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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节
    “院长:书卷。”

    “颁发人:边陲镇领主,罗兰·温布顿。”

    ……

    等到所有毕业证都发放完毕,罗兰拍了拍手,将众人的目光吸引过来,“从现在起,你们已能承担一些普通人难以胜任的工作,这些工作都有着优厚的报酬,最低也是从每月十枚银狼算起。下面,就请书卷女士给大家介绍下边陲镇市政厅提供的工作内容。”他举起手,止住大家的讨论,“你们无须立刻作出选择,可以先回去和家人好好商量下,决定好了再带着身份证和毕业证前往市政厅申请即可。”

    趁着书卷大人介绍之际,吉莉凑过头问道,“你有主意了吗?我想去自行车厂工作,薪酬比我爸还高,还有机会免费得到一辆新车!”

    “的确很棒。”派普漫不经心应道,最近小镇广场立起了四块巨大的木牌,上面画着殿下和几位大臣的肖像画,几位大人身下造型奇特的铁坐骑引起了镇民的热烈讨论。而且车厂薪酬为十五枚银狼每月,如果不是必须完成初级教育的人才可报名,恐怕它早就被人挤满了。

    不过他有更想去的地方。

    自从参观授勋典礼后,派普就不可抑制地产生了这样的念头——他也想像昔日的同学娜娜瓦一样,有一天能登上广场高台,在数千人面前接受殿下亲手授予的荣耀。

    按王子殿下的说法,必须是对小镇有杰出贡献之人,才能获得授勋资格。如果进入自行车厂工作的话,只怕一辈子都没这个机会了。像铁斧那样领军作战、冲锋陷阵他自问办不到,自己也没有女巫那般不可思议的能力,他唯一能效仿的只有首席炼金师凯莫·斯垂尔。

    之前他就不止一次听说过,若能摸索出一样实用的炼金产品,就能为领地带来巨大的财富和声望,成就贤者之名。不需要勇武也不看血统,仅仅需要一点点运气……没有比这个更适合他的道路了。

    想到这里,派普下定了决心。

    “我要报名前往化学实验室。”他一字一句说道。

    第二百四十八章 突变

    即使是夏季,赫尔梅斯高原上的冰雪也没有融化多少。

    梅恩站在天之塔顶端向远方眺望,城墙外的原野里只有两种颜色——绿色的草地和皑皑白雪相互交错,像是大地经过邪月之战后留下的疤痕。这样的气候没办法种植任何作物,因此新圣城所需要的粮食全部得从高原脚下,也就是旧圣城里靠畜力一车车运上来。

    在赫尔梅斯待了十多年,他已习惯了这无处不在的寒冷。

    “这一回只剩我们两个人了?”泰弗伦推门而入,“会议不在密室里举行也行吗?”

    “你难道喜欢闷在那间狭小的房间里?”

    “不……当然不,”老主教摸了摸自己的白胡子,“如果不是希瑟老把戒律条规挂在嘴边,我巴不得每次都在这儿交换情报。就算她大放厥词时,我至少还能欣赏下圣城的风景。而且……”他露出一丝微笑道,“我没想到像她这样守时的人,这次也会逾期不归?”

    “或许她遇上了什么棘手事情,”梅恩坐回到桌边,“或许她已经在路上了。”

    “或许……”泰弗伦撇撇嘴,“你真不应该帮她找理由,任何人都应该言出必行,这可是她常挂在嘴边的话。就算遇到了麻烦,也应该先向我们汇报才对。她又不是孤身一人前往的永冬王都,派出一名信使只是弹指间的工夫。”

    “先不要去管她了,”梅恩将三张信纸推到泰弗伦跟前,“我们有麻烦了。”

    “麻烦?”后者怔了怔,在圆桌对面坐下,摊开信纸,“全是坏消息?”

    “没错,”他深深吸了口气,“坏得不能再坏了。”

    泰佛伦收起笑容,开始仔细翻看第一封密信,“……邪疫蔓延被制止,无面者下落不明?等等,邪疫是什么?”

    “枢秘区的最新研究成果,你无须知道太多,理解成一种可以快速传染的疫病即可,”梅恩简单解释道。事实上按鸦眼大师的说法,它是一种微型邪兽,经过特殊的培养后产生了专门针对人体的变异,而克制它的圣灵药同样也是邪兽,不过体形更加细小。“病源无法直接用眼睛观察到,常规手段根本无法治愈,能制止邪疫蔓延的只有一种人。”

    “女巫?”泰弗伦很快想到了答案。

    “而且还不止一个。”他沉声道。

    看完信后,老主教一拳砸在桌子上,“这蠢货在干什么?让老鼠们去围剿佣兵不说,还把无面者也填进去了?他到底知不知道这名纯洁者有多重要?”

    “他的想法并不算错,”梅恩皱眉道,“如果信中没有谎报人数的话,一千老鼠足够吃下对方的百余名佣兵了。不过对方似乎拥有一种强大的远程弩箭,可以连续不断地发射。对于这一点,我记得驻守在长歌要塞的泰罗祭司也曾提到过,莱恩公爵之所以会败给一群矿工,就是因为对方弩弓极为强大。虽说披重甲持坚盾就能大幅降低弩矢伤害,可老鼠并不具备这样的装备。”

    “就算他要用那些渣滓,也不该轻易派出无面者!”泰弗伦恼怒道,“这下希瑟回来只怕要大发雷霆了,能成长为纯洁者的女巫,无一不是极为罕见的能力,培养起来也极为耗费精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们比神罚军还要宝贵。”

    “但无论是女巫还是神罚军,最终目的都是消灭敌人,获取胜利。”梅恩缓缓说,“使用过程中有所损失,在所难免。”

    “难道你想保下费礼祭司?”

    “别忘了教会的律法,”梅恩语气一沉,“只论结果是贵族才爱干的事。费礼虽然惨遭失败,但他的出发点和计划并没有太多问题,只不过敌人更强大罢了。他当然会受到处罚,但具体的处罚措施还需进一步考量。”

    “不过希瑟未必会这么认为,”泰弗伦摇摇头,打开第二封信,“别忘了,教会的仲裁由她负责。”

    “我会和她说明的。”

    不一会儿,老主教就翻完了手中的信纸,不敢置信道:“提费科的民兵部队偷袭长歌要塞教堂,然后将使者团杀了个干净?他疯了吗!?”

    第二封信的内容其实来自两个方面,一个是要塞代理培罗的报告,一个是当地信徒的情报,综合来看,确实有一支来自西境之外的民兵队伍偷袭了要塞,并劫掠了教堂。他们不仅自己服用狂化药丸,目标也是存放在教堂的药物……所以第一点判断不会错到哪里去,这支队伍不是来自新王提费科,就是来自碧水女王嘉西亚。两者相较之下,显然前者可能性更大。

    至于后一点,梅恩总觉得有些怪异之处,如果按培罗的报告描叙,对方烧掉教堂后立刻撤出要塞,不知所终,又是怎么截杀使者团成员的?此时使节团应该已经抵达边陲镇,两者根本遇不上才对。

    见到梅恩一语不发,泰弗伦很快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拿起第一封信重新看了一遍,额头上的皱纹堆成了一道道沟壑,“难道……罗兰·温布顿除掉使者团后,将这一切推给了他的哥哥提费科·温布顿?”

    “我们不妨推测下,”大主教沉默片刻后开口道,“罗兰打算获得这批廉价人口,于是指派女巫治疗邪疫,并将逃民统统运回了西境。而在此之前,他为了避免被使者团察觉自己在豢养女巫,派出骑士突袭使者团营地,让他们连信鸽都来不及放出,再把责任推给要塞袭击者。毕竟代理人培罗是在罗兰的支持下上位的,协助他造假也是理所当然。当然……这一切都是推测,可使者团的失踪确实太过可疑,我们现在也没精力再派出一支使者团了。”

    “既然如此,我们应该立刻出兵惩治他的狂妄之行,”泰弗伦冷声道,“即便使者团和他无关,这些前往西境的女巫也值得我们清扫一番。”

    梅恩没有回应,而是指向第三张信纸,“你还是看了最后一封信再说。”

    泰弗伦疑惑地望了他一眼,摊开信纸。很快,他的手就颤抖起来,最后几乎快要握不住那张薄薄的纸,“峡湾出现大量女巫,还摧毁了所有教堂?那这封信是……”

    “来自海龙湾,也是最后一座被攻破的教堂,”梅恩闭上眼睛,靠在椅子上,语气里忽然充满了疲倦,“峡湾不可能毫无征兆地冒出大群女巫,只有一个可能,她们是从大陆迁移过去的。”而且信里还提到了超凡者——在教会律法里明确规定,一旦发现超凡女巫活动的踪迹,必须优先出动神罚军进行抓捕。但峡湾诸岛实在是太远了,如今狼心战场陷入胶着之际,他根本无暇顾及海峡对岸的事务。

    “要不要请示教皇冕下?”泰弗伦问道。

    “……”梅恩微微摇了摇头,将心里翻涌的无力感统统压下,这或许正是神明对教会的考验,只有披荆斩棘才能看到神明的真相,他睁开眼,再次恢复了平静,“赫尔梅斯圣城就交给你和希瑟了。”

    “难道你要前往峡湾?”老主教瞪眼道。

    “我将带领留守教会的一百名神罚军和纯洁者,彻底清扫灰堡西境,再找机会对付峡湾女巫。”

    “可律法说——”

    梅恩打断道,“那是在四大王国出现超凡者的情况下,现在她们远隔大海,对我们的计划造成不了什么影响。别忘了,我们最终是为了获得更多土地和人口,继续扩大神罚军规模。显然灰堡的四王子对我们妨碍更大。”

    “但是……”就在泰弗伦打算反驳时,环形厅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两人微微一怔,不约而同地望向门口。

    只见房门被砰的一声推开了,一位神官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不好了,主教大人,不好了!”

    “冷静点!”梅恩喝道,“有什么事,慢慢说。”

    “希瑟大人的随从传来紧急情报,一支庞大的船队在永冬王国海岸登陆,大群敌人正在围攻王都,形势岌岌可危。对方的海船都统一挂着黑色风帆,桅杆上的旗帜是绿底帆船皇冠旗。”神官神情显得十分焦急,“消息送出时,两道城门都已失手,希瑟大人正在率信徒奋力抵抗,但敌人数目众多,还使用了狂化药丸!”

    “什么?”梅恩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黑色的风帆、帆船皇冠图案……

    敌人竟是碧水女王的黑帆舰队!

    第二百四十九章 新碧水

    ……

    永冬王都圣殿的花岗石台阶已被鲜血染红,空气中的甜腥味浓郁得有些刺鼻。

    地上躺着许多尸体——有神罚军的、有教徒的、有自己人,也有莫金族沙民。他们死状各异,大多数身上都有被烧焦的痕迹,碎裂的肢体和内脏落得到处都是。法瑞恩知道,那是死于烈性雪粉的冲击和焚烧。

    每踏上一级台阶,他都会觉得脚下有种黏糊糊的感觉。教会审判军和信徒的作战意志简直可以用疯狂来形容,面对被药物强化的众多奴隶,依然毫不退却,用肉身作为盾牌死死缠住敌人,为的只是给同伴争取刺出致命一击的机会——药丸虽然能让人充满力气,不畏伤痛,可心脏、颈脖和头颅依然是要害之处,女王陛下也没有多余的盔甲来武装这些廉价的奴隶。

    倘若不是有雪粉的话,战局可能还真不好说。

    但我们赢了……法瑞恩心中如同火烧一般滚烫,我们终究是赢了!碧水女王的旗帜已经飘扬在城头,教会防守最强硬的据点也没能抗下这波攻击。如此一来,黑帆舰队就摆脱了被围困在灰堡一角的死局,不必在和提费科无止境的消耗战中一点点被耗尽生气。

    圣殿大厅里同样一片狼藉,地上到处是被震碎的玻璃碎片和横流的血迹,可他毫不在意这些,径直走到那名站在大厅中央,神采飞扬的女子身前,单膝跪了下去,“陛下,四道城门已全部落入黑帆手中,永冬王都是您的了。”

    “辛苦了,起来吧。”嘉西亚将手递到他面前。

    法瑞恩轻轻握住女王的手,在指背上象征性地一吻,接着起身站到对方身侧。

    “奇怪的礼仪,”一旁的卡芭菈冷不丁开口道,“你根本没有碰到她的手,为何要摆出这副模样?”

    这问题是如此突兀,让他不禁皱起了眉头,不过对方是砂岩氏族的族长,他也不好当众斥责她无礼,只好冷声道:“这是贵族间常用的礼节,代表礼貌和尊重,碰到了才是失礼,身为沙民的你无法理解也十分正常。”

    “是吗?”她挑了挑眉头,指向自己的颈脖处,“明明是共同作战的盟友,刚刚结束完战斗,就要给我套上这种东西,大陆民的礼貌和尊重还真是让人费解啊。”

    卡芭菈的脖子间围着一圈铁条,中间隆起,乍看起来像件装饰品,但法瑞恩知道里面包裹着一块神罚之石。除了特制的钥匙外,其他手段很难解开铁条,而钥匙就掌握在嘉西亚手中。对方是女巫,自然要谨慎对待,不过她的确在战斗中出力甚多,如果没有她的指令之术,那些身怀烈性雪粉的奴隶只怕根本不敢冲向信徒结成的严密防线。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好了,不要为这种小事争执,”嘉西亚打断道,“别忘了我们来此的目的——比起广袤的生存之地,你连一颗石头都无法忍受吗?”

    “我只是随口一说,”卡芭菈耸耸肩,“希望您能兑现您的承诺。”

    “当然,这是我们合作的基础。”女王微微一笑。

    “接下来黑帆该怎么办?”法瑞恩问。

    “下一步计划待会儿再说,现在先让我们看场好戏。”嘉西亚拍拍手,吩咐亲卫道,“把她带上来吧。”

    不一会儿,两名披甲卫士押着一名双手反绑的女人走进圣殿。

    她年纪大约在三十岁左右,容貌普通,一头褐发杂乱的散落在脸颊两侧,身上穿着金色的教会长袍。这种做工精致、用料讲究的制式衣物一般只有赫尔梅斯的主教才能穿着,此刻,华丽的衣袍上已有几处破损,周边还沾着斑斑血迹。

    “这人是……主教?”

    “没错,”碧水女王翘起嘴角,“我已经找当地贵族确认过,她就是教会的三大主教之一,希瑟大人。”她把目光投向对方,“怎么样,我说得没错吧?”

    “……”希瑟没有回答,但法瑞恩能从她眼中看到浓浓的嘲讽和不屑。

    显然,嘉西亚也感受到了这一点,她轻笑两声,“我也觉得你不会投降,所以本着仁慈的想法,我把你带到圣殿里来,在此处送你回归神国。你可以慢慢乞求神明的救赎,也可以向我乞求宽恕。我会一点点切下你的手指、四肢和五官,让你充分体验碧水港领民的痛苦和无助。”

    “然后呢?”女主教意外出声道,“被教会的大军碾成齑粉?还是说打算一辈子漂流在海上,永远不靠岸?”

    “你无须操心这点,”嘉西亚示意亲卫动手,“相比之下,教会的军队如今正在进攻狼心城,赫尔梅斯就像是座不设防的城市,这比我的命运要来得重要多了。我或许没法踏上新圣城的土地,不过将高原下的旧圣城夷为废墟还是能办到的。你应该听说过灰堡极南之角的冥河水,极易点燃,而且很难被扑灭。我这次可是带了整整一船。”

    亲卫拔出匕首,走近被按在地上的主教,干净利落地切下她两根手指。

    希瑟咬住牙关,没有发出一声痛呼。

    碧水女王踏上大厅主阶梯,坐在宽大的王座上,用右手撑住下巴,露出饶有兴致的表情。

    ……又是三根手指,此时对方的左手已变成了光秃秃的肉掌,希瑟额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您非得这样做吗?”卡芭菈摇摇头,“如果不是为了震慑敌人或者拷问情报,这样纯粹的折磨毫无必要。”

    “毫无必要?”嘉西亚笑出声来,“这话你应该跟她说才对,知道那些落在教会手里的女巫会遭到他们怎样的对待吗?我猜你不会有兴趣知道的。”

    “哈哈哈……”就在这时,失去十指的希瑟忽然大笑起来,“你根本不明白教会的伟大,也不会明白圣城所做的一切有多么重要。你们总是和愚昧相伴,却对即将到来的毁灭茫然不知!赫尔梅斯会让你见到,什么才叫真正的力量——和教会作对的人,除了毁灭外,没有第二种结局!”

    “是吗……”嘉西亚跷起腿,微笑道,“那我拭目以待。”

    直到大主教死去,也没有喊出一句求饶的话。但令法瑞恩感到意外的是,她亦没有呼喊神名,寄希于神祇的救赎。最后希瑟由于失血过多、即将失去意识时,表情冷漠得可怕,不像是在遭受刑罚,反倒像是在观望一场与她无关的闹剧——透过那双眼睛,法瑞恩仿佛看到了自己已经注定的未来。

    这种感受让他觉得莫名压抑,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把她首级砍下来,挂在教堂门口,”确认主教死亡后,嘉西亚吩咐道。随后她望向法瑞恩,“接下来我们可以谈谈下一步计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