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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凤娇知身已落局,叫天不应,心生一计,强收珠泪,叫声:“于妈,你的言语极是,但要依我三件,方与成亲。”马迪道:“你若允从,休说三件,就万件也依你。”凤娇说:“第一件,要在大殿上设立花烛,待奴沐浴更衣,交拜天地。”马迪道:“这是自然。”凤娇道:“第二,我不愿为妾,须另寻房屋居住。”马迪道:“原说送你西庄另住。”凤娇道:“我母年老,要你养老送终。”马迪道:“你嫁了我,那养老送终之事,何须说得。”

    此时马迪喜不可言,叫于婆在房伏侍新人沐浴更衣,自出大殿,分付供花烛,铺红毡,好拜堂成亲。于婆取浴盆并汤至房,请新人沐浴,凤娇道:“妈妈你在此,叫我羞答答,怎好沐浴?你且外边去,有我母亲作伴。”于婆听了,也出外边去了。凤娇哄干婆出去。同文氏把房门闭上,母女二人呜呜咽咽低声哭了一场,递解下带子,双双要寻自尽。

    忽来了一个救星,你道是谁,乃是胡登的家人,名叫胡完,自胡登死后,文氏打发出去,他在乡间度日,时常送些瓜菜到胡发家中,与主母文氏。这日胡完又来送菜,趁了小船,来至胡家门首,湾船上岸,担菜入内,来至厨下,不见文氏、凤娇,问时方知早间往观音庵问签未回,胡完便在厨下洗菜等候。忽听得家人们交头接耳,笑道:“此时不回,必是中了姑爷之计。顺从还好,若不从,只怕活不成了。”胡完吃了一惊,想道:“是呀,此去观音庵又不甚远,问签无甚延迟,为何这时候还不见回?定中奸人之计,如何是好?”急忙出离胡宅,下了船,用力摇至观音庵后。停了船上岸,见庵中前后门俱已关闭,不得进去,心中一发着急。忽见靠墙有株大树,将身扒上树去,跨身坐在墙头,对面便是房屋,低头一听,隐隐听见房中安人、小姐哭声。胡完低声叫道:“安人、小姐,快出来,老奴胡完在此!”

    母女二人正要上吊,一闻胡完声音,忙开门出来,果见胡完坐在墙上。母女走至墙边道:“胡完,你如何救得我二人出来?”胡完道:“安人,小姐,你伸手来,待我扯你上墙便了。”看官要知,一朝皇后,福分非轻,暗中百神保护,不知不觉竟把凤娇提上墙头,放下去,又将安人提上墙,也放下去。胡完仍从树上扒下来,扶安人、小姐上了船,急急开船而去。

    文氏道:“胡完,你来救我两人性命,此恩此德,何日可报!且是二员外家待我母女如同奴婢,今日又有马迪作对,难回他家去的了,今往何处去好?”要知后来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五回 文氏穷途逢襟侄 崔母感悟接娘儿

    第四十五回 文氏穷途逢襟侄 崔母感悟接娘儿

    当下文氏与胡完在船中思想往何处去好,文氏忽然想起说:“好了,我有一亲姐,嫁在陵州崔宅,家中甚富,只因你家主亡后,才断了往来。你今送我母女到陵州去,相投我姐,必然收留。’湖完道:“老奴就送安人、小姐前去便了。”遂摇船往陵州而去不表。

    却说马迪在大殿上点烛铺毡,踱来踱去,专等新人出来拜堂成亲。到了三更时分,并不见出来,叫于婆进去催一声。于婆进去,到房中一看,母女二人都不见了,急出来说知。马迪领家人忙进来一看,果然不见了母女,马迪大惊失色。庵内四下寻找,并无踪影,拿灯一照,看见墙上的草压倒了,于婆道:“不料新人竟会飞檐走壁,扒墙走了。”马迪顿足道:“都是你这蠢才于婆,不去看守,被他走了!”遂令众家人出庵四下追寻,并无踪迹。天明着人去问胡家,也不曾回去。胡发忙着人各亲戚家寻访,并无影响。鸾娇闻知,深恨马迪狼心狗肺,遂催丈夫陈进,率领家人到观音庵,拿住张、李二尼,盘问他母女下落。二尼道:“这是马公子强逼小姐成亲,那知道小姐竟会越墙而逃,其实不关小尼之事。”陈进喝道:“倘若他母女有投河奔井之事,我定然将你二人送官究治,决不饶你!”又痛骂一回。回到家中,差人四下打听他母女二人消息。

    再说胡完摇船载着文氏、凤娇,行了百余里,到了陵州,叫声:“安人、小姐,且在船中坐一坐,老奴先去崔宅通报,自然来请。”言讫,跳身上岸,来至崔宅。但见门墙高大,密竖旗竿,胡完上前对管门的说道:“今有通州胡院君,与你家院君是嫡亲姊妹,今日特来相投,现在河口船中,相烦通报。’们公将此言入禀崔母。崔母听了,踌躇半晌,方起身出外厅,叫胡完进来。胡完见了崔母,叩头道:“安人,我家主母、小姐在通州困苦异常,又被奸人所害,因此特来相投。现在河口船中,先叫小人来说一声。

    崔母道:“呵呵,我家大官人新中举人,二官人初登进士,三官人又新入簧门,往来亲眷,非富即贵,那有穷亲上门!况我两房媳妇,皆是富贵人家,我亦要存些体面。今你主母若到我家,众人看见穷状,定是嘲笑。我今拨白米五十、银五钱,你拿去与你主母,叫他不必上来,请回去罢。”分付家人取出米五斗、银五钱,即时进去。胡完心中火发,敢怒而不敢言,银米也不拿,奔出大门,来至河口上船。

    文氏一见胡完,就问若何,胡完气道:“今非昔比,那崔院君也变了!”便将其言一一说知。文氏、凤娇闻言,止不住伤心泪下。再欲商议安身去处,忽然阴云四合,落下大雨来了,小船上又无好篷盖,母女二人与胡完淋得浑身是水,胡完忙忙拢船到一株大树底下避雨。临河岸上有一座大悲院,有一个女尼在门首看见他母女二人淋得浑身是水,便叫道:“二位女菩萨,快上岸来,到小庵坐坐,住了雨去。”胡完忙扶安人、小姐上岸,拖泥带水,进了大悲院。

    女尼请他母女坐下,煽起火来,与他母女烘衣。女尼道:“请问二位,还是母女么?要往那里去?”文氏见问,不觉泪下,道:“师父,你不问时,还好忍耐;如今问我,好不苦切!老身胡文氏、住居通州,这是小女。我丈夫亡故多年,一贫如洗。有个亲姐嫁在此间崔府,老身特来相投,可笑我姐姐嫌我贫穷,不容上门。正要回去,忽逢大雨,多蒙师父相招,感激非浅。”女尼道:“谁家没有穷亲眷,如何一个亲妹,反如此相待!他家只有三官人崔文德十分厚道,小时拜寄小庵大士神前,是常来顽耍。他若见安人、小姐如此着切,决然相留回去。但今日下雨,未知来否。”正说间,只见文德从外进来避雨,女尼道:“三官人,来得正好,你认得这位安人否?”

    文德把安人细看道:“面貌到与家母相似。”女尼道:“差也不多。”便将母女前来相投,院君不容上门之事,细细说知。文德失惊道:“原来是姨母、表妹!”忙上前行礼道:“姨母,不料我母重富轻贫,得罪姨母,休要见怪,我回去即唤轿来请。”文氏道:“襟侄,你母不肯相容,你回去说了,反为不美。”文德道:“不妨,我母最听我的话,我去说,自然依我。”女尼道:“何如?亏了这阵雨,天遣相逢。”

    文德见雨已止,别了安人、小姐,奔回家中,见了崔母,叫声:“母亲,我胡姨母穷苦来投,理应留他,为何打发他去?”崔母道:“我本意要留他,但恐你两个嫂嫂相笑,一时打发他去,心中正在此不忍。”文德道:“母亲,谁家没有穷亲戚,两个嫂嫂焉敢笑人!母亲,快取些衣服首饰,叫两乘轿子去接姨母、表妹,才是正理。”崔母见文德说得有理,即取出衣服首饰,着四个丫头,两乘轿子来大悲院相接。

    母女二人打扮齐整,谢了女尼,上轿来至崔府。崔氏、文德相迎。文氏、凤娇走出轿来,文德把表妹细看,“好一位绝色佳人!”暗暗喝彩。崔氏与文氏、凤娇见礼,文德从新拜见姨母,又与表妹见礼,长男、次男并两个儿媳,亦出来见礼。备酒款待,又叫胡完厨下吃饭。崔氏请母女二人入席共饮,就问:“妹丈亡后,未知贤妹如何到此景况。幸喜侄女长成,一貌不凡,可曾许人家否?”文氏道:“姐姐,说也可怜!”就把丈夫亡后,直至胡完相救,到此相投,细细说出,说罢,泪下如雨。崔氏也不住流泪。

    酒毕,崔氏送他母女入内房安歇。文德思想凤娇为妻,暗道:“若是姻缘,真好造化!方才姨母说什么比合朱砂记,许了进兴,又说做强盗,死在牢中,若姨母肯许了我,便十分之幸了。我想若要表妹为妻,必须孝顺姨母,慢慢说合成就。”

    次日,胡完要回家去,文氏道:“胡完,多谢你救我母女在此。你可到陈进家,说知我母女在此,叫他夫妻不必记念。”胡完允诺而去。要知端的,再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六回 李承业奉旨和番 紫阳仙有意送宝

    第四十六回 李承业奉旨和番 紫阳仙有意送宝

    再说三齐王李承业,因则天皇帝有旨召回,即将兵符交与李信,着他退守临江,不可出战,自回长安,朝见则天皇帝,计议吐番人寇之事。承业奏道:“吐番兵强将勇,若与相拒,恐为不美。况李旦窃据汉阳,实为心腹之患,若不早为战灭,后日必为大害。乞陛下降旨,待臣前往幽州,割地连和。陛下先无北顾之忧,再下汉阳,战灭李旦。”则天允奏,草诏一道,割幽燕十州之地,以和吐番。承业领旨,往幽州而来。到了幽州,见吐番天庆王,述大周则天皇帝连和之意,吐番王允和。是以幽燕十州尽属吐番,天庆王建都幽州,北方诸国尽供奉于吐番,不进贡于中国矣。

    承业和了吐番,回京复命,路过九龙山,闻得山上有一紫阳道人,能呼风唤雨,知过去未来之事。承业即亲自上山,来至茅庵,见紫阳道人白发童颜,身披鹤氅,手执拂尘,打坐蒲团之上,不敢怠慢,恭身下拜,口称:“仙师,弟子李承业,奉旨和番,今回长安,即下汉阳剿除李旦。但恨马周智勇双全,力不能破,求仙师指示,如何拿得叛臣马周、妖人李旦?”

    道人闻言,心中暗笑承业奸臣背主,反助武氏篡位,久后是唐终于兴复,他今反要去拿真主,真乃可笑。又想:“我今不以宝贝与他,如何使真主夫妻相会?”便叫童子,把那一面万箭火轮牌取来。童子应声入内,将牌取出,却是半尺长一面铜牌。道人付与承业道:“此牌出在西番国,将牌打上三下,要风风至,要火火来,要兵兵有,要箭箭到,随心所欲,定获全胜。”承业接牌大喜,拜别下山,回长安来。

    到了长安,入朝复旨,武则天道:“吐番既和,汉阳李旦,卿当用心剿灭。”承业道:“臣今再提兵十万,以下汉阳,包取马周、李旦首级,献与陛下。”则天大喜。承业别驾起行,领兵十万来征汉阳。路过通州,纵容士卒杀人放火,占人妻女,劫掠百姓,怨声载道。

    消息传入汉阳,唐王李旦闻知,不觉惊惶,纷纷泪下。马周奏道:“常言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李承业来犯汉阳,自有臣等御敌,何惧之有,主公何必惊惶泪下?”唐王道:“孤非惧李承业兵来,只因通州近日遭了兵火,但不知胡氏母女如何,以此泪下。”马周道:“主公不必忧愁,臣即差人到通州,迎接国母娘娘到来。”唐王遂修书一封,马周叫过曹彪,分忖道:“你当日寻访主公,那胡家是你认得的,今你持书,火速到通州迎接国太、国母前来,与主公完聚。”唐王道:“须要小心,悄地接他母女前来,切不可使人知觉,又生他变。”

    曹彪应声“得令”,遂扮做差官,星夜赶到通州。城内果然家家逃难,人人奔走。来至胡家门首,见大门半开,绝无人影,合家俱已逃避,左右邻舍,亦俱逃散,并没处寻人问信。等了半日,忽见一个双目不明年老之人,手执竹枝而来。正要进门,曹彪一声喝道:“你是什么人?”那老人道:“这是我主人的宅房,难道我住不得,你问我做么?”曹彪道:“我们远方来的,所以不知道。请问你家员外那里去了?”老人道:“只因三齐王兵下汉阳,在此经过)纵兵抢掠,城中人都往四乡躲难,我家员外一家亦往乡间避难去了。我为双目不明,行走不得,无奈住在此间,可怜我三日并没有吃饭哩!”曹彪道:“原来如此。想你家大院君、小姐亦同员外避难去了?”老人道:“说起那大院君与小姐好不苦哩!都是进兴天杀的,害得他母女不浅!进兴逃走了,丢下他娘儿在此,又被马姑爷强逼成亲,早已逃往陵州去了。”曹彪暗想:“如今不见娘娘,怎好回去复旨?这老人说话有些来历,不如带了他去回复千岁。”主意已定。未知老人肯去否,再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七回 访国母闻信哭泣 马将军直言苦谏

    第四十七回 访国母闻信哭泣 马将军直言苦谏

    话说曹彪要带这老人去复旨,就叫,“老人家,你在此又没得吃,又没得穿,你不如同我们去。”老人道:“你们那边平静么?”曹彪道:“包管饿不着你,你同我去就是了。”老人道:“但不知贵处离此有多少路?”曹彪道:“你体问我,到了那边,自然明白。”遂带了这老人,星夜赶到汉阳。把老人带在端门,曹彪先入内奏知:通州大乱,满城百姓俱各逃散,不知国太、国母下落,只带得一个胡家家人,在外听候我主询问,便知端的。唐王分付唤进来。

    军士扶进老人,唐王看时,认得是胡发的老家人王老,为甚双目不明,便叫:“王公公,你可认得我么?”王老侧耳细听,说道:“听你的声音,好似进兴的口气。”唐王道:“正是。我问你,大安人、小姐哪里去了?”王老把牙一咬,将足一顿道:“原来果是进兴。你这没良心丧天理的人,害得他娘儿两个好苦!进兴,我且问你,你可记得当初在胡家为奴之时,全亏大安人把衣服与你穿,待你好似亲生儿子,又将小姐私下许你,因你东郊比箭,得罪马姑爷,员外打你三十板,睡在柴房,若不是他娘儿调养你好,你早已死去多时了!那知调养你好,你却忘了他母女之恩,一溜烟逃走?说起你这负心人,令人怒发冲冠!可惜我双目不明,不然,赶上你咬你两口肉,也替他娘儿两个消气。”

    两边众将见王老出言无状,俱备提刀在手,喝道:“好大胆!”要杀王老,唐王摇手道:“不可。”王老道:“朋友,你们不知道,不必生气,这话进兴肚内是明白的。”唐王道:“你休管他们,我且问你,如今大安人、小姐却在何处?”王老道:“自你逃走之后,员外、院君只说是他母女两个通伺放走了你,足足骂了千千万万。后来马迪看见凤姐,一心要想凤姐成亲,叫于婆说合,那小姐一心要守着你这负心人,立志不从,大骂于婆。又因人人传说你做了强盗,被官府打死牢中,母女二人,一闻此言,几乎哭死。陈解元四下打听,并无此事,母女放心不下,到观音庵问签,却中了马迪之计,与张、李二尼设局款留母女,到了天晚,强逼成亲。母子二人只说沐浴更衣,方出来拜堂成亲,悄悄逃走去了。虽然全了名节,只是性命无着落,也不知跳了深井,也不知投了大河。”

    唐王闻言,大放悲声,哭晕数次。王老听了,点点头,想他还有良心,便叫:“进兴,不要哭,我对你说,他娘儿不曾真死,多亏了家人胡完相救,出庵往陵州姨母崔宅去了,所以还不曾真死。”唐王咬牙切齿,大骂马迪,“将来必要碎尸万段,方出我气!”叫王老且在此居住,差人送他馆驿去,好生服养。内侍领旨,扶王老而出。王老道:“朋友,我问你,这进兴做了什么官,如此呼喝?”内侍道:“该死的狗头!这是大唐高宗皇帝的太子,小主唐王,你数胡言乱语,少不得要割你这驴头下来。”王老闻言,唬得魂飞魄散,叫声:“不,不好了!我眼瞎了,看不见,竟是这等大胆,该,该死了!”内侍道:“不必害怕,幸喜千岁宽洪大度,不计较你。以后须要小心,不可如此胡说。”送王老到馆驿,拨人服侍,王老好不快活。

    唐王含泪退朝入宫,申妃接驾,问:“千岁,何故面有泪痕?”唐王告知其事,申妃道:“千岁,娘娘既避难陵州,少不得自有相逢之日。我主须念天下为重,善保龙体,以安众心,克服江山,乃是大事。岂可因想念娘娘,以失众望!”唐王那里能忍,直哭了一夜。哭到天明,含泪临朝。马周奏道:“目下李承业兵马将到,主公正该计议迎敌,以天下大事为重。岂可终日哭泣?驾下众将,抛妻弃子,在此保护主公,谁不记念妻子!请主公善保龙体,以天下大事为重才是。”

    唐王闻言,收泪谢曰:“孤闻将军金石之言,今知过矣。卿当整顿人马,以便迎敌。”马周见唐王英明纳谏,心中大喜,鼓励士卒,预备迎敌。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八回 胡凤娇怨命轻生 崔文德送还庚贴

    第四十八回 胡凤娇怨命轻生 崔文德送还庚贴

    再说陵州崔文德,一心要想表妹为妻,百般孝敬文氏,欲央媒说合,又恐文氏回绝自己,想道:“目今海棠盛开,不苦借赏花为名,亲自相求,姨母或者不好却我,也未可知。”遂叫安童把文氏请至书房。文氏道:“贤侄,请我来此,却有何事?”文德指道:“院中海棠盛开,愚侄特备茶果在此,请姨母出来赏花。”说罢,请文氏上坐,自己旁坐,相陪吃茶看花。

    闲话一回,令安童出去,来至文氏面前,跪下道:“愚侄有一句话,不知姨母肯允否?”文氏失惊,扶起道:“你何必如此?我母女在此,多承你照应,有话只管说来,我无不依从。”文德道:“表妹今年十六岁,愚侄今年十七岁,年纪相当,欲求表妹结姻,订百年之好,不知姨母尊意若何?”文氏闻言惊呆,半晌方说道:“这事不是我不肯,只因当初许过进兴了,如今难以再许你。”文德道:“姨母不妨,虽然曾许进兴,又非明煤说合,且是来历不明,逃去无踪,又闻他做了强盗,打死牢中,岂可误了表妹终身大事!今日姨母许允,我即下聘。”

    文氏左思右想,并无法回他,忽然想起通州近日遭了兵火,胡发定然避兵,不在家中,只将胡发推辞便了,叫声:“贤侄,我想婚姻大事,非女流所做主,必要我家二叔胡发做主,要他应诺才好。”文德道:“这不难,待我往通州,亲见胡二叔求亲便了。”文氏暗暗点头。文德忙将这话入告母亲,崔母道:“为娘久有此心,只因你姨母说已许人了,故尔终止。今姨母既有此话,尔须速去求亲,只要你胡二叔出一庚贴,便下了聘来。”文德忙收拾财礼,带八个家丁,叫了船,竟往通州而来。

    此时周兵已过去了,那胡发也回在家中,闻知嫂嫂、侄女得胡完送在陵州崔宅居住,他乐得省饭,也不以为念。那崔文德来到通州,下船入城,就写一个柬贴,来拜胡发。胡发知他十分富贵,忙迎接入厅,礼毕坐下。胡发假意谢他收留嫂嫂、侄女之情,文德连称失礼,就把求婚已蒙文氏应允,要他主婚,出庚贴,即当以千金相聘的话,说了一遍。

    那胡发闻听有千金聘礼,连忙应允,并说:“不消择日,明早下聘就好。”文德见允,喜不可言,作别起身。次早料理十二架食盒,三起吹手,八个家人,文德坐轿,亲自下聘至胡家,礼物排了一厅。胡发如掘了一桩横财,其乐无比,收下聘礼,送了庚贴。文德如同接了至宝。胡发摆筵款待。酒罢,文德告辞,胡发相送出门而别。

    文德即时下船,回到陵州,上岸归家。却好文氏正在崔母房中,文德深深一揖道:“姨母,多承二叔美意,一说即允,收了干金聘礼,表妹庚贴已有了,只等择日完婚。”崔母大喜。文氏唬的目瞪口呆,心中暗道:“我只道胡发避兵不在家,那料想庚贴都出了,此事如何是好?”又不敢对女儿说出,恐怕他觅死觅活,只是暗暗纳闷。

    过了数日,崔母来文氏房中,看凤娇绣花。忽然文德走来,把表妹绣的花一看,叫声:“表妹,绣得好鸳鸯,做得枕头,不久吉期,一定好与贤妹合卺。”凤娇满面通红,叫:“三哥休无礼,说此戏言也!”崔母笑道:“我儿,你还不知,你三哥亲到通州,见你二叔求亲,你二叔允了,收下聘礼,出了庚贴,你今是我家媳妇了。”

    凤娇闻言,急得肝肠寸断,泪下如雨,叫声:“三哥,我丈夫虽无下落,但小妹之身既许与他,永无更改。三哥决还我庚贴,速去通州,追回聘礼,莫做轻财速命之人!”文德道:“贤妹,我大礼已行,永无更改。你既不肯他嫁,我誓不肯他娶,大家就守节便了。”凤娇心如刀刺,忙身上脱下穿的崔家的衣服来,依旧穿了自己的旧衣服,倒在床上,痛哭不了。文德慌了手脚,求姨母、母亲解劝,且自去了。

    崔母、文氏苦劝半日,凤娇那里肯听。一连五日,茶饭皆绝,滴水不下,急得崔母、文氏都没法了。文德入房一看,纷纷泪下道:“贤妹,愚兄虽不才,也不为辱没了你,你为何轻生,饿到如此光景?也罢,总是我与你无缘,我取庚贴来,送还你便了。”遂到书房取了庚贴,来至床边,叫声:“贤妹,庚贴在此,送还了你,不要自己苦了,请吃些汤水罢。”文氏道:“我儿,你三哥送还了庚贴,不要心焦,你可吃些饭罢。”凤娇只是闭口不吃,怨恨自己命苦,立志要死,文氏止不住流泪。文德道:“姨母,且收了表妹庚贴,慢慢劝他吃些东西,我且出去。”文氏再三苦功,那知他口也不开。一连七日,水米不沾,看看目定唇青,文氏只是痛哭,也没法相救。

    凤娇将死,怨气直冲斗牛,玉帝闻知,即差太白金星带一粒仙丹下来,是夜投入凤娇腹中,立时神清气爽,吃饭如前。文氏大喜。文德喜到万分,只要他大命不妨,慢慢守候他回心转意成亲。文德自此再不提起亲事,在族中亲眷面前,只说已定下了表妹胡氏,亲亲眷眷,无一个不知。毕竟后来如何,再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九回 俏书生思谐佳偶 贞烈女投江全节

    第四十九回 俏书生思谐佳偶 贞烈女投江全节

    话说崔文德自送还庚贴之后,一心专望凤娇回心转意成亲,那知凤娇立志不改。过了一月,将近崔母六旬寿诞,凤娇买了一幅白绫,绣起一幅王母蟠桃图,央人拿去裱了,预前三日送上崔母,以庆大寿。文德见了寿图,如同活宝,拿来挂在正厅。到了寿日,亲戚朋友都来拜寿,众人看见寿图,人人喝彩,绣得竟似活的一般。文德道:“不瞒列位,这幅寿图,是我妻房胡氏绣的。”众人皆称赞:“好妙手,真是世间少有。”文德扬扬得意。

    及亲朋拜过了寿,出门回去,其余至亲人等,就请出崔母来到正厅上,大家拜寿。文氏、凤娇也出来,到正厅上与崔母拜祝。闪出族长崔洪庆,说道:“今日是侄妇六十大寿,凡事俱要成双作对才好。大侄孙夫妻一对同拜,二侄孙夫妻一对同拜,三任孙与胡姑娘一对同拜。”凤娇满面通红,暗骂族长“老乌龟,我怎好与三哥出拜。”低头立着不动。文德暗喜叔祖知趣,便笑嘻嘻的先立在红毡上等着,崔母笑道:“襟侄女,老身行礼了。”文氏道:“阿呀,姨母先行礼了,快与三哥同拜不妨。”凤娇恨着母亲,没奈何,只得与文德一同拜祝。众亲齐道:“真真一对好夫妻,郎才女貌,绝世无双。”文德喜不可言。

    凤娇气得了不得,拜罢竟回房去,止不住泪下,暗叫:“天呵,今日众人面前,出此大丑,怎好还在崔家吃他的饭,莫如寻个自尽,完了一生名节。我想若死在崔家,三哥定然作主,带孝开丧,魂牌上边定写着亡妻胡氏,我死在九泉之下,亦不瞑目。必须设一计策,离了崔家寻死方好,就是母亲,也要瞒他,方能成事。”想定主意,不觉伤心泪下。只见外面丫环几次来请入席,凤娇假说肚痛,不肯出去。

    自此崔家请了几日酒,方才得闲。一日,文德进房来望姨母,适文氏不在房中,凤娇笑容满面,起身相迎,连叫三哥。文德想道:“奇怪,往日见我,即时躲避,今日为何如此光景?有些好意思了。”便叫:“贤妹,莫非有见怜愚冕之意了?”凤娇笑道:“三哥呀,难得你一片好心,仔细思想,过意不去。非小妹不欲与兄共成连理,只因进兴临别之时,山誓海盟,许下大咒。自他去后,古无音信,想已不在人世了,小妹意欲祭奠一番,然后与你成亲。”文德大喜道:“贤妹何不早说!既在祭奠,有何难事,待我请了僧人,明日就家中超度,以尽妹子之心。”凤娇道:“人家屋内,有门神户尉,异姓鬼魂,不敢进门,超度无益。须在城外僻静处,只消小妹奠祭一番,他便实受,也不须请僧人,浪费银钱。”文德道:“说得有理。此去城外二十里,便是大江江口,有座寿星桥,十分高耸。待我差人叫大船,备下祭礼,明日与姨母、贤妹前去还心愿,回来即议成亲,休要哄我。”凤娇道:“决不食言。但我母亲面前,且休题起。”文德许允,欢喜而去,分付家人去叫大船,买办祭礼。

    到了黄昏时候,文氏先去睡了,凤娇暗暗伤心流泪,想明日去江口祭奠丈夫,即便投入江中,以全名节,须留下一札,致谢姨母、三哥之恩,并将母亲拜托于他,即取花笺,提笔写道:

    胡氏凤娇拜上姨母、三哥尊前:念凤娇命途多舛,严君早逝,母女孤苦,相依叔父。敦知叔父与婶母重富欺穷,凌虐孤苦,全无骨肉之情,相待如同奴婢。只因神人分付,比合朱砂手记,绣娘为媒,母亲做主,许与进兴,一言永定,万载无更。可恨马迪,假造谈言,以致母女同到观音庵问签,中了奸计。幸得胡完相救,得脱大难,又蒙三哥大悲庵相逢,留我母女到家,看待如同骨肉,感恩非浅。可:限叔父贪财,将奴又许配三哥,又蒙三哥恩德,送还庚帖,并不强逼。只因庆祝姨母大寿,众亲胡说非礼,羞断难忍。非是小妹无情,不肯结姻,实因已许进兴,名节为重,身投江中,尸埋鱼腹,以全名节。小妹亡后,老母无依,全望姨母、三哥念及至亲,养活终身,不惟生者感恩,而死者亦戴德矣。

    凤娇写完封好,放在箱内,灭灯就寝。天明起来,叫声:“母亲,夜来女儿梦见进兴与我讨祭。”文氏道:“那得银钱去祭他?”忽见文德进来道:“姨母,说什么‘那得银钱去祭他’?”文氏道:“是因你表妹夜来梦见进兴与他讨祭,所以说无有钱去祭他。”文德道:“待我去备祭礼,与姨母、表妹同到寿星桥上去,望空遥祭便了。”说罢,遂出外叫家人治备祭礼,雇下船只,叫两乘轿子,抬了姨母、表妹上船,文德也上了船。

    开船摇出大港,便是长江,到了寿星桥岸泊船,家憧排下酒肴,开了船窗,文德请姨母、表妹共赏江景。文德乐极,开怀畅饮,不觉吃的大醉。文德道:“大家早些睡,到五更好起来祭奠。”说罢,文德就往前舱去睡了。文氏、凤娇睡在中舱,家憧都睡在后梢。凤娇和衣假睡,等到二更,悄悄起来,开了舱门,轻轻摸出来,见文德沉睡如雷,悠悠摸过,把前舱门开了,将身摸至船头。举目一看,只见汪汪一片江水,不觉泪如雨下,忽听船中有声,遂踊身一跃,跳在江心。要知凤娇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回 崔文德痛哭凤娇 李承业战胜马周

    第五十回 崔文德痛哭凤娇 李承业战胜马周

    话说凤娇跳在江中,早有巡江水神托住,顷刻间不知去了多少路途,遇了一只荣归的官船,水神把船托住,那船一步也不能行。水手把火往江中一照,呐喊:“江中一个女子!”早惊动了船内夫人,披衣起来,分付:“快快打捞,救得上船,赏银五两!”众水手忙救起上船。

    此时船中男女尽皆起来,夫人叫丫环与他换了湿衣服,夫人一看,好一个绝色女子,问道:“何方人氏,姓甚名谁,为何寻此短见?”凤娇流泪道:“贱妾姓胡,名凤娇,通州人氏,父亲早亡,同母文氏过活。自幼许进兴,不料他去边庭寻亲,杳无音信。叔父胡发贪图财帛,又受他人之聘,逼奴改嫁。奴守节不从,因此投江自尽,却蒙夫人捞救,恩德如山!”夫人道:“原来是一个节女,可敬,可敬!我欲差人送你回去,又恐你叔叔通你。我对你说,我家相公陶仁,湘州人氏,现为浔阳知府。我生一男一女,男名陶泰,现为山海关总兵。我家相公告老回乡,先打发家眷回家,在此救你。我女儿正少一人服侍,你不若在此伴我女儿,同往湘州,再打听你丈夫的消息,不知你意下如何?”凤娇闻言下拜道:“妾愿从命。”陶夫人道:“既如此,你就改名凤奴罢。”遂指一人道:“这就是小姐。”凤奴便拜了小姐。又指一人道:“这是小姐的乳母徐妈妈;你可拜他为母,到家去也好照管你。”凤奴又拜徐妈妈为母,随夫人往湘州去了不表。

    且说文氏睡醒,不见了女儿,吃了一惊,忙披衣起来,见舱门已经开了,送大声哭道:“不好了,我女儿不见了!”文德惊醒,忙起来叫家人取火,满船照看,那有影儿,只见船头有绣鞋一只,分明是投江死了。文氏哭倒在船。文德放声大哭,急叫数十只船打捞尸首,江水滔滔,那里去捞!文德选分付家人,把带来的祭礼排在船头,文德哭拜船头道:“贤妹,你身死江中,灵魂随愚兄回去,姨母在我身上养老送终。”文氏望江哭叫:“儿呀,为娘的被你哄了,叫我苦命的娘亲依靠何人?”哭了一回,烧化纸钱,祭毕,开船回家。

    崔母闻知,也大哭一场。文德遂劝姨母入内房。文氏哭叫:“女儿,你去时还把箱子锁好,就拿定主意不回来了!”一头哭,一头开锁,忽见书一封,文德拆开一看,哭得发晕:“贤妹,原来你未出门就存了死心,难道我强通你不成!”哭哭啼啼,送出去,走到书房,倒在床上,日夜啼哭。崔母来至书房,劝道:“你凤妹已经死去,不能复生,何必如此啼哭!自我看来,只要你孝敬你姨母就是了。你出外去寻些朋友,散散心闷,待我分付媒婆,给你另寻一个如花似玉的妻子。”文德道:“我今娶亲,不论容貌,只要个无父母的女子,为人贤惠,将来拜姨母为母,奉养送终,以代表妹,以表我心。”崔母道:“我就依你,快起来,出去走走。”文德起身出外,延请僧人,立招魂幡做道场,超度凤娇不题。

    且说陶夫人并家眷船至湘州,俱下船坐轿进城,来到府中。有徐妈妈之子徐英,见凤娇美貌,忙问:“母亲,这人是谁?”徐妈妈道:“是夫人江中捞救来的,拜我为母,就是你的妹子,你二人见了礼。”二人各各施礼。后来徐英悄地对他母亲说道:“干妹子生的标致,孩儿又无有妻子,母亲何不做主,配了孩儿?”徐妈妈道:“胡说!他因为守节投江,岂肯配你,休得胡想!”徐英诺诺而退,然此心终不放下。自此凤娇在陶府中,夫人小姐见他精巧伶俐,亦甚爱他,徐妈妈又十分照管他,颇不吃苦,按下不表。

    且说三齐王李承业到临江府与李信合兵,共集大兵十八万,杀奔汉阳。一到汉阳城外,安下营寨,次日,承业率兵抵城讨战。城内马周闻报,率兵出城迎敌,唐王与参军袁城、李贵上城观阵。马周出马,大呼:“李承业,你是本帅手中败将,焉敢又来讨死!”承业大怒,出马抡刀,直奔马周。马周挺枪相迎,战了十余合,承业招架不住,回马便走,马周挥兵追杀。李承业怀中取出火轮牌,回身对着唐兵连打三下,火光透出,烈焰腾空,烧得唐兵焦头烂耳,大败而退。火尚未熄,箭如雨发,承业催兵追杀,马周大败,入城闭门死守,承业得胜回营。欲知如何破敌,再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一回 李贵设计谋宝镜 唐王守义却新婚

    第五十一回 李贵设计谋宝镜 唐王守义却新婚

    当时唐王在城上看了,大惊失色,下城入朝,查点军士,幸喜不折一人。唐王道:“李承业什么妖牌,如此厉害?”李贵奏道:“臣知此牌出在西番国,名如意火轮牌,临阵用此,要风风至,要火火来,要兵兵有,要箭箭发,最是厉害。今日虽败,不折一人,此乃吾主洪福所庇耳。”唐王道:“此牌用何破之?”李贵道:“欲破此牌,须得女娟镜照之,其牌立碎。”唐王道:“又是难事,如今那里有女娲镜?”李贵道:“一个所在,却有此宝,乃臣同窗好友,姓陶名仁,湘州人氏,祖代相传,家中有此宝镜。”唐王说:“陶仁之子现保武氏,为山海关总兵,他家虽有此宝,焉能取来?”李贵道:“臣有一计,可取此镜,只是冒犯主公,不敢启奏。”唐王道:“如今危难之际,还说什么冒犯,有计快说,孤不罪你,:李贵道:“臣亡兄李富,遗下一子,名国柞,自小微臣为媒,聘定陶仁之女为妻,只因国家多事,多年不曾往来。后在长安,臣侄已死,陶仁尚未知;臣今在此保公主,陶仁也不知。依臣愚见,不若主公充作臣侄,同臣前往湘州就亲,陶仁又未曾见过臣侄,陶仁决不疑心,定将其女与主公完婚。成亲之后,主公乘机取了宝镜,来破周兵,何难之有!”马周连称妙计,即令王饮、曹彪扮作家丁,唐王依计扮作秀士,君臣四人守至黄昏,悄悄出城,绕过周营,奔湘州而来。

    一日到了湘州陶府门前,王钦投进名帖,门公接帖,入内呈上,陶仁见帖上写着“姻眷弟李贵率侄子婿国祥顿首拜”,遂忙忙出迎。迎人大厅,李贵、唐王与陶仁行过礼坐下,陶仁见女婿相貌不凡,心中大喜,遂道:“自与仁兄别后,十有余年,两下音信隔绝,无从问候,正思小女年已及笄,万难迟缓,今幸驾临,亲事可完。”李贵道:“此事小弟时刻在心,亲为名利所牵,所以延迟。今送舍侄前来就亲,外具白银二百两,少助喜筵之费,乞兄笑纳。”陶仁道:“又劳费心,既蒙厚赐,权且收下,择日完婚,也完一件心事。”遂备席款待。席罢,陶仁送李贵叔侄到书房中安歇,自进去与夫人商议,择日完婚。

    定了吉日,张灯结彩,鼓乐喧天,唐王与小姐二位新人,出厅拜了天地,又拜了陶仁夫妇,然后夫妇交拜,送入洞房。此时李贵因君臣之分,不便行礼,假推腹痛,睡在书房。唐王、小姐洞房中饮过花筵,徐妈妈道:“夜深了,姑爷、小姐请安置罢。”唐王道:“妈妈请便。”徐妈妈服侍小姐解衣就寝。又请唐王就寝,唐王道:“妈妈自便,不消在此。”徐妈妈并众丫环关门出房去了。唐王脱了衣巾,上下小衣穿着,另自一头睡了。陶小姐一日新婚,情趣未领,又不好去拉他。

    到了次日,唐王起身,来至外厅,李贵先要回汉阳,暗暗嘱咐唐王,“在此体恋新婚,当留心得便取了宝镜,速回汉阳,以免众心忧虑。”唐王允诺。李贵出来作别要行,陶仁道:“三朝未过,为何便要起身?”李贵道:“小弟与一友约定在泗州相会,所以急于要行。”陶仁芳留不住,只得备酒饯行。酒罢,李贵又暗嘱咐王钦、曹彪:“小心保着主公,得了宝镜,即便同主公速回。”二人应允,李贵自回汉阳去了。

    唐王自与小姐成亲后,夜夜和衣而睡,并不近身,全无半分欢情。一日,小姐对镜梳妆,暗想:“丈夫容貌,真真可爱,只恨他夜夜衣不解带,全无一点夫妻之情。”想到没兴之处,不觉泪下。徐妈妈在旁看见,就叫:“小姐,嫁了这样好姑爷,正该欢喜,为何反生不悦?”小姐道:“他夜夜和衣而睡,如同死尸,有甚欢喜!”

    徐妈妈闻言,全然不信,守至晚间,姑爷、小姐都上床睡了,遂悄地入房,来至床边,揭开帐子,伸手向被中一摸,不觉惊讶,叫声:“姑爷,你好痴呀!少年夫妇,正是如鱼得水,为何穿着衣裤而睡?”唐王道:“你有所不知,我当初同叔父在边庭,忽得一病,几乎身死,曾许下太行山香愿未还。叔父临行之时,分付我等他泗州回来,即同我去还愿。还了香愿,方可脱衣,所以和衣而睡。”徐妈妈道:“原来为此。姑爷如此老成,这也难得”叹息而去。欲知后事,再看下回。

    第五十二回 入绣房夫妻重会 得宝镜曹彪回营

    第五十二回 入绣房夫妻重会 得宝镜曹彪回营

    却说徐英一心想着凤奴,不能遂意,朝思暮想,害了弱病,想道:“不若去求姑爷。”送走至书房,向唐王跪下道:“小人有一事,求姑爷救小人一救。”唐王道:“你有何事?起来说。”徐英道:“小人有一过继的妹子,名叫凤奴,是夫人从江巾捞救来的。小人要想他做妻子,求姑爷对老爷、夫人说声,把风奴配了小人,足感姑爷的大恩。”唐王道:“此事何难,管保配你。”徐英大喜,叩头而去。

    唐王暗想:“凤奴是怎样,使他如此思想?”遂步入内宅来,众丫环齐齐站着,唐王道:“那一个是凤奴?”众丫环指道:“那绣战袍的,手上有朱砂记,就是凤奴。”唐王抬头一看,不觉五内崩裂,却正是恩妻凤娇,假将战袍拿来观看,露出朱砂记。凤娇见了,认的是进兴,假作失针,曲身寻取,偷弹珠泪。唐王惟恐泪下,急急走出,心如刀割,至晚倒身床上,暗暗流泪。

    到了黎明,假作肚痛,出外出恭,与凤娇相遇,抱头相哭。凤娇道:“负心的郎!临别时,只说一到边庭,即来接我,一去古无音信。只为传说你做了强盗,打死牢中,我与母亲放心不下,到观音庵求签,妖尼设局,马迪强通成亲,幸得胡完相救,投在陵州崔姨母处。不料表兄又要娶我,哄他同来祭你,投入江中,被陶夫人捞救在此。我为你受尽千辛万苦,死里逃生,那知你是这负心人,忘了奴身,又入赘于此!”

    唐王流泪道:“恩妻,我若负你,天地不容!我到翠云山,与马周取了汉阳,因两下交兵,未曾差人接你。后来差人至通州接你时,杳无音信,寻着王老,方知你与岳母逃奔陵州。即欲差人接取,又因李承业统兵犯界,我今假冒李公子,入赘他家,因他家有女娲镜,可破贼兵,欲来取此镜,不是成亲,至今和衣而睡,并无近身。在翠云山纳一申妃,并不同床。如此立心,我岂是忘恩负义之人!”凤娇闻言,失惊道:“如此说,你是何等人?”唐王低声道:“我非马隐,乃唐高宗皇帝元配王后的太子,目今接唐王位于汉阳城的李旦便是,早晚乘便盗取女娲镜,即回汉阳。恩妻切不可漏了消息,害我性命。”凤娇悲喜相半,扯住唐王道:“你若动身,须要带我同去,休要又抛了奴身,自己去了!”唐王道:“恩妻放心,此番死活与你同行。”二人说话之间,天已大明,各自散去。

    过了数日,陶仁因花园中牡丹盛开,分付备酒花厅,与女婚女儿赏花。王钦、曹彪随唐王入内,叩见陶仁,陶仁道:“贤婿,不曾问他二人姓名,可晓得什么技艺否?”唐王道:“此人姓王名汉,那个姓曹名阳,他二人武艺高强,使他上阵,必能取胜。”陶仁笑道:“你二人既精兵法,必知局势。目今三齐王李承业又下汉阳,与马周交兵,可晓得将来谁胜谁败?”二人道:“启爷爷,三齐王虽然将勇兵多,但名不正,终不能成事。马周保太子中兴,名正言顺,不久定败李承业。”陶仁笑道:“马周与李承业相争,是犹犬与虎斗,目下李承业得一异宝,名如意火轮牌,最是厉害,不久汉阳就破。”唐王道:“岳父,那火轮牌可有破法么?”陶仁道:“破牌之宝,却在我家祖上传下一镜,名女娲镜,只须此镜一照,其牌立碎。”唐王道:“岳父有此异宝,乞借小婿一观。”陶仁取出钥匙,付与小姐道:“你同丈夫取出来看。”

    小姐、唐王起身,来至库房门首,小姐开入库房,进了五重门,至内取出一个拜匣,掇在外边。陶仁又取钥匙开了拜匣上的锁,揭开拜匣,内用黄绫包裹,打开来便放出万道霞光,但见此女娲镜如碗口大,色分五彩。唐王看了,赞道:“果是人间异宝!”陶仁道:“此镜乃上古女娲氏炼五色石以补天,炉中结成此镜,故名女娲镜。此镜专能破火轮如意牌,所以留传世守。”当下观看了片时,仍旧用黄绫包好,放拜匣内锁好,依旧叫他夫妻二人送入库内收藏。小姐春情荡漾,不耐烦行走,坐在外边亭子上,手托香腮,长吁短叹,却叫唐王自去收藏。唐王留心把内中四重门都不锁,只锁了外边的门,依旧出来,花厅上饮酒。酒毕,走至外边书房,暗对王钦、曹彪说道:“库内四重门都未锁,单锁外边一重门。只是四面墙高,如何进去取此宝镜?”曹彪道:“不难,只要主公今夜开门出来,放臣入内,在臣身上,包取此镜。”唐王大喜,到晚入房安寝。

    等到三更,唐王假作肚疼,出外解手,轻轻从内门一重重开到大厅,唐王引王钦、曹彪入内,悄悄来至库房边。曹彪将身一耸,扒上墙头,飞身下去,不多时,又纵身上来,望下一跳,轻轻落地,叫:“主公,宝镜已取到手,请主公速速同行。”唐王下泪道:“恩妻胡氏为我死里逃生至此,怎忍抛他先去,死活须带他去方好。此刻不便,卿可先回汉阳,孤与胡氏乘便同去。”曹彪便叫:“王兄,主公既要与娘娘同行,待我先送此镜去,兄在此保驾,倘有缓急,必火速来报!”王钦允诺。曹彪即时开门上马,挨城而出,赶回汉阳去了。王钦关上大门,唐王把门重重关好,入内而睡。次日,陶仁不见曹彪,问曹家人那里去了,唐王道:“小婿差他往泗州去了。”陶仁信以为真。不知唐王后来若何,再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三回 凤娇失落玉裹肚 陶仁监内困真龙

    第五十三回 凤娇失落玉裹肚 陶仁监内困真龙

    话说这日是陶仁的寿诞,前厅大排筵席,请拜寿的亲友,上边垂帘,却是女眷在内吃酒看戏。此时凤奴也立在帘内丫环队里看戏,徐英走来,见了凤奴,挨身在后,伸手乱捏。凤奴不好声张,急回身至房中,关上房门门坐。当时唐王在厅,暗想:“此时夫人小姐众人都在外边看戏,此刻不去会会恩妻,更待何时。”假作更衣,起身入内,只见房门紧闭,急忙叩门。凤奴暗想:“徐英狗头,心尚未死,又来叩门,且待我打他几下出气!”开门迎面一掌,正中唐王脸上。唐王叫声:“恩妻为何打我?”凤奴见是丈夫,忙把徐英之事说了一遍,“以此错打,你今快快出去,恐怕小姐进来。”唐王道:“他正在看戏,决不进来。”就把门关上,抱住凤奴亲嘴。

    两人说说笑笑,正要相亲之时,忽听小姐在外叩门,二人大惊,急忙放手,唐王钻入床下,风奴走来开门。小姐骂道:“好大胆的贱人!你与那不羞脸的在此做什么?”凤奴道:“姑爷并不在此。”小姐道:“我在外边听了多时,分明是你二人在房内说笑,你把他藏过了,来抵赖么?”叫:“丫环,取鞭子来,我活活打死这贱人!”凤奴距下哀求饶命,小姐把他按翻在地,用鞭痛打。

    唐王五内崩裂,忍不住从床下扒出来,扯住小姐道:“贤妻,饶他罢。”小姐更怒,道:“我打丫头,与你何干?”只管又打。唐王无奈,只得覆在凤奴身上替打,小姐气的手足冰凉。

    外边夫人闻女儿与女婿争闹,急忙入内劝解,只见女婿覆在丫头身上代打,又气又好笑,只得喝住女儿,唐王往外边去了。

    夫人叫起凤奴,不料身边吊下来一个玉裹肚,夫人拾起一看,见上有五爪暗龙,不觉大惊,便问:“这东西,可是姑爷与你的么?”凤奴道:“是我母亲与我的。”夫人道:“胡说!”遂拿玉裹肚来到自房,叫人请老爷进来。陶仁入内,夫人道:“我有一件东西与你看。”

    陶仁接来一看,道:“此乃皇家之宝,夫人哪里得来?”夫人道:“是女婿与凤奴作表记的。我看女婿相貌不凡,决非李国作,必是唐王李旦假冒,前来成亲,定有别故,你去试他一试。”陶仁点头,拿玉裹肚出厅待客,散后,叫声:“贤婿,那风奴我不难与你为妾,但他是唐王李旦以玉裹肚聘下的,我不久就差人送他到汉阳去,贤婿不必想此女。”

    唐王闻言,只认他是实话,欠身答道:“实不相瞒,我便是李旦。”王钦见唐王吐出真情,吃了一惊,急忙出去,飞身上马,奔回汉阳去了。当下陶仁试出真情,假作失惊,连连告罪,唐王称谢。

    陶仁回至厅后,暗暗分付把前后门重重关好,急忙入内,叫声:“夫人,此人果是李旦,我欲将他拿下,解上长安,女儿终身怎处?欲不拿他,万一长安闻知,合家性命难保,事在两难,如何是好?”徐英在旁道:“老爷,可知武则天以阴人窃位,终非真主,唐王乃高宗太子,又与小姐成亲三月,若拿了唐王,叫小姐终身怎处?”小姐道:“有甚怎处,月亮里吊灯,空挂其名。”徐妈妈道:“小姐,可知一夜夫妻百夜恩,若送唐王回去,日后中兴天下,小姐难道不是皇后娘娘么?”小姐道:“见什么鬼,如今尚未中兴,就无心与我;若中兴了天下,做了朝廷,有三宫六院,一发无心与我了。”众家人跪下道:“老爷。休听徐英母子之言,目今公子现做着周家的山海关总兵之职,如何反放李旦?”陶仁就问女儿:“你心下若何?”小姐道:“这不关我事,爹爹若要抄家灭门,放他去就是了!”陶仁定了主意,分付拿下,众家人凶如虎狼,奔到前厅,把唐王拿下,上了刑具。

    凤奴看见,大放悲声。陶仁道:“凤奴也放不得。”分付亦上了刑具,与唐王一同送去湘州监中,即时修下本章,差人送上长安。湘州城门紧闭,只候旨下施行。要知后事,再听下回。

    第五十四回 王将军汉阳报信 马元帅湘州救驾

    第五十四回 王将军汉阳报信 马元帅湘州救驾

    却说王钦当日出了陶府,三日三夜赶到汉阳。其时马周自从曹彪回来,得了女娲镜,破了火轮牌,大败周兵,李承业退守临江,以图再举。这日马周正与众将计议一个暗渡陈仓之计,去湘州接取唐王夫妇,忽见王钦飞马回来,面目改色,齐吃了一惊。王钦下马,把唐王说出真情,“我恐有祸,故星夜赶来报知。”马周闻言大惊道:“这一露真情,定被陶仁拿住,解往长安。”遂即亲带王钦、曹彪并三百勇壮兵丁,火速飞奔湘州。

    一日行到一个要路口,料解往长安,必由此路,即令人马扎营等候。不移时,却好陶府两个家人飞马而来,王钦、曹彪认得是陶家家人,知会马周,马周上前阻住,喝道:“你两个是什么人?”二人道:“我们是湘州陶府家将,送本往长安去的。”马周喝叫:“左右,拿下!”王钦、曹彪一齐上前,把两个捉下马来,搜出本章。马周看了,扯得粉碎,手指二人喝道:“你两个还是要死,要活?”二人磕头,只求饶命。马周道:“我如今不杀你,只跟我前去湖州,诈称奉旨差禁兵来拿唐王,诱开城门,饶你狗命!”二人应允。

    马周领兵赶到湘州,陶仁家将在前叫开城门,马周催兵入城,炮响连天。这湘州城中能有多少兵,先走了一个干净,谁来抵挡!打开监门,救出唐王、胡后,把陶府团团围住。唐王率众入内,分付:“不分男女,尽行拿下,单放徐英并徐妈妈。”军士得令,把陶仁夫妇及小姐并众家人俱拿下,押至王前跪下。唐王大怒,分付:“先将贱人推出斩首!”左右答应一声,把小姐斩了,呈上首级。唐王又分付:“把陶仁夫妇推出砍了!”闪过徐妈妈跪下道:“千岁,这件事,老爷、夫人却无有害主之心,皆是小姐不允,以致千岁受此苦楚。如今小姐已死,只求千岁念夫人当日在江中救过娘娘,免他夫妇一死罢。”唐王光奏,赦放陶仁夫妇,其余家丁尽行斩讫。分付整备銮车,请胡后上车,马周率众保驾起行。

    到了半途,忽见前面一支人马飞奔而来,及至一望,却是申妃领兵前来接驾。一见唐王,滚鞍下马,拜伏尘埃,迎接唐王、娘娘,等候胡后车驾过去,起身上马,随驾而行。将近汉阳,又来了马周夫人李湘君接驾。

    人马入城,申妃同胡后入宫,唐王坐殿,众臣朝贺。唐王命袁成择日成亲,袁成择定本月十六日合卺。及至十六日,殿上结彩张灯,唐王头戴盘龙冠,身穿杏黄金龙袍,腰束羊脂白玉带,端坐大殿。胡后头戴朝阳冠,身穿日月八卦袄,腰束盘龙白玉带,下系山河地理裙,申妃也打扮端整,四十二个宫娥扶拥,出宫至大殿。先行君臣礼,拜了唐王,然后唐王下座,成夫妇礼,交拜天地成亲,胡后与唐王并坐殿上,申妃朝拜。礼毕,一派笙萧,送入内宫,大排御宴,赐宴群臣。唐王先在正宫与胡后合卺,次晚方宿于申妃宫内,按下不表,欲知后事,请再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