生死未卜。这个家也被我闹得不像是个家,在外人看来体面,其实不过撑着个面子罢了。我就是成心故意的么?只是形格势禁,不得不为罢了。您有孝顺之意,人家未必有孝悌之情,这个龙首的位置,亦不是和您做交易,都是一家人,不会这么生分。只是世s叔也要体现自己对您的情分和信任,就是我这做小辈的,说实话也未必有能力、有时间接过这个担子……”

    这么款款道来,到底是把权世仁的表情给说得渐渐缓和了,他犹疑着道,“若不是天威炮图纸失窃的事,我顶多是两不相帮,可老大这几年做事,有点越来越没谱了……”

    蕙娘也觉得权世敏简直是儿戏,这事若真是他做的,权世s、权世仁两兄弟就算没异心,都要和他翻脸。说穿了,这种东西就算是去图谋,也得掌握在会里、族里大家手中,这样偷偷摸摸的什么意思?好像还防着别人有什么计划似的。如不能绝对保密,一旦被人觑出端倪,会内不内讧才怪。风险这么大,这么难以运输和隐藏的东西,就是造出来了也是烫手山芋,留在手上用处简直少得可怜。难道凭着几门炮就能把大秦打下来了?如不能,造它又有什么用?凡是支持走德妃路线夺权的人,恐怕都要挑头和他做对了。

    权世仁性格柔和,又在广州住久了,可谓是见多识广,对于武力夺权的看法是不问可知的。蕙娘亦叹道,“现在才拿到手也罢了,怕的都还不是转卖,而是他真要自己造炮……我今日能脱身过来,就是因为封子绣到了广州,这几天无事,他带仲白去看当时炸掉的矿山。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现在还记得这么清楚,可见燕云卫外松内紧,对前事还是难以忘怀。军火作坊已被清洗过一遍,没那么保险了,要再出点幺蛾子……”

    “这倒不会。”权世仁心事重重地摇了摇头,随口道,“生熟铁可以从罗刹国进,只是造好以后又要造炮弹等等,花钱多不说,藏在哪里?如何作用?没有舰队这就是白花钱白担风险,唉,可这话和老大一说,我和世s都得倒霉。”

    蕙娘顿时在心中记下了罗刹国几个字,因又劝了权世仁几句,权世仁始终难下决心,道理都是明白,只是无法下定决心弑兄。蕙娘亦没得办法,只好叹道,“我也是被世s叔请来做说客的……本身能说的话不多,不然,倒是可以承诺给世仁叔,只关不杀……不过在我看,您要是不掺和这事,或者说稍微倾向于世s叔,都难以阻止手足相残、两败俱伤的惨剧,倒是能和世s叔站在一起的话,说不定还能避免彼此之间真走到出人命的地步呢。”

    权世仁神色一动,终于缓和了口气,道,“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蕙娘也是见好就收,又说了几句,因道,“我现在住在将军府,和您见面也得小心。您如有话,可以直接带给世s叔,要不是他现在实在走不开,估计都想亲身过来了……”

    权世仁笑了笑,便起身送她,道,“之前没去将军府,固然是想避开你,也是有些忌讳许家那对夫妻。他们在广州经营多年,耳目众多。广州城内许多事,明面上和他们没关系,私底下却是他们的人在做。我平时不以大掌柜的身份出面应酬,今日过来见你也是特地绕到他家化过妆才来的。到将军府去,也怕是有破绽。你在将军府里居住时,一切也都要小心为上,和会里的联系,没有必要就不用过分频繁了……”

    蕙娘忙道,“正是,横竖我已经快下南洋了,亦不打算和会里过多地联系。世仁叔您就直接和京里写信吧,希望我们回国时,能听到两全其美的好消息。”

    权世仁也知道蕙娘一行人南下的目标,他颔首道,“可惜了,在南洋和军队里我们没有人手,不然,说不定也能给你们帮上一点忙,不用事事都看许家人的脸色。”

    因便和蕙娘道别分手,蕙娘回家时,许家管家还笑道,“少夫人真是贵人事多,好容易得了空,还要过问家中生意。”

    蕙娘叹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呢,这些大管事,仗着自己年资深厚,又是天高皇帝远的,年轻的主子都敢给脸色瞧……不整顿整顿风气,真把主子们当佛像供了。”

    她又道,“说来,你们家时常有快船上京的是不是?我倒想搭你们家的船,给我妹妹送点药材。”

    那管家忙道,“正是,往京城去的快船,按例是五日一发。一路不歇帆的,现在这个天气风大,若是没台风,到北边也就是十天的功夫。您有什么要送的就只管吩咐,到了当地略微停靠半日,也耽误不得什么。”

    蕙娘笑道,“那感情好,我听仲白说,你们广州药材好,正想着给她送些保胎的药材。这几天忙,又耽搁忘了,今日去同和堂走了一趟,倒想起来。”

    因便去同和堂取了上好的保胎药材,又添了药方。并附上给文娘和绿松的家信。又随手指派了身边一人过去送东西,管家当日就给她安排上了上京的快船,晚上便送走了不提。

    余下几天,蕙娘又去新城看人铺设水泥路,出入都用杨七娘的新车,还把宜春号广州分号的掌柜叫来说了几句话,问得广州分号在新城也有铺面,便点头道,“这种铺面,闲来可以多买,看广州的样子,只要国策一天不变,只会更加兴旺发达的。这种铺面,肯定是稳赚不赔。”

    等权仲白回来了,知道她这几天的行程,也都笑话她就是闲不住,杨七娘更道,“还当你不出门去玩,是真的累了,原来是想寻个空档把这些事给做了。你怎么就有这些精神!”

    蕙娘叹道,“我不做,难道还指望别人来做?”

    说着,便拿眼去看权仲白,权仲白故作没看见,众人都笑道,“都做,都忙。神医也忙呢,这回出门去,路上还顺手救了两个人。”

    杨七娘和许凤佳出门回来,也都各有事忙,倒是封锦拿了今日寄到的情报,又来寻蕙娘一起同看。两人一道,到底是把这些第一手的资料给整理了出来,将南洋的海图,都给染上了许多不同的颜色。杨七娘忙过一段,也绕过来看热闹,因笑道,“都说南洋是黄金与香料的宝藏地,这样看来真是不假。这些伊比利亚人从前好像还说是为了传教,现在么,一切都是为了胡椒!你看那些被人侵占了的地方,多半都是香料产地。胡椒、豆蔻、丁香,这些东西,泰西人是最看重的了。几乎不亚于对我们的瓷器和茶叶、绸缎的渴求。尤其是这些年开埠以后,我们的产品走出去多了,价格都有下跌。倒是香料的产量没有提升多少,利润还是那么丰厚。”

    她毕竟在广州多年,虽然对细节不甚了了,但说起南洋大势,也显得头头是道。封锦背着手站在这张大图跟前,眺望了好一会,才道,“他们侵占的区域,看来除了香料产地和矿山以外,并没有更多地方了,结合我们已经知道的驻军分布图来看,对南海诸国的土地,他们也没有多少兴趣。我们只是租地的话,未必会惹来他们的干涉,如此一来,南洋诸国更是不在话下了……”

    他敲着桌面思忖了片刻,道,“我看,我们未必要以朝廷身份出面,可以先拨出一些战船,也学那些泰西人,以他们所谓公司的名义,成立一个商号,直接开去谈买地的事,能买下来那是最好了,买不下来就直接占……预定用在这上头的银子,主要还是要规划给那些愿意来种地的人。”

    现在众人对南洋的情况,不再那样一无所知了,杨七娘也插口道,“听说那些公司在矿山和香料产地,用的也都不是当地人,而是从我们这里买过去的华人奴隶,还有天竺一带的贱民。南洋诸国应该也习惯了不是他们国家的人在当地出没。不如先占地,再谈买地的事,象征性地给点钱,把军船开过去,这件事多半能成。”

    封锦还客气一点,想的是先礼后兵,杨七娘直接先占为王了。封锦不免微微皱眉,沉吟不语,半晌才问杨七娘,“妹夫怎么说?”

    “他对这件事没什么意见,只听命做事就是了。”杨七娘微微一笑,坦然道,“现皇帝下令复垦台湾农田,把这块大粮仓做起来,他把许多人手都分配到那边去了。需要打的话得提前说,他还要把人给叫回来。”

    封锦便又看蕙娘――也许是因为他自己就足够出众,蕙娘尽管也是个美人,但他待蕙娘却是客气有余,压根就没有半点心动。也因此,蕙娘和他说起话来倒是相当自在,并未感觉到和定国公等人相处时的拘谨和戒备。见封锦望着她,便坦言道,“一般说来,先礼后兵的结果只是让他们提高警惕。按南洋诸国对泰西人的处置办法来看,他们说不定连钱都不要。到时候再派出特使贿赂一下关键人物,这件事就这么揭过去了也未可知。”

    杨七娘亦赞同道,“两军对垒,可没有什么道义之说,事态一步步降级,总是比一步步升级来得更好。”

    封锦来回望了蕙娘和杨七娘几眼,摇了摇头,叹道,“你们这些女人,真是心狠!”

    话虽如此,他却并未否认两人的提议,而是沉吟道,“现在那个地方,诸侯藩王的势力最多,所谓国主,不过是徒有其名而已。先发国书,争都不知要争几个月……”

    蕙娘和封锦到底不熟,只是笑笑没有说话,杨七娘却嗔道,“表哥,你别一边骂我们心狠,一边用我们的策略好不好?”

    她站起身,笑吟吟地道,“我不搭理你们了,越性连这个主意都不算是我出的,只是蕙妹妹的点子。”

    蕙娘道,“哦,这又赖到我头上了?你们两人一个搭台一个唱戏的,只是要给我扣屎盆子么?那我还不捧场了呢。横竖我也没受朝廷的俸禄,仲白亦是个闲散的人,说走就走,都不带有二话的。”

    封锦和杨七娘对视了一眼,杨七娘站住脚笑道,“嗳,闹起脾气了。水泥的配方不要了吗?”

    蕙娘知道自己对水泥大感兴趣的举动,估计是没瞒过杨七娘,不由气道,“哪有你这样公私不分的。”

    话说出口,以她的城府,亦不禁面上一红,方才若无其事地岔开道,“既然定了这个策略,不若就来勘测地方吧。就探子们发回的报告来看,安南、暹罗、高棉,彼此正征战不休,并不太适合选择,倒是吕宋空地还多,不过那里全境都在弗朗机人的控制之下……”

    现在要选地了,众人一番总结,这才发觉虽说各路泰西人还没有全面统治南洋诸国的意思,但也有许多国家的朝廷已经是名存实亡,只能接受泰西人的蹂躏,而能顶住泰西人侵略的,又都是那些朝廷强而有力的国家,想要轻描淡写地先行占地,多半只会激化事态――这块地,的确还真的不大好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