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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节
    “张掌柜!你怎会在文登!”我失声喊道,仔细打量站在柜台后憨笑,半年前分明还在广平开店的掌柜张宇忠。

    掌柜笑道:“小哥与魏名捕初见我时,反应当真雷同。在广平的,是我亲兄张宇忠。我名叫张宇诚,是他的双胞胎亲弟。”说着,掌柜对我们连连拱手:“早听家兄提起魏名捕曾助家兄解围。如今不想魏名捕调到文登,得以让在下一睹真容,实是幸运!前些时日更听说魏名捕同几位好友借广平县令之死顺藤摸瓜,一路查处早年间包庇奸佞宋平云的同党,更令我对几位神探好生佩服。如今诸位拨冗前来小店赏光,实是我张宇诚的荣幸。快请落座,我这就招呼伙计为各位端来本店最好的菜肴。”

    引我们一众落座毕,张掌柜便往后厨去了。片刻工夫,他亲自一左一右端来盘子。见冒着腾腾热气,红得发透的大螃蟹,我忍不住急忙抓过一只,掰开壳,取过木筷挑起蟹黄品尝。蒲先生见此笑道:“飞,还拘谨什么?在此的都是自家人,今次你更不以淄博捕快身份出行,何必文雅至此?”说完,他笑呵呵抓过一只螃蟹,毫不犹豫去了壳,将剩下的掰作两段,大啃起来。

    张掌柜又端来烤鱼,道:“算我张宇诚答谢诸位英雄的,不成敬意。”

    蒲先生笑道:“不敢当。眼下美食佳肴香气逼人,张掌柜何不暂且放下身段,与我等一同享用?”

    张掌柜爽快一抱拳:“恭敬不如从命。”随即他对小二叮嘱两句,便拉过凳子坐下。一面夹菜,一面为我们介绍起文登的海产来。

    吃过新鲜海产,小酌两杯烧酒,张掌柜又招呼伙计上蟠桃、樱桃,道:“这两宝可是上贡宫廷的,如今也给各位英雄尝尝鲜。”

    我三人拱手称谢,待用罢,张掌柜又抱拳道:“想文登此地不只有迷人美食,更有引人入胜的仙人传说。”

    一听此言,我和蒲先生不禁双双正襟危坐,竖起耳朵倾听。

    “此事在文登尽人皆知,其实我先前也曾对魏名捕提起。”张掌柜说着,与槐兄相视点头,继而道:“文登城外,前些年有位大户人家居住,姓周,家中甚是殷实。前些年周家主卷入些是非,被歹人诬陷下狱,险遭杀害。直到他挚友上告朝廷,才由派出的钦差洗清罪名脱身。后来周家主挚友出家修仙,几年后得道归来,力邀周家主同去。见周家含糊其辞不肯,那友人竟施法,与周家主换脸,迫使周家主外出寻他。这周家主历经艰险,方才见得挚友,将脸换回。但却从挚友处,听闻妻子与仆人私通的噩耗。他将信将疑,借挚友的法术偷偷回家查看,却不想挚友并非戏言,娇妻果与家仆私通!恼怒不已的周家主斩妻弑仆,方才恨恨离去。经过此事,周家主也断了尘世的念想;也便回了家,将杀妻的真相与弟弟告知,此后随友人扬长而去,再不复返。”

    正要搭话,张掌柜连声补充道:“险些忘了,此事还不止于此。这周家主修道成仙后不久,弟弟由于不善经营家产,一时间很是拮据。直到日后,周当家送给弟弟一片有点石成金之力的爪甲,弟弟才利用这爪甲点了些金砚台卖钱,有了资本。如今他弟弟在本地做些丧事生意,可谓小有所成。”

    听罢这出故事,我与蒲先生两人连连拱手,向张掌柜称妙。其后我抬肘杵了杵蒲先生,低声道:“蒲先生还有疑虑么?看来这周家主是报仇之后方才看破红尘,出家成仙的。”

    蒲先生诡秘一笑:“飞,你以为周家主出家的因缘是什么?”

    “糟糠之妻的背叛,毫无疑问。”我不假思索答道。

    “若如此,他何必借助友人之力回家杀妻?若他因背叛而看破红尘,只与友人静静离去便是。却何必出手加害?更不提为此竟特返家中解释一番,耽误修行事小,若有好事家仆报官而被捕,怎还了得?”

    “想必是周家主一时冲动。”

    蒲先生摇摇头:“若是看破红尘,自然懂得万事皆有因果。却何必出手造孽?更不谈修行之人当戒杀戒嗔。”

    “这周家主定是个尚未得道的新人,哪有这般境界?”我反问。

    “如此一来,周家主友人的行为,却颇为可疑。”蒲先生说着,嘴角飘过一丝笑意:“原本,周家主并不知晓妻子与仆人私通之事,更无出手加害的动机。倒是他友人,借法术煽风点火,将周家主激怒,进而杀妻害仆。魏槐兄,你意下如何?”

    只见犀利的神色在槐兄瞳中一闪,他抱拳道:“不愧是狐鬼神探!我于此事所虑,与蒲先生不谋而合。此行特邀蒲先生,正是为此。实不相瞒,五日前我听张掌柜说起这传闻,便感此中似有蹊跷,才连夜写了邀函与飞兄约定今日在文登会合。”

    蒲先生点头道:“既如此,魏槐兄近日对此可有更深调查?”

    槐兄轻轻摇头,笑道:“并不。不瞒二位,我此间在等蒲先生和飞兄就位。此番我魏槐定当全力以赴,堂堂正正与二位并肩探寻真相!”

    此言一出,我与蒲先生大喜,一并举杯敬向槐兄。而一旁不明就里的张掌柜也有模有样举杯道:“容在下祝三位旗开得胜!”

    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我、蒲先生和槐兄三人相互交换个眼色,便一同起身,与张掌柜道谢告辞。

    正转身往门口走去,忽见门帘一飘,闪出一个少年。只见那少年面如傅粉,齿白唇红,大抵弱冠年纪,生得很是标致。七尺有余的身板上,罩件剪去袖子的捕快衣装,白皙纤细的右腕上,缠块赤色毛糙的汗巾。乍看上去,与槐兄在广平时的捕头打扮很是相似。

    少年进了门,飞快环顾四周一圈。见了我们三人,他蹦跳迎上前,恭敬对我和蒲先生拱手道:“二位哥哥想必是神探蒲松龄、淄博名捕严飞,幸会幸会!在下文登捕快黄承武,还请二位前辈关照。”

    我受宠若惊,连忙抱拳还礼:“不敢不敢,在下严飞。”

    蒲先生笑道:“这少年甚是伶俐!在下蒲松龄,幸会。”

    “承武,巧会。”槐兄对少年笑道。

    “还敢说呢,槐哥哥。”少年嗔怪道,“与传说中的神探名捕在此相会,却也不叫我。”

    槐兄大笑,问道:“承武,莫非你一路跟来此地?”

    少年摇头道:“岂敢,槐哥哥。你曾与我说起在广平时候,与神机妙算的神探蒲先生、武艺高强的淄博名捕严飞哥一同探案之事。又时常提起你与严飞哥是失散多年,喜得重逢的好友。加之最近你每逢空闲便要练武。我便猜槐哥哥是打算与武艺高强的严飞哥切磋,对罢?昨日,我听衙门的李爷说槐哥哥近几日请假会客,便料定槐哥哥当是与严飞哥作陪,于是,寻来槐哥哥时常造访的这家饭馆打听。听张叔对我讲槐哥哥在今日下午订了酒局,我才推定槐哥哥与严飞哥今日定要来此相聚。不想传说中的神探蒲先生也一并来访,真是幸运!”

    听罢此言,我不禁暗自赞叹:好一个少年捕快!见他笑盈盈的模样,我心中既羡慕又欣慰。正感慨,我忽一愣,猛想起槐兄形容我,“武艺高强”。想我在广平从未展现过武艺,却仍被槐兄一早看破是习武之人。加之少年捕快提及槐兄为今日的切磋常常练武,不禁叫苦道:“看来与槐兄这场比试,绝不会轻松。”

    “真是机灵,”蒲先生与少年笑道,“这番打扮,莫不是模仿魏槐兄?”

    “当然,在下是槐哥哥的大徒弟。”少年说着,自豪地挺直了腰杆,却又忍不住扑哧一笑,“其实是我自封的。”

    “准了!”槐兄一笑,与少年嬉笑道。

    少年一听,郑重其事地与槐兄连连鞠躬:“绝不辱没槐师父的威名!”说着,他又转向我与蒲先生:“严飞哥,蒲先生,槐师父一个月前刚调到文登,就立了大功。半月前,李村前来文登的商贩耍滑头,在秤砣上做了手脚,蒙骗文登本地买家。因遭路人质疑秤砣,这些奸商竟与过路妇女起了争执。那些李村商贩倚仗人多势众,甚是嚣张,对那女子不住大骂,甚至扬言动手。幸亏槐哥哥,啊,不,槐师父及时现身,另选了秤砣,证实那些奸商果真用假秤砣行骗。只是不料那些奸商竟恼羞成怒,叫嚣着对槐师父动手。只可惜,区区几个歹人怎会是槐师父对手?槐师父便是如此。”说着,少年口中念念有词,“嘿!哈!”一边比画些拳脚,尽兴后,方才道:“总之,槐师父几下将奸商统统撂倒,捉走为首的关入大牢,其余的狠狠打了几板子才放了。没错罢?”言毕,少年做崇敬状与槐兄抱拳相视。

    槐兄与我和蒲先生一拱手:“我听邻里抱怨,李村这几个奸商在此地一贯张扬跋扈,已有些时日。”说着他抚了抚胡茬儿:“听稍年长的妇女提起,李村商贩本憨厚得很,非是当今这副模样。不想两年前忽然换了一批刁商,才成了今天这张狂样子。”

    蒲先生颔首答道:“有趣。想是此村两年前生了些变故。”

    槐兄连连点头:“正是!近些时日,文登衙门当派衙役去看个究竟方为上策。”

    蒲先生又道:“不过这些奸商嚣张两年,文登官府竟迟迟未曾查处?”

    槐兄诡秘一笑,与蒲先生小声道:“蒲先生不愧神探称号。我曾以此询问监管市场的戍卫,岂料这些人一律回答不知此事。我猜这些卫兵恐怕与几个奸商有所勾结。”

    一旁的少年捕快听到,大吃一惊:“槐师父,竟有这等事?”

    槐兄赶忙拉过少年捕快道:“承武,此事尚在谋划,绝不可走漏风声,以免打草惊蛇。”

    少年笑嘻嘻点头道:“是了,槐师父!待槐师父查处时,请务必让我也出一份力!”话音刚落,少年忽失声惊叫:“糟了!姜大人差我去镇南送信,这可要迟了!”未及言罢,他早一溜烟儿跑出门外。

    刚出门,少年捕快忽钻了回来,道:“槐师父,蒲先生,严飞哥,明晚请诸位同来家中小聚罢!先失陪!”话音刚落,少年又疾奔出门。

    见此,蒲先生转与槐兄拱手:“恭喜魏槐兄得了个伶俐徒弟!”

    槐兄连连抱拳:“不敢当。”

    我见槐兄虽已尽力克制,眉宇间却仍流露出藏不住的自豪。

    随即,我三人纷纷与张掌柜抱拳告辞,便鱼贯出了门。我和蒲先生牵了马,取了行李,随着槐兄往住处走去。